宝旗玉笛 作者:曹若冰
瞎老太婆,一身麻布衫褂,长可及膝,小脚裹腿,手中持着根镔铁鸠杖,乌光发亮,份量不轻,面有怒色。
她身旁有个反穿皮衣,头戴重裘皮帽,满面黑乎乎,虬胡子的大汉,约莫如四十左右的人,粗野之至,正倚树而立,神情凝重,双目半开半合,光芒慑人。
远远还有十来人,林暗枝密看不清楚。
适才的声音,不知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欧阳昭打料着,这些全不是好惹的人物,不禁又回头向那竹室内瞧了一瞧。
当他回头向竹屋内端详之际,仿佛觉着那乞丐、和尚、大汉、瞎婆,仿佛都十分吃惊,远远的那些人,也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愈是如此,欧阳昭的好奇心愈盛,索性回头又向小屋走去,要看个究竟。
等到离那小屋的窗子已自不远,一探手,就可以从那瘦臞老人的面前把铜盘之内的黄色珠子取过来。
但欧阳昭不明真相,一时无从下手,而那老者也似乎全然不觉。
谁知,劲风微荡,身后有人道:“对,拿过来!”
欧阳昭这一次可看得真切,发话的乃是那个瞎眼老太婆,不由回身放眼望去;老瞎婆子这时已飘身越过了肥胖和尚与老乞丐,横着铁鸠杖,白眼连翻,如同鬼魅一般,煞气满面,虎立狮伫。
赤脚乞丐、肥胖和尚、黑须大汉以及那些鬼影似的人仙,不由一阵冷笑,一齐望着瞎婆子的身上。
“叫你拿来,听见了吗?”
瞎婆子似乎没听见欧阳昭的动静,手中的铁鸠杖,着力地猛向地上一捣,又吼叫起来。
欧阳昭何曾受人家吆喝过,此时见此森颜厉色,蛮横无理,心中不禁起了不悦之意,但对一个既老又瞎的女流,又有什么介意。
因此,他强自按下怒火,淡淡地道:“刚才是你要在下站着同回来的吗?”
瞎眼婆子沉声道:“不错。”
“叫在下有什么事吗?”
“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叫你回来,你就回来,何必多问。”
欧阳昭再难抑制怒火,大声道:“那么容易吗?”
瞎眼婆子一听,面色更加阴沉,一双白森森的瞎眼,陡然射出两道白白的寒光,手中的镔铁鸠杖,只是抖动,喉中咯咯阴笑不已。
欧阳昭虽然不怕,但放着这左右前后,全都是扎手的人物,而自己又不是事先为了争夺什么有目标来的,何必多生枝节。他想着,认为这事不是江湖恩怨,就是夺宝争财,何必与他们争论,仅仅在鼻子中冷哼一声,一弹腿,起势就走。
刚一凌空前射,尚未进入林子,身后又爆起瞎眼婆子的叱叫:“小子,你找死!”
喝声未落,风动影摇,瞎老婆身形快如电掣般,已抢到前面,拦住去路。
欧阳昭心中也不由一愕,立刻收势落实,他想不到这瞎老婆子听风辨位的功夫精确到这等地步,轻功高得惊人。
瞎老婆子跟着鸠杖一横,狂吼道:“你要走?”
欧阳昭见她丑态毕露,直如夜叉攫人,剑眉一扬,怒道:“无缘无故的,你要怎的?”
瞎婆子鸠杖一顺,一指那竹屋,厉声道:“回去,把那铜盘之中的黄珠子拿来。”说话的神色狂极,语气如同指使佣仆,全无半点礼貌。
欧阳昭怒不可遏,也毫不容情地道:“凭什么?”
“哼,不凭什么?与我去拿来。”
“要是不呢?”
“就拿你的小命来。”
“那还得要看一看你的手上功夫如何了。”
“大胆!”话声未落,瞎婆子手中的镔铁鸠杖,已闪电扫出,势如奔雷,风如怒潮。
欧阳昭冷哼一声,身形一飘,晃肩已到了瞎婆子的身后。
不料,瞎婆子好似生了一双眼的人一般,欧阳昭身子初停立势未稳,她嚎叫一声,早已闪电转身,手中杖顺势旋舞,幻起如山如林的杖影,曳出嘘嘘的厉哨,二次向欧阳昭砸下。
杖势如泰山压顶,劲风似迅雷疾电,较上一招,尤为苍劲骇人。
欧阳昭不由也是一惊,暗道:好深厚的功力。疾展身形,横飘三丈,险险躲过了杖风之外。
瞎眼婆子厉害之至,杖势一收,喝道:“小子,你想跑?”
手中的鸠杖一挺,放手长臂,弹腿而起,身杖合一,化成一片乌光,追着欧阳昭的身影,疾扑而至。
欧阳昭的素性倔强,也不肯连番的闪避,一探臂,就待取出自己的辟毒追魂宝旗打算硬接她的一招,伸量这老婆子的修为。
不料,还未来得及,骤然侧向响起一声断喝道:“住手!”
喝声中,人已闪至,那倚在树上的黑须皮衣大汉,已纵身扑了过来。
这时,作势已成尚未出手的瞎婆子,急忙刹势缓冲,顿立身形,白眼一翻,面对如闪电而来的黑须大汉暴喝道:“恶钟馗,你少管老娘的好事。”说着,手中的鸠杖一举,招施平地风雷,恶狠狠地闪电击下,认准大汉的当顶疾落。
欧阳昭皱眉暗想:这瞎婆子敢情疯了,怎的见人就打?
叫做恶钟馗的黑须皮衣大汉,疾挫身形,斜刺里陡射八尺,口中怒道:“瞎王母,我恶钟馗要管你屁事,我要问问这小子……”
瞎王母怒哼一声,不容对方分说,抡起手中鸠杖,漫天漫地地飞舞起来,直向恶钟馗逼去,口中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娘也难上你的当。”
恶钟馗被逼得连连闪退,叫道:“瞎王母,你恃技凌人吗?
恶钟馗也不是好惹的。”
他一面说,一面由腰中取出一只判官笔来,迎面一划,曳起一道劲风,在杖影绵绵之中,硬向瞎王母欺进。
瞎王母怪笑连连道:“好,好,今晚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话之间,杖法倏变,乌光闪闪,惊风阵阵,纵横方圆三丈以内,势同山崩地裂,威猛难以抵挡。
恶钟馗毫不生怯,手中判官笔泛起万点寒星,也是一味抢攻,其势丝毫不弱。
此时,暗影中忽然有人叫道:“哎呀,这小子溜了。”
欧阳昭不知说的是谁,游目四顾。
蓦地,瞎王母手中鸠杖猛挥,闪电般扑了过来。
欧阳昭完全没防,不由一惊后撤两步。
瞎王母听到欧阳昭退步破风之声,心知受了恶钟馗同路人的骗,气得两眼连翻,低声向欧阳昭道:“小子,你别走!”
说完,也不等欧阳昭答话,鸠杖一捣地面,怒骂道:“发话的是哪个王八羔子,你露一露脸。”
她仰面侧耳,凝神倾听,蓄势欲起。
然而,四周寂静,没有一丝声响。
此时,欧阳昭才意会到,适才那人所叫,乃是说的自己,心中不由一热,心忖:今天怎的,这个小子长,那个小子短的,都冲着我叫。越想越气,剑眉上挑,星目含威,手中蓄劲待发。
但是,人影幢幢,远远的林子里,一对对精光闪闪的眼睛,好似夜枭似地,全向这儿虎视着。
三丈以外,突然暴起一阵轻蔑的怪笑。
原来是恶钟馗,发出得意的欢笑。
瞎王母白睑连眨,通身发抖,横杖转身,对着三丈外的恶钟馗道:“你少得意,终有一天,老娘打发了你。”
她喝罢,竖目瞪眼,咬牙切齿,但一反前例,没有纵身追去,想是真的怕欧阳昭开溜掉了。
恶钟馗的怪笑一收,不屑地呸了一声道:“呸!老瞎婆,我不笑你别的,你自认为听力高过有眼之人,只要与人动手一次,终生不忘对方的功力招式,如今你听走了耳了吧。”
瞎王母闻言,面色一沉,喝道:“你少嚼舌根,又来骗老娘。”
恶钟馗又是一声轻笑道:“骗你,那小子的身法,分明是武林三绝那三个混账行子的……”
欧阳昭一听,恶钟馗居然开口辱骂自己恩师,不由勃然大怒,不等他说完,暴出一声迅雷似的怒喝:“鼠辈,闭口!”
喝声里,身形如烟,如同离弦之箭,直向恶钟馗射去。
就在他喝叱起身的同时,瞎王母一声嘶叫,手中鸠杖挥动,也追踪而起,人在凌空,杖势随之而下,丝毫未停,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欧阳昭的身形尚未停稳,鸠杖已自袭到,只好一闪即旋,让过瞎王母的鸠杖,依然认定恶钟馗扑到。
瞎王母这一杖是极怒而发,竟而落空,人一落地,不由一愣。
周围暗影之中,也不由噫的一声惊呼。
恶钟馗大吃一惊,措手不及,连闪带跃。
欧阳昭恨之入骨,人在凌空,势子一变,挫双掌,追着恶钟馗闪电拍下。
嗖,一道蓝晶晶的弧光,曳着哨声破空而至,直奔欧阳昭的面门,欧阳昭怒哼一声,左肩一沉,右手顺势一抄,轻动食中二指,已挟了个正着。
却原来竟是一根喂了毒的白虎丧门钉。
他抬头顺着丧门钉射来的方向望去,人影一伏,想是那发钉之人,正打算隐伏下去。
欧阳昭剑眉一皱,杀心顿起,两指用力,手腕一扬,蓝电闪处,一声凄厉欲绝的吼叫,尖锐刺耳,划破夜空。
周围那些精光闪闪的眸子,像天际的星星一般,全是一懔,显然被欧阳昭的目力、指力所惊。
欧阳昭鼻孔中冷冷一哼,道:“鼠辈,血债血……”
他的字还未出口,右侧劲风推至,力道大极。
原来是恶钟馗见欧阳昭伤了自己同伴,冷然不防之下,闪电摆动手中判官笔,侧地里猛袭突击。
事出猝然,相距又近,欧阳昭感到劲风袭到,判官笔已将点到。
他百忙之中,跨步腾身,就向一丛矮树边跃去。
双脚尚未立定,暗影之处,陡地窜出一条人影,举掌对准欧阳昭的玉枕大穴一劈就到,疾如风火。
欧阳昭闻声知警,杀机又生,一声朗啸,身形一旋,右掌倏削。
突袭之人,怎料到欧阳昭如火如荼的势子。
“啊呀!”一声惨叫,撤掌就走。
然而,欧阳昭掌势已成,略一上步沉声道:“你走得了吗?”
蓬!一声闷响,欧阳昭的右掌,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拍在那人的后背之上。
人影翻动,咕碌碌,竟向五丈以外滚去,带起一溜血雨,腥味冲鼻。
恶钟馗一见,咆哮如雷,环眼放出恶狠狠的光芒,右笔左掌,舍命抢到,掌势如山,运笔如锥,曳起一片狂飙也似的劲风,直向欧阳昭扑来。
欧阳昭杀心既已开端,如同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抖臂运功,不闪不躲,不化招卸力,陡地双掌一挫,硬接硬拚。
轰,震天一声闷响。
梨花如云横飞,枝树纷纷折断,地上的砂石也上卷五丈,疾旋飞舞。
这一招硬接硬拚,把那远在林荫深处的人影,惊得扰攘不安,各自撤退丈余,连那坐在一旁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也一反久不发言之态,挺腰站起,各人疾退丈五,面泛惊异之色。
而当事的两个人呢?
欧阳昭脚下略一退步,不过是三五尺左右,渊渟岳峙,神情无异。
恶钟馗偌大的身躯,宛如一支大鹏,又像一条水牛,直向插腰立在五丈以外的瞎王母身上撞去。
瞎王母的白眼一翻,面色骤变,盲目地叫道:“好小子,又来暗算老娘!”
语出招随,手中的镔铁鸠杖一顺,呼的一声,对准恶钟馗飞来的身形扫了过去,狠毒至极。
恶钟馗被欧阳昭的掌力震飞,已是头昏脑胀,人正空中,欲闪不及,但听,“啊——”一声厉嚎,庞大的身子,吧,顿时跌落地面,连哼也没哼一声。
恶钟馗想不到没死在欧阳昭一掌之下,却在瞎王母的杖下丢命。
瞎王母仰颈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怪笑,刺耳惊人。
她的笑声甫落,得意地道:“恶钟馗,老娘要了你一条狗命,总算是遂了心愿,若是死得冤枉,到阎王老爷那儿去告一状吧。”
欧阳昭见她狂傲残忍,也不由眉头一皱,料定这瞎王母,必是手辣心黑,杀人不眨眼的魔道人物。
此时,月色西沉,远远的鸡鸣犬吠,隐约可闻。
欧阳昭心中一动,私忖:正事不办,在这儿缠些什么?
一念至此,再不犹疑,认准了来时的方向,直向林外穿去。
不料,瞎王母身子一窜,如一片乌云,又横杖拦住前面,又怒喝道:“你是谁?”
三番两次阻挡欧阳昭的去路,他不觉勃然大怒道:“你管得到吗?”
瞎王母听出是欧阳昭的声音,冷然一笑道:“果然是你这小子,不把那珠子取来,你休想活命!”
欧阳昭纵声一笑,侃侃道:“慢说你一个瞎老婆子,就是十个不瞎的,怕也拦不了我。”
“好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
瞎王母的话音未落,手中鸠杖已起,划出一个车轮似的杖花,疾递而出。
欧阳昭眼见她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道了一声:“好,找死!”
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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