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魂情殇 作者:七月零(晋江2014-10-30完结)
“何必呢····他现在恐怕·····”
冷璃笙未说完,女子就慌张地打断了他的话,“不会的····哥,你···你带我去见他吧····求求你了·····”冷汝鸢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好。”少年安静地点头。
高高的铸剑台,不断有鲜血沿着台面流入池中翻腾的岩浆里。
少年被五柄短剑牢牢地定在铸剑台上,只能意识模糊地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一点点流尽。最初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已无法感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固定在这铸剑台上有多少时辰了,只能透出天窗看见慢慢亮起的天空。
天亮了呢。
凛冽的天光温柔地散落进少年恍惚的眼底,眸中的那抹忧伤也变得明亮起来。
血似乎真的要流尽了。死亡的气息一点点逼进他的身体,他的眼前甚至出现了无数的幻影,回光返照般将逝去的记忆一幕幕重新回放。
清冷的宫城,面容冷峻的父王,当自己穿上帝王的长袍站在高处听城墙下那震天的欢呼声时的心酸。他回头看到弟弟南风翌削瘦的身影,那一刻自己是如此寂寞。他多想走过去抱紧他然后告诉他:“翌,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但是此刻他最爱的弟弟却只是一脸淡薄地转身离开。
南风影又想起冷汝鸢的眼泪,如果自己死了她也会很孤单的吧。自己给她的承诺最终还是如同断线的纸鸢,结局悲余手中线。但时光如此漫长,她也许还是能够将自己好好忘掉,然后重新去找一个真正能让她幸福的人。那个人应该很会种花,还有很温柔的笑容,每天的黄昏在蔷薇丛中抚琴,会在深秋的夜晚微笑着拥她入眠。而自己不仅笨手笨脚,甚至还常常惹她落泪,或许真的就像初遇时她说的一样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吧。
也许和她相守的日子真的只是一场漫长的梦,终于在这一刻残酷地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所以才那般不安。
那个将一切都交付给自己的女子,自己终是要辜负了她么。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眼泪安静地流下来,带着不可言语的绝望。意识在一片强烈的血腥味里渐渐涣散,他突然好想念冷汝鸢干净的笑容。
正当眼睛要完全闭上的时候,视线突然模糊掉了,他感觉到泪水的温热,然后是女子熟悉的声线,“····笨蛋····你不能死····不能死听到了没有·····”
又是幻觉吧。他哑然失笑。
冷汝鸢跪坐在铸剑台上,只觉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少年惨白的面容,涣散的瞳孔,血肉模糊的伤口····这一切让她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
“要活····活下去好不好呢····这次怕是···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恨我吧····”南风影气息微弱地说着。
冷汝鸢不敢碰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疼他的伤口。她很想将刺入他身体的短剑全部拔出然后带他离开,可是少年此刻虚弱的样子让她觉得一旦自己真的将剑拔出他便真的不会再醒来了。她手足无措地怔在那里好久。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女子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语,始终重复着这四个字。
刚才那段话已经用尽了少年残余的力气,他说不出话,只能一脸忧伤地望住冷汝鸢泪流满面的狼狈样子。眼皮好沉,视线一点点狭隘起来,终于跌入无底的黑暗。
见少年闭上眼不说话了,冷汝鸢只觉得那一刻仿佛连天都塌了下来,“····不要·····不要·····不要啊·····”突然又笑了起来,“只是太疼了····想休息一下对不对·····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会醒来的对吧·····”
冷璃笙看不下去了,于是跃上铸剑台,然后伸手要去探少年的呼吸却被冷汝鸢伸手阻止,“哥····他只是睡着了·····一会就会醒来的····真的·····”她微笑,眼泪却啪嗒啪嗒地沿着女子扯起的唇角往下掉。
他的心顿时都揪了起来。冷璃笙再也顾不得理智一把将女子拦腰抱起,“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傻了····就算自欺欺人你又能骗自己多久?····我这就带你走,鸢儿。”冷汝鸢在他怀里惊恐地挣扎,“哥···我不走·····他醒来看不到我会难过的·····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没有我他一定会觉得很孤单·····求求你了····”她不顾一切的哭喊让少年只觉得心都裂开了一般,疼痛难忍。
“你是笨蛋么·····再不走等爹赶到的话你也会死的·····”说着轻轻一跃就下了铸剑台,女子挣扎得更厉害了,她疯了一样拼命朝浸满鲜血的铸剑台伸出手去,似想要抓住什么,通红的眼眶死死地望向那个方向,“不行···哥···他醒了····他肯定醒了!你让我回去啊·····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一定会生气的·····”
冷璃笙见她这般恍惚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你给我听着!他已经死了·····他不会醒来了,更不会还对你生气·····你到底听懂了没有?!”
“你骗人,哥····你骗人!”冷汝鸢终于没有力气挣扎了,她开始安静地落泪,“他最怕我恨他了·····明知道我会恨他他一定不敢就这么死了·····可能是做噩梦吧······一定是的·····没关系····醒来就好了·····要是醒了之后我告诉他我做了这样的梦的话他肯定会生气地说我在咒他·····所以不告诉他了····不告诉他好了·····”怀里的女子犹如梦呓般轻轻说着,单薄的嘴角渐渐爬上了迷离的笑容。
滚烫的眼泪从冷璃笙发红的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滑落,他死死地揽紧她,“嗯,只是噩梦而已,迟早会醒的。不要怕,哥就在这里。”
他抱着她正准备离开时却撞上冷域诀微微嘲弄的眼神。
“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冷璃笙。”男子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冷域诀气得都想一剑杀了眼前这个少年,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他的夙愿恐怕就会断送在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手里,几乎差点就功亏一篑了。
“把她留下,从此你就离开我冷月堡,我与你再无瓜葛。”他冷冷地道。
冷璃笙回以同样冷淡的眼神,“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爹。为了自己的野心用尽手段,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也利用的人根本不配当我的父亲!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把她留下,不是活着一起出去就是两个人一起死在这里。”
冷域决眼光一凛,“说得好!不亏是我的养大的儿子····今天我便成全了你!”说着将剑从剑鞘中拔出,剑光几乎刺伤了冷璃笙的眼睛。
少年将她放下,然后将腰间的断魂剑拔出,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不远处持剑而立的男子。
这时冷汝鸢突然淡静地按住了少年的剑,“哥,够了。”然后转身目光冰凉地落在冷域诀身上,“不要多赔上一条性命了。你不就是想要练成帝殇无双剑么·····我今日便了了你的心愿。”女子转过脸表情忧伤地望向那染血的铸剑台,终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就跳入了铸剑池中,滚烫的岩浆很快便将一切化为乌有。
等到冷璃笙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却只来得及扯下她身上一段单薄的布帛。少年整个人顿时软了下来,终于心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
铸剑池中立刻反射出无数道凛冽的金光。一瞬的目眩神迷过后一把散发出淡淡光晕的长剑毅然浮在铸剑台之上,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就犹如一个屹立千年的王者。冷域诀先是怔住,然后仰天长笑,“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冷璃笙目光涣散地望向那铸剑池中似能吞噬一切的滚烫岩浆,连眼泪都忘了要掉。
“为何····为何要这么傻呢·····”少年发丝凌乱地散落了一地,他俯下脸终于忍不住大笑了出来,“世间痴嗔妄念皆是一场空啊····罢了,鸢儿。我便再原谅你一次任性。”目光里仍旧是那遥远而漫长的温柔。他拾起刚才砸落在地上的断魂剑,然后一剑便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此刻胸口清晰的疼痛终于让冷璃笙刚才忘了要掉的眼泪轻轻地落下。
鸢儿,若有下一世,你可否将我爱到最后?
就像我一直想要的,洗尽铅华,不离不弃。
…南风影,你种下的白蔷薇开了没有?
…好像萌芽了,即便不开,我以后也会重新再为你种。
…呵呵,那我恐怕到老都看不到那蔷薇花开了。
当洛子湘匆忙赶到的时候,只见万道金光从冷月堡□□出。他的心一瞬间就沉入了暗无天日的低谷。终于,还是迟了么。
雪衣少年咬了咬唇,怀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踏入了冷月堡内。
当看到冷域诀手握着那帝殇无双剑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一刻洛子湘只觉得几乎要站不住了。少年面色仓皇地后退了一步,目光里的忧伤似能彻骨。
“洛子湘,来得正好,我今日便用这帝殇无双剑取了你的性命,从此之后就是我冷域诀的天下!”一身华袍的男子将手里的剑对准了少年,然后笑得猖獗而放肆。
少年冷冷地望着冷域诀,握拳的指节开始泛白。
“呵,你当真以为一把帝殇无双剑就能伤了我么?真是愚昧至极。”洛子湘不屑地撇了撇嘴角,瞳仁中弥漫出冬日般凛冽的幽寒,让人心惊。
“好大的口气!果然是你洛子湘才说得出的狂言。”话音刚落,只见雪衣少年周身突然扬起无数的飞花,尖锐的冰棱拔地而起,一刹那昏天暗地。
冷域诀看得惊住,“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失去理智般的厮杀过后,少年抱着那把帝殇无双剑离开了这座尸横遍地的堡垒。冷月堡在少年身后轰然塌陷,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之后就变为了一片荒凉的废墟。
犹如一座巨大的墓冢。
洛子湘紧紧抱着这把凝聚了血和泪的长剑跌跌撞撞地走回了那一片蔷薇花丛。白色的花朵在风里轻轻摇晃着,如同女子倾城的笑容,柔软的花瓣肆意地漫天飞舞。
少年将剑尖插入了如同白色落雪般的花地中然后跪下来。他微笑,笑容明亮而清澈,“看到了么····这就是今生我为你种下的白蔷薇····只有在这里她们才会常开不败,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一般跨越千年也不会腐朽。今生你已流尽了你的泪水,想必下一世定不会再遭遇流离。这样我便能够安心离去。”
然后,久违的泪水安静地划下少年美丽得几乎模糊男女的面庞。
这是他洛子湘第一次落泪,也会是最后一次。
…你可知,若我将我百年的修行暂时过继到你的身体·····你要付出何种的代价?
…徒儿心知肚明。
泪落之时,便是魂飞魄散之刻,从此脱离万世轮回,化为一缕微风散去。
我知道。
雪衣少年的身体渐渐透明,他起身,望向遥远的天穹仍旧是安静的笑容。
还是最初那般倾国倾城的身姿,仿佛羽化的仙人,纤尘不染。他眼底优美的寂然如同深夜枝头几欲凋落的梨花,那是望尽红尘纷扰般遥遥无期的寂寞。
······
…诶·····子湘,我说你真的对女子没兴趣啊?
…子湘····来喝,一起喝·····
…胆敢如此随便地对待一国之君不怕丢了脑袋?
…再调戏朕信不信朕真让你侍寝!
…子湘,谢谢你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你若是个女子我定会好好待你。
…子湘····我没对···没对你做什么过份的事吧····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
此生唯一珍重的知己,他的帝魂。
此生唯一深爱的女子,她的情殇。
帝王之魂,情女之殇,所以才能铸得此剑孤傲忧伤的锋芒。
雪衣的单薄身影终于在风里散去,连余温都不曾残留。白色蔷薇花摇晃得更厉害了,如同在低低啜泣一般,沉睡的花魂在一股忧伤的声息里被毫无预兆地惊醒。
清风瘦骨的老者独自一人站在这花丛之中深思,眼底不时浮上一丝凄然。
许久,转身离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沉寂的深宫,南风翌孤身一人安静地踏过满地的落花。
气候已经转凉了呢。
他仰起脸望向幽暗的夜空,眼底被映入了无尽的虚空与孤寂。忍不住又开始想念女子纯美无邪的笑容,于是淡薄的笑意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