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歌飞 作者:朱璟秋(起点2012-04-15完结)





  沙媺听完他的话,脑子中一片空白,她沉默,她要为自己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决定,或许就是关乎她一生。如果她是一个死士,那么,她的花信年华将黯淡无光。死后,自然是青史留名。女刺客,是不是亘古未闻呢?
  “好了,姑娘你仔细想想,要相信自己,也只能信你自己。下了决心就快些练习,莫要等到自己要杀的人死了还没有动手,那就太没有意思了。”黑衣人干笑两声,消失在房梁上。
  “行尸走肉。是的,自从大明王朝陨落的那一刻,注定了,我只是行尸走肉!”沙媺将短刀重新插入刀嚢,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上。
  大明的无限荣光在那一刻似乎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从真正意义上来讲,276个年头,从高潮迭起到风雨飘摇,它从没有屈服过,就算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也没有屈服!历朝历代,巩固自己的王朝莫非就是被箍上割地、赔款、和亲三个怪圈,但是大明能傲然地说,这些屈辱我样样都没有!就算是灿烂光辉的汉唐,都逃不脱那那三个怪圈,只有大明,坚守着自己的荣光,天地间,只有我是正统。国君死社稷是祖训,就算是英宗土木堡之变情势危急生死顷刻也绝不向外藩妥协!大明有自己的骄傲,天理昭昭自有定数!它从未让一个女人带着特殊使命去和亲,给它带来安宁,276个春秋,终其一朝。是刹那间芳华、刹那间云淡风清。
  在沙媺下定决心的那一刻,究竟是注定了谁这一生的命运?
  “馨儿见过沙姑娘。”不知何时,馨儿找上门来,第一次礼数如此周到。
  “快请坐吧。”沙媺将桌上的一排残烛吹灭,沏上茶来。
  “我家姑娘说了,你毕竟和我家蘼儿姑娘是姐妹,也多感谢你前些年照看蘼儿姑娘,所以三日后晌午特邀你过去一叙,她做了些精致的糕点等你过去,还有李岩李大人到时候会来作陪,有什么话那时说开了便是,藏着掖着也在心里扭了疙瘩。我家姑娘住得离这也不是很远,从这条街走到头,右边巷子左拐,门前两株大的桂花树的那家便是了。”
  “谢谢你捎信儿。三日后我定去。”
  “好,那我也不打扰你歇息,告辞了。”馨儿果然是个泼辣角色,笑意盈盈中也蕴藏着不一样的神采。
  沙媺摸着刀嚢中的六把短刀,若他在,必当一击毙命。若功败垂成,只能说是他气数未尽。
  三日后,沙媺准时赴约。
  她想学专诸,在一条烹制好的鱼里面放了她的一柄短刀。刺客不一定要有武功,一个勇字才能万夫不当。
  “姐姐!”
  “妹妹来了,快坐。”
  “见过李岩大人。”
  李岩瞧着沙媺一身儒士打扮,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不由道:“沙姑娘真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穿着男装竟比男子还要好看三分。”
  “过奖过奖。”
  一时间馨儿呈上来几碟子点心,朗声向李岩道:“李大人,这些是沙姑娘带来让李大人尝尝鲜的。”
  说罢,指着一碟子白色的小糕道:“这个沙媺姑娘说是‘太白醉月’;那个小碟子里是酥饼,名叫‘红酥手’;大人面前这个掐丝小卷唤作‘绿了芭蕉’。”
  “沙媺姑娘真是博学。”李岩赞不绝口。
  沙媺心下疑惑,却不知说些什么。馨儿换上三双黄杨木筷子摆在他们面前。
  “沙姑娘还带了一条鳜鱼,香飘十里呢,她和奴婢说是取‘桃花流水鳜鱼肥’之意,奴婢这番是受教了。”沙媺笑语晏晏,将沙媺夸得天花乱坠。
  “好了,你下去拿个拂尘来,再把那盘鱼端上来吧。”费妙荼支使她下去。
  “是。”
  费妙荼向沙媺道:“那我就不客气,先尝尝沙姑娘带来的点心啦。”
  沙媺“哎——”了一声,刚想辩解这点心不是她带来的,便见费妙荼用筷子夹了一个“红酥手”,略嚼了嚼就吞了下去。
  “你倒可以让馨儿寻些樱桃来,配成‘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那首词。”李岩的话音未落,费妙荼“哎哟”了一声,扔下筷子,脸色铁青地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沙媺道,“大人……万万……吃不得……有毒!”
  “怎么这样!”李岩抱住快要倒在地上的费妙荼,馨儿端着鱼正要进门,见到此番场景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一盘子鱼掼到了地上,露出沙媺的那把短刀来。
  李岩目光一霍,“沙姑娘,你竟然这般歹毒!”
  “李郎,不要……不要害她性命,……不要!”费妙荼咬牙支撑着自己要倒下的身体,一手向李岩拉去,结果只是触到李岩的几根手指。
  沙媺此时明白自己完全落入了圈套之中,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终于切身体味到,可是她满身的寒意让她颤栗起来。她摸到了刀嚢里另外的三把短刀,用力地握着,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可是她觉得自己好无力,真的好无力,仿佛最后一点维持清醒的力气都在一点点地流逝。她奋力咬破舌尖让自己在剧痛中清醒过来,电光火石的瞬间,两柄短刀向李岩射去,李岩左闪右避来不及拔出剑来抵挡,沙媺一个回旋掐住馨儿,用刀嚢中的子母刀抵住馨儿的脖子冷冷道:“贱人,原来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李岩放下费妙荼,拔出剑来向沙媺逼去。
  馨儿一言不发,只是哇哇大哭,沙媺退到门外将馨儿向前一推,母刀射出,正中馨儿的后心,子刀同时弹出,将想要上前截住沙媺的李岩阻住。
  沙媺逃脱出去,跨上马,疾驰了半个时辰,到了城门口。不及回客栈拿换洗的衣物,匆匆出城。她知道,再慢得半刻,或许她就再也不能够出得城门,发生这种刺杀李自成的军师这样惊天霹雳的事情,大顺军就是将这城掀个底朝天,也要将她沙媺找出来的。
  太白醉月原来是太白乌头加了雷公藤,那红酥手里面糅合了红信石和钩吻,绿了芭蕉这个点心完全是用夹竹桃叶片中的汁水将面团染绿精制而成的。
  至于馨儿,将原本试毒的银筷子撤去,换上了黄杨木的筷子,才能让这计划天衣无缝。
  的确,鱼里面露出的短刀,与射杀李岩的短刀如出一辙,而沙媺阻止费妙荼吃点心,在李岩看来,沙媺是想让他先吃,毒死他。毒不死的话,还有鱼腹里藏着的短刀作为后招。这样一来,如果李岩不相信是沙媺所为那还道奇怪了。
  费妙荼,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费妙荼中毒并不深,大夫过府来看过后嘱咐用甘草、金银花等榨取汁液来灌服几次便能去除体内的毒素。
  她这一招,能让李岩重新回到她身边,也能让沙媺从此不能再回来,更让馨儿死了。她知道太多有关她的秘密了,而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沙媺的小腹上缓缓渗出血,白色的长衫上开出了一朵无比绚丽的红梅。馨儿的拂尘里有一根一丈青,她将那支一丈青戳向沙媺,沙媺只是一直忍着疼不放开她而已。如果没有刀嚢的阻隔,或许真正死的还会有沙媺。
  她挣扎着在马上将腰封束的更紧,以免流出更多的鲜血。迎着夕阳,她向另一个城镇策马驰去。她只剩下两把刀,一左一右地呆在她的两个刀嚢里。马上的她,一天没有吃东西,再加上失血过多,有些摇摇欲坠了。
  等到晚霞消散,星辰密布,她驰过了三个城门,她一路向南,似乎想要回到当初她生活的地方。
  又是灯影摇红处,沙媺再也忍不住小腹上的剧痛,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
  就这样了么?也好……“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这是谁说过的?或许,又是哪位翩翩公子酒兴浓时的笑言罢了。
  

六、新愁旧恨知多少,都付酕幔ё硌坌薄?br /> 更新时间2012…1…30 16:31:53  字数:7907

 “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不知为何,在她昏迷前的那一霎那,她的脑海中居然会涌现出这么一句词来。
  漆黑的天幕下,红纱灯一盏一盏地挂了开去,沙媺只觉得眼前一片殷红。
  手指上慢慢有了凉凉的感觉,仿佛有股清流涌遍她全身。
  “沙姑娘……”那个人轻唤。
  “是你?”
  “觉得好些了么?”那个人温柔地端过一碗银耳红枣羹,“吃点东西吧。”
  “谢谢。”沙媺的眼中有些迷离,有时候痛得不能够呼吸。她支撑着起来,那个人慌忙倚在床边给她靠着,“来,我喂你。”
  “萧伯梁……”沙媺轻轻摇头转而微笑,“还记得当初我要喂你吃玫瑰山楂膏……你都不要……”
  “沙姑娘……你……”萧伯梁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柔声安慰,“吃些吧,你流了那么多血……”
  沙媺摸到小腹上的绷带,心中慌乱:“你……你替我绑的?”
  “唐突了姑娘……”萧伯梁变得支吾起来,“非礼勿视……在下……”
  “好了,多谢你救了我。”沙媺从萧伯梁手中拿过碗,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心乱如麻间,一个走神,便又是剧烈地咳嗽。
  萧伯梁抚着沙媺的肩,“不要急,我还准备了好多点心,等会你再吃好不好?”
  “点心?……不要!”沙媺果断地将碗塞回萧伯梁手中,“我不吃了,萧公子你去歇着吧。”
  “好,你先休息。我就在间壁,若你要什么,轻轻敲一下墙我便过来。”
  看着沙媺躺下了,萧伯梁道,“你的刀嚢放你身边了,放心,蜡烛我不吹灭,你不要怕。”
  “没事,你快去吧。”沙媺目送着萧伯梁关上房门才合上眼。
  但是为什么一闭上眼就恍若看到了费妙荼那毒辣的目光?这目光能让她无言,能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但又是为什么,她是费妍蘼的姐姐,是她最疼惜的蘼儿的姐姐啊!
  翻来覆去不能入眠间,又牵扯到她的伤口,她又咳嗽起来。她拉起被子,捂着头,怕咳嗽声太响,让萧伯梁听见了。
  萧伯梁也是一宿无眠,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便起床为沙媺准备早点。一碗红米粥、几个玫瑰馅小饺、一碟子碧绿的菠菜。
  换洗的衣物萧伯梁也给沙媺预备好了,毕竟染了血的衣服,穿出去太引人注目。
  “萧公子,能否帮媺儿再去打几柄短刀来?还有……子母刀……不要在一家铁器铺子里打,以免被人认出……子母刀和短刀的图样,也要重新改过……”
  “为何?”
  “我刺杀了李岩,现在李岩肯定满世界地搜捕我呢。”沙媺的伤口微微牵动,不禁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可惜,他的爱妾先下手为强,不过她的丫鬟也被我的刀伤死。”沙媺将她刺杀李岩的事情合盘托出。
  “你伤口好深,先不要动,静养三日,外面风声正紧,我也不能给你去请大夫来,只能用金疮药给你敷在伤口上,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说什么得罪,若没有你,媺儿说不定都已经死了,要不然就被追兵投进监狱……只是还要烦劳你出去尽快帮我打好短刀。”
  “好,沙姑娘稍待。”萧伯梁仔细地看了看沙媺的短刀,拿过笔墨就画起来,刀柄的图案,刀锋的棱角都重新勾画。每柄刀的重量都是三两六钱。而子母刀,子刀是二两二钱,母刀中间镂空,是一两八钱。
  未等墨干,萧伯梁就匆匆骑马去各大铁器铺子。
  一路上,已经有些士兵拿着沙媺的画像开始巡查沙媺的踪迹了。萧伯梁心念一转,去了脂粉铺子买了各色的胭脂水粉,再在一家衣裳店里买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引得那家店的老板侧目道:“公子是不是今夜要把这衣服送给相好的姑娘啊?我给您包起来,保证你抱得美人归!”
  萧伯梁也不解释,扔下一锭银子便跨马走了。
  回到客栈,萧伯梁和沙媺简单说明了情况,沙媺道:“连累萧公子了,萧公子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如此了。”
  说罢放下纱帐,将腰上的绷带解开,将花钿在腰上贴了一圈,以遮掩伤口。再将胭脂水粉凌乱地涂抹在脸上,显现出妖冶无比的姿态来。萧伯梁则将买来的衣服撕扯着丢在地上,自己的衣服更是胡乱地抛在椅子上,只留下一件中衣。帐内沙媺正吃力地挽着头发,只听楼下掌柜的高喊了一声:“各位军爷,来小店有何贵干?”这时,萧伯梁向沙媺轻声道:“情非得已,得罪。”话音一落就忙不迭揭开帐子,钻进了被窝。沙媺虽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吓得不轻,萧伯梁触手间,是如雪玉般光洁柔嫩的肌肤。几乎同时地,两人的脸一红。只听地“啪啪啪”地捶门声,两个军官一脚将门跺开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掌柜忙向里面赔不是:“萧公子,真对不住,那两位爷说有公干。”
  沙媺一手缠住萧伯梁的脖子,装出无比腻歪的声音,“公子,他们真无礼!”
  这声音让那两个军官都感到毛骨悚然。一掀开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