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





  不过,这中间,华太傅经贤妃一事,态度转化了许多,士族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浪。而晋安王又乐见于此,大臣们也是作作样子便又消声下去,河西淮王府建事如火如荼。
  接着,轩辕帝又颁下法令,在王候贵族中以各法选拔奴隶,优胜者即可脱离奴籍,成为平民百姓,由朝廷拨河西荒田赐给这些人,并免除头三年的赋税,从此世代农耕。同时,为了安抚王候贵族,补偿他们的损失,朝廷又规定后三年的赋税全部赏赐给他们。
  轩辕帝在这个时候如此做,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
  初春的花英刚刚绽放,柳条垂下千丝万缕,而青年却束起了发冠,专注于河西地域图之上。
  一转身,春去秋来,冬往夏至,轩儿已开始蹒跚学步,不大会走却要跑,所以经常摔跤,好在有阿泽跟在后边,经常速度更快一步咬住他的衣服。那只小狼,现在也有了名字,叫阿泽。稳婆说我陷于昏迷危急万分之际,是它一口咬向我的胳膊,当时便将我从黑暗之中拉了回来。这个小东西,利齿尚未长出,如何咬得这么疼?至今我的左胳膊上还有一圈牙印。
  防不胜防,于是,我想到将椒房内的桌案椅榻换成圆角软木制成。
  皇上见我此举不禁摇头:“有以噎死者,欲禁天下之食!”
  我扑哧一笑,却又沉思,想到当初我规劝淑妃的话,更换一事便就此做罢。
  我像是一颗陀螺,整日围着轩儿转,竟忽略了许多人和事。
  而皇上也经常整日地待在宣室殿,他像是紧崩于弦上的箭,时时关注着河西的一切。
  河西郡因淮王府的造就,以及一系列惠政布施,慢慢开始人口密集起来。
  **********
  前朝皇权如日中天的同时,宫中亦是风平浪静,未如皇上所说风起云涌。
  焰行渐渐不爱到椒房殿来,来了也是默默看着轩儿,难得吭上一声。他与焰炔焰华仍住在东宫,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邸学渡过。
  而轩儿是嫡出皇子,椒房殿中便专门设有他的寝宫。
  皇上即使很晚过来,也必要去看看他。有的时候叹声对我说:“真想把他喊醒陪陪朕!”
  “其实轩儿的眼睛与朕的母后非常相像!”
  “文周太后?”
  “是啊,朕带你去看她!”
  我有些不明所以,宗庙里供有文周太后的画像,我是见过了的,眼角上行,凤目凌威。
  他看出我的疑惑,捏了一下我的手:“朕还未老到犯糊涂的地步!宗庙里的画像刻板得很,你没瞧见都是千篇一律的那副模样?!”
  那么,他要带我去的地方是?桂宫?!
  桂宫亦有文周太后的画像,这我是知道的。那里据说还有一幅画——
  **********
  穿过高高的院墙过去,宫殿便落入眼帘。他停下来笑说:“这是桂宫,别人都以为有桂花成林,其实不是。我朝乐景帝为宠姬建下此宫殿,金玉珠玑为帘,壁嵌夜明珠,昼夜光明,如悬明月,故名桂宫。朕初搬来的时候曾想植下桂树,风静桂宫雾润透,更染桂香万千重,岂不正合了这宫殿的名?然而,父皇却不允许!”
  我不发一语,只是单单听他叙述,那一段没有我的过往。
  登上高高的台阶,桂宫已不再有往日如月般光辉。侍卫合力一推,殿门徐徐打开,如夜雾之中张开了漆黑的大口,诱人深入。里面朦胧一片,而风中夹着浓厚的霉味。
  进到里面才发现,原来壁上夜明珠仍在,只是被蒙上了黑布。
  皇上只掀起一块,便已令满殿生辉。
  “三十五年前,朕在椒房出生。之前,母后一直住在桂宫,她家乡在南方,受不了椒香之味。一直到怀了朕之后,才搬去椒室。可是,椒室不适合她,但为了嫡出的尊贵,亦只有勉强。”
  皇上边说边走,我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壁上所画,皆以帘子蒙了起来。当中一幅,想必就是文周太后吧?
  果然如我猜想的一样,皇上走近当中,轻轻拉开了幔子。
  “后来,桂宫一直空着,直到朕搬进来,才看到这幅画。是父皇为母后所作的,朕看那年月竟然是母后入宫之前的时候。”
  我脸上未见异彩,心下却啧啧称奇,看来先帝与文周太后竟是早就情有所许了。据说文周太后出身南方的微末士族家庭,一夕之间便飞上枝头变凤凰,却自愿居于桂宫。轩辕帝并没有稳靠的舅亲,所以才有甘氏后来的风光。
  文周太后的画像逐渐在我面前展开,在宝珠的明媚白光之下,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呀!
  轻逸罗裙如斑蝶飞舞,明媚春光,遮不住她绝色脸庞,梨花漫天,掩不住她妩媚笑颜。蓝天白云间,不带一丝雍容华贵的风采却如此端庄。尤其那眉目中的一丝情意,欲语还休。
  若将之前淮王妃的画像在此一比,也顿失了情意。
  无怪乎皇上对于美人难以心动,我心下暗叹,好在我不是极美的,此刻不至于太失落。
  画上题了几行字,我凑近去看:“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选自白居易《长恨歌》)
  底下还有一行,字更小些,费力才能看清是“安广四年江南烟雨长歌”。
  在画的底部却有两个大字龙飞凤舞,赫然是“兰若”二字!
  我大吃一惊,倒退了一步!兰若!
  父亲醉酒之后在我面前喊出的那个名字!兰若!
  皇上正自出神地看画,见我异样,不禁问道:“怎么了?”
  我半张着双唇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指着那两个字问道:“这是——这是文周太后的名讳吗?臣妾记得——”
  他看了看那二字,伸指弹了我一记,笑道:“当然不是!父皇大概要写的是‘若兰’吧!父皇生前便爱兰,他喜欢母后,所以将她比之为兰也是情理所在!”
  “哦!”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跳也慢慢平复。然后,却总有一丝怪异的感觉浮于心头,挥之不去。
  **********
  皇上重新将画像的幔子拉上,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开。直至到了边上一幅画前时,又停住了。我的心“咚咚”地跳着,眼睛注视着这幅略小一些的幔子,紧紧抿住了双唇。
  这,会不会就是那颜姓宫女的画像呢?
  
  
                  龙腾傲世帝王业
  这,会不会就是那颜姓宫女的画像呢?
  那纱幔之下,究竟隐藏怎样的红颜?竟令君王也停下了脚步?
  是否也如文周太后的倩影,舞步含情?
  都说画境在于画者的意境,先帝落笔必是带了无比的情意,所以才能描出文周太后的那一抹缠绵吧。
  身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有凉凉的风拂过耳根,之后,“回去吧!马上就到轩儿周岁,你要受累了。”
  是啊,我猛然从臆测中回过神来,马上就到轩儿周岁了!
  这一年的风平浪静,竟让我紧崩的那根弦日益放松下来。
  皇上已当先一步向外走去,我亦拢手于袖中,端正步伐。就在这时——
  风吹起了浅白纱幔一角,露出了浅蓝的底色,那是宫女的冬衣。
  风息止的刹那,幔子正好卷起露出宫女的脸庞——
  那是一张姿色平凡的脸,毫无惊人之处。唯一出采的是那双眼睛,虽然略小了一点,但透着倔强的光采,衬着嘴唇微微上扬的一丝笑意,露出无比的自信。
  “颜儿!”轩辕帝拿起明珠之旁的黑布,转头见我仍在原地,又唤了一声。
  纱幔已垂下,风继续移走,如调皮的顽童,又吹起了另一幅纱幔,画中一角,郁郁葱葱之中,有垂髫稚儿蜷于地上,侧着身子张望,胖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惊奇。
  夜明珠的光华被黑布遮住,桂宫复又坠入一片黑暗之中,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轻轻将我握住。
  **********
  天朝嫡皇长子周岁盛典,自是非同一般。一切都要新制,包括周岁宴上轩儿所着的礼服。
  然而,尚衣局送上来的周岁吉服却无论如何不能令轩辕帝满意。
  依例,皇子周岁宴所着礼服为大红色锻制,上有金黄丝线绣成的断尾猛虎。而他却总见瑕疵,尚衣局的人一筹莫展。
  轩辕帝大手拍向汉白玉案,案面嗡嗡作响:“皇宫尚衣,一味的口称礼制,朕看他们是江郎才尽!”
  我将轩儿抱在怀中,忍俊不禁。何时曾见皇上为衣食之事如此计较?轩儿是嫡皇长子,与他幼时同样身份。然而,却有云泥之别。他的周岁宴,亦是文周太后的忌日,更是先帝心中的痛处。史书亦只记载了忌日,而未提周岁宴之事,想必是被刻意地忽略了。就连皇上登基之后的寿辰,亦从来不曾大操大办过,即使有,那也是因为甘太后的缘故。
  只此一刻,心中突然起了主意,于是小声说道:“尚衣局的人常年身处宫中,不与外界交流,也难怪!”
  他坐下来看我,眼中含笑:“颜儿这么说,必是有了主意?”
  我点头:“京都有成衣坊名云裳,为王公贵族所喜,且价值不菲。他们的师傅遍行天下,搜罗各地的技术、布料以及纹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他抚掌一笑:“妙!云裳坊朕亦有所耳闻,原来你三姐在世时,只着云裳坊的衣裳!”
  三姐,遗传了母亲的所有。
  **********
  很快,云裳坊的掌柜被召到了椒室殿,隔着卷帘,只能看出她约莫四十开外,单衣简裳,并未有多少商人的气息,反倒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绣女。
  她匍匐于大殿之中,静静地听完我的要求,而后叩首道:“民妇竭尽全力也要完成皇后娘娘所托!”
  透过卷帘,我微一抬手,知夏会意,便对那女子说道:“皇后娘娘让你起身说话!”
  “谢皇后娘娘恩典!”
  “云裳坊若是能完成本宫托付,让皇上满意,对你们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她俯首称是,并进言道:“民妇一定用最好的布料,最好的绣线,亲手制作。”
  “如此甚好!当家的出手,本宫自然放心!”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若是用雪纺布料作中衣,燥秋之际穿着最为凉快的!”
  她闻言一顿,上身前倾,似有难色:“不敢隐瞒皇后娘娘,那雪纺乃西南秘技所制,民女亦只有耳闻却未曾亲见!”
  我一愣,卷帘一侧的知夏也似乎怔了一下,而后云眉轻竖,小声斥道:“大胆!皇后娘娘面前也敢撒谎!几年前就听闻你们的商队去西南曾带回过那名为雪纺的布料!”
  “民女不敢欺瞒!想那西南蛮夷之地,诸多毒物瘴气,商队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那里的人生性多疑,从来不与外人交换这些秘技之物的!云裳坊再重利,也不会拿自己人的生命开玩笑!”
  说罢双手一伸,伏于地上。知夏见状将目光转向我,神情迷茫。但看那女子声音急切,似不像有假。我只有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待那女子走后,知夏急急地进来,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然而此刻我心中亦是千头万绪,纷繁复杂。
  雪纺?母亲送来的时候说是云裳坊的,可云裳坊的掌柜却矢口否认此事。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若母亲说的是真的,那云裳坊便是假的了?只是,她有何理由说谎?
  若云裳坊是真的,那母亲便是说谎了?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我想起母亲送雪纺进宫,紧接着假冒月氏国使女的滇国女子便来了。父亲一纸书信,我见到了那个女子,身子里面穿的也是雪纺。
  这中间,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皇上派神秘人去追查树提伽的来历,后来便不见下文,我也再未见到那携七星龙渊之人。
  但皇上说树提伽背后必定有朝廷中人,这朝廷中人会与父亲有关系吗?
  皇上不是那种马虎之人,他想要知道的答案便一定要知道。那人究竟为他查到了什么样的真相?
  我想起生轩儿之际,皇上在耳旁的一席话,似乎也提到了父亲。
  但当时我疼得死去活来,脑子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对于他说的话竟然没有一点印像。
  **********
  不愧是云裳坊,速度之快让人惊讶。第三日,便已有了回话。
  当那一整套周岁吉服呈在皇上面前时,我看到他脸上终于浮出得偿所愿的笑容。
  礼服是大红锻制,但以双条黑线镶边,吉祥色下有皇权的庄重。双袖两侧是双龙戏珠图腾,而吉服当中绣的也是虎,但与之前断尾之虎不同,此回所绣居然是白虎。
  轩辕帝的笑声中豪情万丈:“白虎乃西方神兽,为朕所得!此乃天助我也!”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如今的一切似乎都在为攻打匈奴作准备。河西的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