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
一句却提到正随皇上祭天的阴侠!
难道——难道焰炽有心要告诉我封氏和阴侠之间有什么阴谋?
“皇——皇上,妾身不明白您的意思!”封氏强自镇定的话音让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皇上是何时知道的?
皇上轻笑一声:“不明白?本来我也不明白!不过,这要感谢阴侠了!”
“感谢他?”封氏不敢置信的叫了起来,杏目怒睁地瞪向阴侠。
皇上好笑:“若非他故意让朕知道他与纪氏的那一层关系,朕也不会起疑去查他家的陈年恩怨。”
阴侠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为什么?”
皇上淡然说道:“太容易知道的事,往往让人不敢相信。传言虽说你母亲是守寡后嫁到纪家,但若真只是简单的再嫁,纪家与华家此前何需瞒得滴水不漏?只怕另有隐情!”
“皇上,这只是您的猜测!”阴侠的声音透着不甘心。
“是猜测吗?皇甫葳湛拿到你与纪氏来往的密信时你不紧张,却在他去查你父亲死因时,你就欲杀人灭口?究竟有什么东西害怕被他知道?只因为你的父亲乃是死于非命,是死在你母亲与纪相手中!如果这段情仇大白于天下,你就再也无法装出与纪家亲厚的假像了。”
阴侠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无限悲凉:“知道了又如何?皇上会因此治他们的罪?”
“不会!家丑不可外扬,毕竟事关皇妃的父母!”皇上顿了顿,“况且,这也治不了大罪,不能和巫蛊相提并论!”
阴侠蓦地睁开双眼:“皇上——?”
皇上轻轻一笑:“你是聪明人,知道朕的意思!毕竟,只要朕赦免纪氏无罪,你多年的经营也就全盘落空。”
阴侠的眼中重燃希望:“皇上意欲何为?”
“对朕说实话!你以为朕会相信,凭你一人之力便可在宫内宫外布下此局?纪氏会让你去找那种血蛊之人,想必是有人在她面前故意放了风吧?封氏,朕记得你从前就知道血蛊。”
封氏没有想到皇上突然向她发难,来不及细想就否认道:“皇上,不是臣妾——”
“不是你?”皇上眯起了眼,其中有风雨欲来的前势,“朕没有说是你!皇后与嘉寅相克的流言,怎么恰巧就在你让人送佛经去掖庭的第二日传出?”
“不是——”
闻言,皇上峻眉一挑,就见濮阳喝一声,殿外又进来两道黑影,其中一个身影那身形,那容貌,那眉眼——我失声喊道:“知夏!”
烛光因为外人的侵入而略略摇摆起来,但丝毫影响不了殿内的光线。
“皇后娘娘!”熟悉的声音隔了很远传来,下一刻已经跪倒在我跟前,“奴婢没想到还能见到您!”
阿泽从她身后冒了出来,迈着属于狼特有的雍容步伐走到我跟前,它的口中叼着一个东西,正是轩儿的项圈!
我伸手将知夏扶起来,这才发现她的手腕瘦了许多,不禁低头去看,两道暗红色的勒痕狰狞可见。
“你去了哪里?”
濮阳上前一步,沉声说道:“阿泽在明宫偏殿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小荷姑娘和这个项圈!”
果然与她有关!
皇上兴味一笑:“封氏,不用你承认,阴侠想必已经有所决定了。”
封氏的脸色堪比死灰,她颓然笑道:“皇上为纪氏挡住金钗时,我还以为……还以为皇上是念着旧情,没想到……哈哈哈,好个螳螂捕虫,黄雀在后!你不过是为了利用她来钳制阴侠,让阴侠招出与我同谋的事……若纪氏知晓了,一定恨不得当时就死了!”
“未必!”皇上的声音如刀出鞘,冰锐森寒:“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让阴侠鼓动他舅父华敬初以及晋安王与焰华、焰炔联手,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我微微变色,果然是条毒计!纪家蛊祸,华家逃脱得了干系吗?到时,焰华和焰炔必定要受牵连!封氏的用心何其险恶!
“皇上都知道了?不过——”封氏语气一变,“皇上知道吗?若皇上杀了妾身,皇后娘娘一定会难过!”
她呵呵地轻笑,像是飞过低檐的蝙蝠:“少年人的情怀,我们都曾经历过。君芷颜,你说是不是?皇上因为你而杀了我,而我是焰炽的生母,你还能面对焰炽吗?”
我胸口一窒,不相信这话是由她口中说出,为拉我下水,不怕皇上迁怒焰炽?但转而想到她连尚静婉腹中的孩子都能害,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封氏!”理清楚来龙去脉的我,语调平和,仿佛并未被外界打扰,“皇上至少有一千种以上的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你要头疼的问题应该是——你自己该如何面对你的亲生儿子吧!”
封氏的手张着虚抓了几把,在苍茫的夜色下,伴着烛火的啪啪爆裂声,最终绵软地倒了下去。
*
翌日,宣室殿接连颁下几道圣旨。
“……查贵妃纪氏,勾结外戚,蛊害中宫,殃及皇孙,如鬼如蜮,内外震惊,着廷尉府严办……”
“……淑妃封氏,因忧皇嗣,自请去感业寺剃发修行,废去妃号位份……”
“……二皇子焰炔,封为昭王,赐地会扬……”
“……三皇子焰华,封为勤王,赐地广桂……”
一辆马车缓缓出了城门,慢慢融入雾色之中,最终消失不见。
又一辆马车出了城门,径直往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
一辆接着一辆……
都离开了……
今日的城门,如此热闹非凡,堪比当今廷尉府,因为那里掌握了太多人的生死!
我站在长信宫高高的复道之上,手中握着的是那个的项圈。
阿泽交给我的。
濮阳说,这个项圈上的宝石正是他在滇南遇到的那种奇怪矿石。
我轻轻地笑了,原来如此啊!
他轻轻地叹气道:你自己作主吧!
我仍然笑:“现在宫里冷清许多!”
他皱眉:“你喜欢热闹?”
我点头,又摇头,心里居然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境来。
他的脸更黑几分:“他经不起折腾了!”
咕咚一声,笑容从我的脸上掉落下来,声音却是项圈撞击大地发出来的。
“谁?”
*
黑暗的幔帘里,我们紧紧相偎,拼命索取着对方的温度,只到呼吸渐渐平和下来。
他的手抚上我的眉,无奈地笑意漫上俊美的脸庞:“你不生气了?纪氏意欲自尽时,我情急之下并未顾及你的感受。”
我不答反问:“为什么要告诉我关于血玉的故事?”
某人额上微有汗意:“……”
如葱玉指在他胸前慢慢划着圈圈:“我不喜欢那个故事,如果我是那个将军,一定不会丢下他的妻子自己独活下去!”
此时,泰山压顶也不曾变色的温润脸颊上,不复再见往日的镇静。
半晌——
他咬牙:“颜儿,你威胁我?”
我扬眉:“我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长久的一声叹息……
“我信!只是,他妻子用性命换来他的重生,难道是为了要他一同去死?”
“当然不是!”我含泪轻吻上他的耳垂,吐气如兰,“她只是想告诉他……‘我爱你!’”
他身子一震,便用力将我揉进怀中,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傻瓜!我也爱你!”
傻瓜!我破涕为笑,你自己不就是那个傻瓜吗?
濮阳说,我被柴叔刺伤之后,只剩一口气,连他都认为回天乏术了。
皇上像疯了一样抱着我出谷找到他祖父,求来血玉镯,当血玉镯由白转红的瞬间,他的狂喜无法形容。
他大笑着,粗着嗓子对濮阳说:“你看!看见了吧!”
看什么?濮阳当然知道血玉的故事。他转述时,口气淡淡的,像是刚喝过一碗苦涩的药汁。
不过,喝药的人不是他。
谁能想像得到,那个天天喝下几大碗药汁的人,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云淡风轻,谈笑自若呢?
血玉镯的传说……只有倾心相许的人才可以……倾心相许……才可以啊……
*
春芽像情人的吻,绿华点点落在廊下枝间。
早已挖好的洞穴里静静的安放着那轮父亲送给轩儿的项圈。
我轻轻的捧起一层又一层的新土,渐渐将那绽放刺眼异彩的项圈掩住了。
永别了,就让过去的记忆随这项圈一道被掩埋于尘土之下吧!
三姐……镜华……管言……知秋……父亲……兰若……崇武帝……大哥……
人生苦短,我们已经耽误了许多年华……
风轻轻的吹起,吹皱了湖水,吹绿了大地,我慢慢的站起来,看见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番外二
左肩上的伤口似一把烈火在灼烧,他睁开眼睛,只看见白花花的帐篷。
“皇上醒了!”
“朕昏迷了多久?”
“三日!”
“该死!”他低低的咒骂一声,“赤鹰可有消息传来?”
“在这里!”贴身侍卫递过来一件东西。
他展开一看,紧崩的身子放松下来,上面只有“无恙”两个字。
喝过汤药,他随即下命:“将朕昏迷未醒的消息放出去!”
侍卫有所迟疑:“这——”
他撇了一眼:“沙漠广袤,匈奴行踪不定,这般搜寻要到何时?将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引诱他们发动主攻,我们趁机围而歼之岂不省力!”
“皇上英明!”
“此事要快,不得有误!”他的口气有点严厉,不知为何,心中隐约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牵动着他,令他惴惴不安,似乎某些东西正在悄悄脱离他的掌控。
长安城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觉得诡异。
*
而这一切,在他回到未央宫时,得到了验证。
那一片让他魂牵梦萦的粉红,此刻居然都化做了缕缕青烟。
他怒睁着双眼,直到眼前化成一片鲜红。
乔布跪求:“皇上节哀顺变!”
焰炽也跪在他面前:“儿臣无用,请父皇降罪!”
他扫了他一眼:“子不教,父之过,这都是朕的过错!你走吧!”
焰炽回到明宫,尚静婉已经在等他。
“收拾行装,我们准备启程去河西!”
尚静婉有些迟疑:“不等母后娘娘丧期过了再走?”
他状若未闻,只是痴痴地望着壁上的一幅字画,半晌才偏过头来问她:“丧期?谁的丧期?你看见她死了吗?”
尚静婉愕然倒退一步,失声道:“王爷,你怎么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知道是谁,于是乖巧的让开。
“炽儿,你要走?”
他仍是看字,口中喃喃自语:“操千曲而知音,观千剑而识器。呵呵呵,你的期望那么高,我却成不了知音人!”
封氏皱了皱眉,语气中含了些惧意:“炽儿,母亲问你话!”
他这才将视线收回来,然而却是答非所问:“母亲,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封氏失望地喊了出来:“难道比母亲还重要?”
他怔住,似乎自己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半晌才答:“母亲对我来说当然也是极重要的!只是,她也很重要!”
“炽儿!”
“母亲!从小到大,别人都羡慕我是皇子,天生贵命。只有她知道我的无奈。在她面前,我可以很轻松,不必在乎自己做得好不好,是否会让你们失望。”
“你糊涂!这里是皇宫!你当他们是亲人,别人呢?”
他沉沉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神情恍惚:“终究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母亲,你说我该怎么办?”
封氏冷静下来,闭目长叹:“你走吧,去河西冷静冷静,母亲会再想办法的!”
*
焰炽想向父皇辞行,但他不敢靠近那一片废墟。远远的只看见父皇坐在一堆废墟之上,从天亮到天黑。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