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
,造反了!”孙克通究竟是武官,颇有胆量,叫兵士把一道梯子架在墙上,他爬上梯去,高声叫道:“是安份良民,快快退出城去,莫信谣言。再不退去,我可要放箭了。”这时两名副将已带领弓箭手布在寺墙之上。
灾民纷纷鼓噪,孙克通叫道:“放箭。”一排箭射了出去,登时有十多名灾民中箭倒地。众灾民大骇,转身就逃,只见践踏妇孺,呼娘叫儿,乱成一片。
孙克通在墙头哈哈大笑,笑声未毕,灾民中有人捡起两块石子,投了上来。孙克通身体一侧,避开了一块,另一块却从腮边擦过,只感到一阵痛楚,伸手一摸,满手是血,不由得大怒,大叫:“放箭,放箭!”弓箭手一排箭射出去,又有十多名灾民中箭。
灾民惊叫声中,忽听两声呼啸,只见两个又高又瘦的汉子纵上墙去,也不知他们怎样,三四名弓箭手随即被他们掷下地来。灾民愤恨弓箭手接连伤人,涌上去按住狠打,有些妇女更是乱撕乱咬。
这时红花会群雄早已混在灾民群中。徐天宏本意让官兵多作一些威福,使灾民愤怒不可遏止,然后一鼓作气,攻进寺中。忽见常氏双侠跳上墙头,不禁又惊又喜。骆冰舞开双刀,跟着跳了上去,挨到常赫志身旁,问道:“五哥,见到四哥了么?他怎样?”常赫志了骆冰上来,很是惊奇,道:“咦,四嫂你也来了?四哥见到了,你放心。”骆冰一听,精神大振,可是因为欢喜过度,反而没有力气厮杀了,跳在墙外坐倒,扶住了头一定神。章进和心砚忙来看视,连问:“怎样?受伤了么?”骆冰笑道:“没事,五哥说见到四哥了。”
再看墙头时,只见卫春华、杨成协、周绮、孟健雄都已攻了上去,正在与官兵恶斗。不一会寺门打开,蒋四根和孟健雄从寺中奔出来,向灾民连连招手,大叫:“大家进来啊!”众灾民一涌而入。寺中官兵先还挥动兵刃乱斩乱杀,后来见灾民愈来愈多,又有一批武艺高强的人混在中间,统兵长官接连被杀死了好几名,大家乱了手脚。但仗着人多,手中又有兵器,灾民们倒也不敢十分逼近。
孙克通舞动大刀,带着几名亲兵在墙头拚死恶斗,边打边退,忽觉耳旁风生,后背心一阵酸麻,大刀当啷啷跌落墙下,自己双手不知怎的已被人反背擒住,又觉得项颈中一阵冰凉,一个声音在脑后喝道:“你下令叫官兵抛下兵器,退出庙去。”孙克通稍一迟疑,项颈中一阵剧痛,原来竟是一把刀架在颈上,那人轻轻把刀拖动,在他项颈中划破了一层皮。到这地步,孙克通那敢不依,只得高声传令。官兵们见总兵被一个白衣少年擒住,动弹不得,他既有有令,何必再拚性命,各自抛下兵器,退出庙去。众灾民齐声欢呼。
陈家洛抓住孙克通,跳下墙头,走进大殿,只见五开间的殿上堆满了一袋袋的粮食,再到里殿看时,一车车的都是银鞘子。
石双英把县令王伯道掀到陈家洛面前来听他发落。陈家洛道:“你这狗官,我问你一句话。”王伯道颤抖着声音道:“大王请问。”陈家洛笑道:“你瞧我像大王吗?”王伯道道:“我该死,说错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陈家洛微微一笑,不答他的问话,问道:“你是两榜出身吗?”王伯道道:“不敢,不敢。”陈家洛道:“不敢什么?你既是进士,胸中必有才学,我出一个对子给你对对。”他折扇一挥,秀眉一扬,笑道:“你对得出,饶你一条狗命,对不出呢,嘿嘿,那就不客气了。”众灾民听红花会群雄告谕,说不久就可分发钱粮,俱都安静了下来,这时又听说知县被擒,红花会总舵主正在考较他的才学,都觉好奇,围成一圈,千百双眼睛集中在王伯道脸上。陈家洛道:“你听着,这上联是这样:“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却问河清易?官清易?””王伯道满头大汗,想了半天,说道:“公子,你这上联太难了,我……我对不出。”陈家洛答道:“也好,不对也罢。我问你,是黄河清容易呢,还是官吏清容易?”王伯道忽然福至心灵,说道:“我瞧天下的官都清了,黄河也就清呢。”陈家洛呵呵大笑,说道:“说得好!这样,你快召集吏役,把这些钱粮散发给灾民。喂,总兵官,你也帮着点。”
孙克通和王伯道两人好生为难,军粮散失已是杀头的罪名,怎么还能由自己手里散发出去?可是不听命令吧,眼见当场就要丧命,万般无奈,只得督率兵卒吏役,把军粮军饷发给灾民。灾民欢声雷动,向红花会群雄纷纷称谢,在领钱粮时不住对孙克通和王伯道揶揄取笑,两人只当不闻不见。陈家洛叫道:“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听着,下次衙门里要是派人查问,只说是知县大人和总兵官亲手发给你们的。”众灾民哗然叫好,连说:“正是如此。”陈家洛等在一旁监视,直到深夜,眼见粮饷散发已尽。徐天宏叫道:“各位父老,你们把这些军器都拿去藏在家里,狗官知道好歹,那就罢了,要是我们走了之后,他们再来逼你们交还钱粮,大伙就给他们拚了。”众灾民这时对红花会群雄的话,说一句听一句,那些精壮男子就把兵丁手中的兵刃都缴了去。官兵见灾民势大,总兵又落入敌人手中,那里还敢抵抗?
陈家洛道:“大事已了,各位哥哥,跟我走吧!”一手拖着孙克通,抢先出寺,群雄在众灾民轰谢声中跟着奔出庙门,上马出城。驰了七八里,陈家洛把孙克通往马下一推,说道:“总兵大人,咱们后会有期。”双手一拱,哈哈大笑,在群雄拱卫中绝尘而去。
陈家洛奔出数里,问常氏双侠道:“两位得到了四哥的消息?”常赫志道:“我们在前面看到十四弟留的记号,说四哥已被送到杭州。”陈家洛吃了一惊,说道:“送到杭州干么?怎么不到北京?不是皇帝老儿要亲审么?”常伯志道:“咱们也觉得奇怪。不过十四弟做事素来精细,他一定探到了确讯。”陈家洛请大家下马,围坐商议。徐天宏道:“四哥既到杭州,咱们大伙就去江南设法搭救。杭州是咱们的地盘,朝廷的势力也没北京大,相救起来比较易于着手。不过另外还得请一位哥哥到北京去打探消息。”众人俱各称是。陈家洛望着石双英,说道:“那么再请十二郎辛苦一趟。”石双英道:“好。”商议已毕,石双英一人北上,群雄连骑南下。
陈家洛再问起余鱼同伤势情况。常氏双侠说并不知情,他哥儿俩见到他留下的记号,马上赶回报信,经过兰封时见灾民大集,就随着灾民到铁塔寺看看热闹,碰上官兵放箭,两人侠义心肠,按捺不住,所以跳上墙去动起手来,不意群雄都已到达。众人得到了文泰来和余鱼同的消息,虽未脱险,但已知安然无恙,均感欣慰,谈起刚才劫粮救灾之事,痛快不已。周绮道:“西征大军没了粮饷,霍青桐姊姊一定可以打一个胜仗。”无尘笑道:“那女娃子剑法不错,人缘又好,大伙儿都帮她。打个胜仗好让大家都欢喜欢喜。”
第十三回 琴韵朗朗闻雁落
不一日,群雄来到徐州。当地红花会总头目程砥未见过陈家洛,于是依会中规矩,拜见了总舵主,他见会中内外香堂的各位香主忽然一齐来到,知道必有要事,登时大大忙乱起来。江北一带群豪归杨成协统率,他命程砥不要张扬,也不必通知众兄弟来见总舵主。群雄只宿了一宵,当即南下。此后一路往南,大小码头如有红花会的分支头目。群雄为了省事,都不惊动,数日后到了杭州,众人宿在杭州总头目马善均家中。马家坐落里西湖孤山脚下,湖光山色,是个绝妙所在。
那马善均是杭州的一个大绸缎商人,自己有两所大机房织造绸缎,因为生性好武,结识了卫春华,由他引入了红花会。马善均年纪五十上下,穿着一件团花缎袍,黑呢马褂,一眼看去,只当是个养尊处优的富翁,那里知道竟是一位风尘豪侠。当晚他在后厅与群雄接风,众人在席上把要救文泰来的事对他说了。马善均道:“小弟马上派人去查,看四当家关在那一所监狱里,咱们再相机行事。”当即命儿子马大挺出去派人查探。
第二天上午,马大挺回报说,杭州省、道、府、县各处监狱,以及将军衙门,都有兄弟们去打探过,都说并无文四当家在内。
陈家洛召集群雄议事。马善均道:“这里省、道、府、县以及将军衙门,均有本会兄弟在内,文四当家如在官府监狱,他们必然知道,最怕官府因为四当家案情重大,私下监禁,那就棘手了。”陈家洛道:“咱们第一步是探寻文四哥的所在。马大哥继续派遣得力兄弟,往各衙门打探,今晚再请道长、杨八哥、卫九哥到巡抚衙门去看看。最要紧是别打草惊蛇,无论如何不能伸手动武。”无尘等应了。马善均把道路和抚台衙门的内外情形详细向他们说明。午夜时分,三人去了两个时辰,回报说抚台衙门戒备森严,有成千名兵丁点起灯火,彻夜守卫,巡查的军官有几名都是戴着红顶子的二三品大员,他们不敢硬闯,等了一个多时辰,守卫的官兵始终不见丝毫怠懈,所以只得回来。
群雄听了好生奇怪,猜测不出是何路道。马善均道:“这几天杭州城里各处盘查极紧,各家赌场、娼寮,甚至水上的江山船,都有官差去啰唆查问,好多人被无缘无故的抓了去。难道这事与文四当家有关不成?”徐天宏道:“看来不像。莫非京里来了钦差大臣,所以这里地方官员要卖力一番。”马善均道:“并不曾听说有钦差来浙江呀。”众人谈了一会,不得结果,各自安寝。
次日周绮吵着要父亲带她到西湖游览,周仲英答应了。周绮向徐天宏使眼色,要他同去。徐天宏不好意思出口,只作不见。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周仲英知道了女儿的心思,笑道:“宏儿,我们从未来过杭州,你带我们去走走,别教我们迷了路走不回来。”徐天宏应了。周绮悄声道:“爹爹叫你,你就去。我叫你,你就偏不肯。”徐天宏笑着不语。
徐天宏幼失怙持,身世凄凉,这时忽得周仲英夫妇视若亲子,未婚妻又是一派天真娇憨,不但自己欣喜,众兄弟也都代他高兴。
陈家洛等他们一家四人走后,也带了心砚到湖上散心,在苏堤白堤上漫步一会,独坐第一桥上,望南山深处,但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秀丽,挺拔云表,凝望半日,雇了一辆马车往灵隐去看飞来峰。峰高五十丈许,缘址至巅皆石,树生石上,枝叶光怪,石牙横竖错落,似断似堕,一片空青冥冥。陈家洛一时兴起,对心砚道:“咱们上去看看。”峰上本无道路可援,但两人轻功不凡,谈笑间飞身上了峰顶。
仰望三竺,但见万木参天,清幽欲绝,陈家洛道:“那边比这里更好。”两人下峰,缓步往上、中、下三天竺行去。走不数步,忽然两个身穿蓝布长袍,身材魁梧的壮汉迎面走来,不住打量陈家洛与心砚两人,面露惊奇之色。陈家洛继续往上走,心砚悄声道:“少爷,这两人会武。”陈家洛笑道:“你眼力倒不错。”语声未毕,迎面又是两人走来,一式打扮,正在闲谈风景,听口音似是旗人。一路上山,遇见这种穿蓝布长袍的武人一共有三四十人,见到陈家洛时都感诧异。
心砚看得眼都花了。陈家洛也自纳罕,心中琢磨:“难道是什么江湖帮会、武林宗派在此聚会不成?但杭州是红花会地盘,如有此等事情,对方决不会不通知我们。他们见我时好像都很感惊奇,那是为什么啊?”
他转过一个弯,正要走向上天竺观音庙,忽听山侧琴声朗朗,随着细碎的山瀑声传过来,陈家洛是世家子弟,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一听那琴弹的是普安咒,琴中隐隐传出梵唱钟磬之声,心道:“这人倒也雅致。”缓步循声走了过去,只见山石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绅士打扮的人正在抚琴,旁边站着两个也是身穿蓝布长衫的壮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蓝布长衫。陈家洛瞧那抚琴的中年人,心中突然一惊,觉得此人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人面容清瞿,气度高华,越看相貌越熟,可是总想不起在那里会过,当时心中突突乱跳,竟如做梦一般,只觉那人似是至亲至近之人,而又隔得极远极远。这时那老者和两个壮汉都已见到陈家洛和心砚,也凝神向他们细望,正在互相打量之际,那抚琴男子三指一划,琴声顿绝,站起身来,高声向陈家洛笑道:“这位兄台既是知音,请过来谈谈如何?”
陈家洛拱了拱手道:“适聆仁兄雅奏,令人烦俗尽消,真是幸会。”走了过去,施礼坐下。那人见陈家洛走近,看清了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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