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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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图南只好不理他的嘲讽,说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今天是特地来求贵会把玉瓶交还的。”卫春华仍旧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玉瓶什么的,我们倒没听说过。不过李将军既然遇到了这种难题,曾大人又亲自光降,咱们帮忙找找,那是可以的。”曾图南见他推得一干二净,然而口风中半软半硬,知道对手是十分厉害的脚色。他是李可秀部下第一得力的人材,武艺虽不甚高,但精明干练,很会办事,一听卫春华的口气,知道和这种江湖上的汉子打交道,越爽快越有结果,于是说道:“李将军说,他对贵会陈总舵主虽然慕名已久,可是一向没机会结交亲近,今日贸然来求这样两件大事,无功不受禄,他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所以陈总舵主有什么意思,请不客气的吩咐下来。”卫春华道:“曾大人十分爽快,那再好没有。咱们陈总当家意思,第一件,咱们红花会今天早晨得罪了李将军的地方,要请他大肚包容,既往不咎。”曾图南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兄弟可以拍胸膛担保,李将军以后决不致为这件事而来与贵会为难。第二件呢?”卫春华道:“咱们四当家文泰来关在将军署,曾大人是知道的了?”曾图南“哼”了一声。卫春华道:“他是钦犯,李将军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他释放,这是咱们知道的,可是陈当家想念他得紧,今晚要见他一见。”曾图南心头沉吟,隔了一会道:“这件事情很是重大,兄弟不敢作主,我去问过李将军再来回话。陈总舵主可还有第三件意思么?”卫春华道:“没有了。”
  曾图南告辞回去,过了一个时辰,又来求见,仍是卫春华接见。曾图南道:“李将军说:文四当家所犯的案子重大之极,本来是决不能让人探监的。”卫春华道:“本来嘛!”曾图南道:“不过陈总舵主既然答应交还玉瓶,李将军也只得拼着脑袋不要,让陈总舵主一见。但是有两件小事,要请陈总舵主俯允才好。”卫春华道:“请曾大人说出来听听。”曾图南道:“第一,这是李将军先为了交朋友才舍命答应的事,要是给人知道了,可是天大的祸事……”卫春华道:“李将军要陈当家答应,此事决不可泄露一字半句,是不是?”曾图南道:“正是。”卫春华道:“这件事我代咱们当家答应了。”曾图南道:“第二件是,要探监只能陈总舵主一个人去。”卫春华笑道:“陈当家也想到李将军此顾虑,他当然怕咱们乘机劫牢。好吧,这件事我也答应了。探监是陈当家一个人去,我可没答应不劫牢。”曾图南道:“卫大哥是英雄好汉,千金一诺。我就去回报。今晚请陈总舵主到将军署来便了。”卫春华道:“陈当家与文四当家见面,不免要谈咱们会中要事,不能让别人偷听。这个张召重可不能让他在旁边碍手碍脚。”曾图南微一沉吟,说道:“好,由李将军借故请他便是。”卫春华道:“咱们在江湖上混饭吃,道义为先,只要李将军遵守咱们今日所约之事,他的如夫人和玉瓶着落在我们身上送还。”曾图南一揖,道“兄弟先此谢谢!”
  群雄待曾图南走了之后,聚在大厅中等候陈家洛调兵遣将,相救文泰来。陈家洛道:“七哥,仍旧请你分派吧。”徐天宏只是沉吟不语,过了半晌,说道:“现在把张召重那扎手的家伙调开了,总舵主又可到里面相机行事,劫牢当然是容易得多。只是李可秀不是傻子,他一定也防到咱们这一着。咱们要先计算他怎样应付,然后给他个出其不意。”陈家洛道:“正是。”赵半山道:“我想他多半是调集重兵,包围地牢的出口,说不定再请大内的高手侍卫来协助,只放总舵主一人进去,也只放总舵主一人出来。”常赫志道:“咱们一定得在将军署外接应,以防他们对总舵主不利。”徐天宏道:“接应当然是要的,只是我想他不敢对总舵主怎样,因为他的小老婆和玉瓶还在咱们这里。”
  大家谈了一会,都觉得现在形势已比今日上午有利,一则已知道地牢的地形和机关,再则陈家洛可在里面里应外合,只是李可秀的防备却也比上午充份,单凭硬攻,未必一定成功。无尘叫道:“咱们今晚就他们决一个生死存亡,这口气再也吞不住啦。”陈家洛忽道:“有了。七哥,我去见四哥时穿上宽大的披风,头戴风帽面罩,只装作不愿给人发现面目……”徐天宏已知陈家洛的意思,道:“这样得一人,失一人,决非善策。”无尘道:“总舵主,你把话说完。”陈家洛道:“我进了地牢之后,和四哥换过装束,让他出来,看守的人只道是我。你们在外接应,一举把四哥救出去。”无尘道:“那么你呢?”陈家洛道:“皇帝老儿和我特别有缘,等到他们发现已经调包,自然会放我出来。”
  卫春华道:“总舵主这办法确是一条妙计,只是你是一会之主,决不能轻易涉险,这件事让我去做。”一时之间,群雄纷纷上前,都欲自荐。陈家洛道:“各位哥哥,不是我自逞刚勇,实在只是我最适合。要是你们随便那一位去,把四哥救出,然而自己失陷在里面,咱们是一样的手足兄弟之情,不见得四哥就比那一位哥哥更为亲近。”杨成协道:“总舵主去做这事,那总不妥。”陈家洛道:“各位有所不知,皇帝老儿曾和我击掌为誓,咱们两人决不互相加害。”于是他把昨晚在海塘边两人起誓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徐天宏道:“皇帝老儿阴险狠毒。他说的话未必算数。”陈家洛执意要这么办。徐天宏道:“既然如此,咱们来个两全之计。”
  骆冰见群雄都欲以身代文泰来出来,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难受,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周仲英站在一旁,见红花会众人个个义气深重,不禁暗暗佩服,心想:“近年来红花会名闻江湖,会中人物确是非同小可。”见骆冰神色有异,走近她身边,说道:“文四奶奶,你宽心。咱们且听天宏说说看。”
  徐天宏道:“总舵主这条金蝉脱壳之计,本来十分高明,只是稍微冒险了一点。我想,咱们还是照做,不过等四哥一救出,咱们立即进攻地牢,接应总舵主出来。”群雄都觉首领涉险,心中不安,但实在也别无他法,只得都答应了。骆冰走到陈家洛面前,施下礼去,说道:“总舵主你这番情意,咱们夫妻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说到这里,眼圈儿又红了。陈家洛还了一揖,道:“四嫂快别这样,咱们兄弟情逾骨肉,那里谈得上“报答”两字?”
  当下布置已毕,陈家洛披上黑色大氅,领子翻起,一顶风帽低低垂下,只露出了两只眼睛,与卫春华两人迳投将军署来。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明星初现。到得将军署外,只见一人迎了过来,低声问道:“来的可是陈总舵主吗?”卫春华点点头。那人道:“请跟我来,这位请留步。”卫春华站定了,望着陈家洛跟随家人进了将军署。暮色苍霭,群鸦归巢,卫春华心中起伏不定,不知陈家洛此去是吉是凶。不一会,红花会众兄弟都化了装疏疏落落的来了,散在将军署四周,待机而动。
  陈家洛进入署门,只见满署都是兵将,手执兵刃,严阵以待。经过了三个院子,那人把他引到一间厢房之中,说道:“请稍宽坐。”自己走了出去。不一会,杭州将军李可秀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幸会幸会。”陈家洛把大氅揭开,露出脸来,笑道:“前日湖上一会,不意今日再逢。”李可秀道:“现在就请去见那犯人,请随我来。”两人刚走到门口,忽然一名亲随气极败坏的奔了过来,说道:“皇上驾到,将军快出去接驾。”李可秀吃了一惊,对陈家洛道:“只好请你在此稍待了。”陈家洛看他神色不似作伪,点点头,回身坐下。
  李可秀急奔出去,只见满衙门都是御前侍卫,乾隆已走了进来。李可秀忙跪下参见行礼。乾隆道:“你准备一间密室,我要亲审文泰来。”李可秀把乾隆迎到自己书房。御前侍卫在书房前后左右各间房中布得密密层层,屋顶上也都有侍卫守望。乾隆对白振道:“我有机密大事要问这犯人,不许有一人听见。”白振道:“是,是!”退了出去。不一会,文泰来戴着脚镣手铐,由四名亲兵放在胡床上抬进房来。亲兵叩头出去,书房中只剩下乾隆与文泰来两人,一时间静寂无声。
  文泰来此时伤势已大体恢复,只见手脚都被铐住,坐在胡床上动弹不得。他抬头一望,吃了一惊,原来他随老当家于万亭进宫时,曾和乾隆见过一面,此时忽然又在杭州相遇,自然是大出意外。乾隆道:“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吗?”文泰来冷然道:“多谢你关心,差不多全好啦。”乾隆道:“那很好,我要他们请你来北京,有点事情和你商量,那知双方起了误会,我已经责罚过他们了,你不必再介意。”文泰来听他话说得漂亮,怒气上升,“哼”了一声。
  乾隆道:“上次你与你们姓于的首领来见我,咱们本拟商量大事,那知他回去竟一病不起,可惜可惜。”文泰来道:“要是于老当家不死,他今日也是被锁在这里了。”乾隆哈哈大笑,道:“你们江湖上的汉子总是生性耿直,肚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老实答了,我马上放你回去。”文泰来道:“你放我?哈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你不杀我,你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到今日还不下手,就是想问问我。”乾隆笑道:“那你也未免太多疑了。”他说到这里,听到门外有一点轻微声息,似乎是一个人在强忍咳嗽之声,一个箭步窜到门边把门一推,门外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乾隆左右一望,把门带上,问道:“你们那姓于的首领后来和我说的话,都告诉了你么?”文泰来道:“你指的是什么话?”乾隆凝住目光望他,文泰来双目回视,毫不退避。过了半晌,乾隆转开了头,低声道:“关于我身世的事。”
  文泰来心中盘算,自己既落入他的手中,总是有死无生,不过红花会大伙已到了杭州,如能拖延一些时日,他们可以设法劫牢救人,于是说道:“他没有说。你是皇帝,是前朝皇帝和皇太后的儿子。你的身世谁人不知,有什么好说的?”乾隆道:“那么那天你们深夜来见我,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么?”文泰来道:“于老当家说以前曾帮过你一个大忙,最近咱们红花会经费短缺,所以他要问你要一百万两银子。那知你非但不给,反而把我捉拿在此。有朝一日我脱离灾难,总要把你这忘恩负义的事全部兜出去。”乾隆哈哈大笑,心中一宽,偷眼看文泰来脸色,见他气愤异常,似乎不是作伪,心中半信半疑,说道:“既然如此,我只好把你杀了,否则你出去要败坏我的声名。”文泰来道:“谁教你不早杀呀?你杀了我,饭也吃得下,觉也睡得着,见到皇太后时也不用心里怀着鬼胎啦。”乾隆倏然变色,问道:“皇太后怎么啦?”
  文泰来道:“你自己明白。”乾隆阴森森的道:“那么你全知道了?”文泰来道:“全知道,那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