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
向左跳开,险些跌倒。霍青桐见李沅芷遇险,不顾伤敌,先救同伴,跳到李沅芷身旁,伸左手将她挽住,右手挺剑指着张大人,防他过来攻击。
那人高声说道:“喂,你这孩子,我问你,你师父姓马还是姓陆?”李沅芷心想:“我师父明明姓陆,可是我偏要骗骗他。”就道:“我师父姓马,你怎么知道的?”那人道:“你见了师叔还不磕头么?”说罢哈哈一笑。霍青桐见他们叙起师门之谊来,自己与李沅芷毫无交情,眼见这圣经是拿不回来了,一顿纵出一丈多地去,飞身走了。
李沅芷见霍青桐一走,忙去追她,追了几十步,正巧浮云掩月,一片漆黑,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心下一吓,不敢再追,回来已不见了那个张大人。待得跳墙进去,身上已落着几滴雨点,刚进房,大雨已倾盆而下。
这一场豪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李沅芷梳洗之后,见窗外雨势越大。服侍李太太的佣妇进来道:“曾参将说,雨太大,今儿走不成了。”吃过早点,李沅芷忙到师父房里,把昨晚的事说了,问他怎么一回事。陆菲青眉头皱起,好像心事重重,只道:“你不说是我的徒弟,那很好。”李沅芷见师父脸色严重,也就不敢多问。
那个所谓张大人,正是陆菲青的师弟张召重,江湖绿林中有一句话道:“宁碰阎王,莫碰老王,宁挨一枪,莫遇一张。”老王是指威镇河朔王维阳,一张就是这个火手判官张召重,这两人一个做镖客,一个做官,专门与绿林豪杰作对,心狠手辣,武功高强,黑道上的人谈起来莫不畏惧三分。陆菲青共有师兄弟三人,师父偏爱小徒弟,传授张召重武艺特多。陆菲青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已划地绝交,不想今日,狭路相逢。昨晚他躲在一旁看他与李霍两人交手,见他三招两式,功力深不可测,一别十年,想不到已进境如此,自己实非他之敌手。以如此身手而甘为清廷鹰犬,正是不可轻侮的强敌,从李沅芷偷听来的话中琢磨,他是为红花会的要犯而来,那两人不受伤已非他之敌,现在如何能逃脱此难。
初秋天气闷热,豪雨竟没有停息的模样。李沅芷童心未脱,困处在这荒僻的客店中,觉得十分厌烦,她到红花会那四当家的店房去瞧瞧,只见房门紧闭,没有一点声息。镇远镖局的镖车也都没走,几位镖师架起了脚,坐在厅里闲谈,昨晚交过手自称是她师叔的张大人并不在内。李沅芷正想回房,忽听门外一阵铃响,一头马从雨中疾奔而来。
那头马到店外停住,一个少年书生下马走进店来。店伙把马牵去上料,问那书生是否住店。那书生脱去外面披的雨衣,说道:“打过尖还得赶路。”店伙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
那书生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在塞外边荒之地,很少见到这种风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一眼。那书生也见到了她,微微一笑,顾盼之间,李沅芷顿觉如坐春风,脸上一热,忙把头转了开去。
那书生自斟自饮,怡然自得。这时店外一阵马蹄声,又有一批人闯进来,李沅芷认得是昨天围攻那少妇的四个人,忙退入陆菲青房中,问他怎么办。陆菲青道:“我们先瞧他们怎样。”师徒两人从窗缝中向外窥看动静。
这四人中使宝剑的那个似乎是头脑,他叫店伙来低声问了几句,说道:“拿酒饭上来。”店伙答应着下去了。那使宝剑的道:“红花会的土匪没走,吃饱了再干。”那书生神色微变,不住打量那四人。
李沅芷道:“我们要不要再帮那个女人?”陆菲青道:“你别乱动,一切听我吩咐。”他说这话,很注意那个书生。只见他吃过了饭,把长凳搬到院子通道口,从身后包裹里抽出一支笛子,悠悠扬扬的吹了起来。李沅芷粗解音律,听他吹的是“天净沙”的一个牌子,吹笛子不奇怪,怪的是他这笛子金光灿烂,竟如是纯金打就的。这一带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个文弱书生,拿了一支金笛卖弄,岂不引起暴客觊觎?她心里想,待会我倒要提醒他一句。
那四个人见了这书生的行动也有点纳罕。吃完了饭,使宝剑的人一纵身跳上桌子,大声说起话来。李沅芷见那人一脸精悍之气,身手矫健,站在桌上高声说道:“我们是京里和兰州府派来的公差,到此捉拿红花会的钦犯,安分良民不必惊扰。一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没眼,大家走开点吧。”说罢跳下桌来,就要往内闯去。那书生说也奇怪,竟如没听见一般,坐在当路,仍旧吹他的笛子。那使剑的走过去道:“喂,借光,别阻我们公事。”他见那书生文士打扮,说不定是什么秀才举人,所以对他还客气一点,如是普通百姓,早就一把推开了。那书生慢条斯理的放下笛子,问道:“各位要捉拿钦犯,他犯了什么罪啊?我看马马虎虎算了,何必一定要捉呢?”
使怀杖的公差心头火起,走上一步,喝道:“你别在这里罗唆行不行?走开走开!”书生笑道:“尊驾稍安勿躁。我做东,大家来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那公差那里容得他如此纠缠,一掌推去,嘴里骂道:“他妈的,酸得讨厌!”那书生待他手掌将到身上,身体摇了几摇,叫道:“啊唷,别动粗。”顺势向前一仰,好像收势不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这一抵无巧不巧,刚刚抵在使怀杖公差的左腿穴道上。他顿时脚一软,就跪了下去。书生叫道:“啊唷,不敢当,别行大礼!”连连作揖。
第四回 夕照荒庄侠士心
这一来,几个行家全知道那书生身怀绝技,是故意来和这几个公人为难了。李沅芷本来在为书生担忧,怕他受公差欺侮,现在见他竟会点穴,还在装腔作势,觉得好不有趣。只听见那使软鞭的惊叫道:“师叔,点子怕是红花会姓陈的小匪首。”那使剑和使鬼头刀的听了都心中一惊,连连退出数步。这时那使怀杖的公差已软倒在地,动弹不得,被使软鞭的将他拉在一边。使剑的公差向书生喝道:“尊驾可是姓陈?可是红花会的少舵主?”
那书生哈哈一笑,说道:“你们做公差的耳目倒灵通,知道红花会少舵主姓陈。常言道:光棍眼,赛夹剪。可是这回你们却走了眼了。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余名鱼同。余者,人未之余也。鱼者,混水摸鱼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中发白,七筒八筒之筒也。在下是红花会中的一个小脚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他把笛子扬了一扬,道:“你们不识我这家伙么?”那使剑的道:“啊,你是金笛秀才!”那书生道:“不敢,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在下本领低微,你们把我认作红花会的少舵主,可不折了我的福么?阁下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头吴国栋吴二爷吧?。”那使剑的道:“不错,你是红花会的,这官司跟我打了吧!”说话未了,剑走轻灵,一剑刺来。吴国楝名不虚传,这一剑,刚中带柔,劲道十足。
吴国栋是北京名捕头,在他手上破过的大案和丧命的黑道中人已不知其数。他自知积下冤家太多,前几年已退休不干。他师侄冯辉奉命协同大内侍卫来捉拿红花会的要犯,知道自己本领不够,千恳万求的再把他拉出来帮忙。那个使软鞭的就是冯辉。使鬼头刀的名叫蒋天寿,使怀杖的名叫韩春霖,都是兰州的捕快。北京和兰州的捕快虽然办的是同一件案子,但暗中较下了劲,都想争功,结果蒋天薵中了鸳鸯刀骆冰的一把飞刀,韩春霖被余鱼同点了穴,人还没捕到,却双双受伤。冯辉心中虽暗自得意,但看敌人如此厉害,也不免心惊。
当下余鱼同施展一枝金笛,和吴国栋、冯辉、蒋天寿三人打在一起。他的金笛有时当铁鞭使,有时当点穴之用,有时招数中更夹杂着剑法,吴国栋等三人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足乱,讨不到便宜。陆菲青和李沅芷看了几招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李沅芷道:“他使的是柔云剑术。”陆菲青点点头,心中暗想:“柔云剑是本门的独得之秘,他既是红花会中人,那么一定是大师兄马真的徒弟。”他这一猜对了。余鱼同确是马真的得意爱徒,他系出名门,是江南望族的子弟,中过秀才。他父亲因和一家豪门争一块坟地,打官司打得倾家荡产,又被豪门借故陷害,死在狱中。余鱼同一气出走,拜马真为师,学得一身武功,回来把那士豪刺死,从此亡命江湖,后来加入了红花会。他为人机警灵巧,各地乡谈一学就会,所以在会中担任联络和刺探消息之职。这次他奉少舵主之命赶赴洛阳去办一件要事,他还不知道奔雷手文泰来和鸳鸯刀骆冰途中遇敌,在这店里养伤。那知在此地遇到公门中人,只听吴国栋等口口声要捉拿红花会人,因之挺身而出,骆冰一听他吹笛却知他道他到了。
余鱼同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这时镖行中人也出来看热闹了。童兆和看了一会,插嘴道:“要是我啊,留下两个招呼他,另一个就用弹子打。”他看见冯辉背上负着弹弓,所以提醒一句。冯辉一听不错,退出战团,跳上桌子,拉起弹弓,叭叭叭,一阵弹子向余鱼同打去。余鱼同连连闪身相避,又要招架刀剑,顿处在下风,一刹时间吴国栋长一剑与蒋天寿一刀同时攻到,余鱼同挥金笛把刀挡开,吴国栋一剑竟把长衫刺破。余鱼同呆了一呆,不留神而面颊上中了一颗子弹,一痛之后,手脚更慢。吴国栋与蒋天寿攻得越紧。余鱼同一枝金笛只有招架,已递不出招去。童兆和在一旁得意:“听童大爷的话包你没错。喂,你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认命吧!”
余鱼同技艺得自名门真传,虽危不乱,猛斗之中,骈两指向吴国栋乳下部位点来。吴国栋暗抽一口凉气,心想瞧不出这点子年纪轻轻,手下如此之硬,疾退了一步。余鱼同两指变掌,在蒋天寿脸前虚晃一下,待对方举刀一挡,左掌故意迟迟缩回。蒋天寿看出有便宜可占,鬼头刀从守势变为攻势,直削过去。余鱼同左掌把敌人的刀诱了过来,随手一笛,打在敌人腰上。蒋天寿哼的一声,痛得蹲了下去。余鱼同待要赶打,吴国栋迎剑架住。冯辉一阵弹子,又把他挡住了。
吴国栋虽少一个帮手,但对方一时也未能占得便宜,蒋天寿咬紧牙关,悄悄站起来溜到余鱼同背后,乘他既要照顾宝剑又要躲避弹子之际,用尽平生之力,鬼头刀“独劈华山”,向他后脑砍去,这一出手出其不意,实难躲避。那知鬼头刀堪堪砍到余鱼同顶心,手腕上突然一阵奇痛,鬼头刀啷呛一声跌落在地,刚刚呆得一呆,胸口又中一柄飞刀,当场气绝。
余鱼同一回头,只见鸳鸯刀骆冰左手扶着桌子,站在身后,右手还拿着一柄飞刀,他见到了帮手,精神大振。骆冰到,她丈夫一定在附近。奔雷手文泰来武功卓绝,收拾这几个鹰爪绰绰有余,他却不知文泰来负重伤,已经动弹不得了。余渔同大叫:“四嫂,快把那打弹弓的鹰爪先废了。”骆冰微微一笑,飞刀出手。冯辉见明晃晃的一把刀对准他飞来,忙举弹弓一架,拍的一声,弹弓顿时折断,飞刀余势未衰,又把他手背削破。冯辉大骇,狂叫:“师叔,风紧扯呼!”转身就走,吴国栋刷刷两剑,把余鱼同逼退两步,将软倒在地的韩春霖负起,冯辉软鞭断后,两人冲出门去。
余鱼同见公差逃走,也不追赶,把笛子举到嘴边。李沅芷心想这人真是好整以暇,这当口还有心情吹笛呢。谁知他这次并非横吹,而是像吹洞箫般直吹,只见他一鼓气,一枝小箭从金笛中直飞出来。冯辉头一低,小箭钉中韩春霖臀部,痛得他哇哇大叫。
余鱼同回头问道:“四嫂,四哥呢?”骆冰道:“你跟我来。”她腿上受伤,行走不便,撑了一根门闩当拐杖,把余渔同引进房去。余鱼同从地上拾起一把飞刀交还骆冰,一面忙问:“四嫂怎么受了伤,不碍事么?”
那边吴国栋背了韩春霖窜出去,也不知余渔同是否追来,使足了劲往店门奔去,刚出门口,和外面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吴国栋数十年武功,下盘功夫扎得坚固异常,那知被外面进来这人轻轻一碰,竟收不住脚,连连退出几步,把韩春霖脱手抛在地上,自己才没跌倒。这一下韩春霖可惨了,一枝小箭在地上一撞,连箭羽都没入肉里。
吴国栋一抬头,见进来的是御林军统带张召重,心中大喜,忙请了一个安,道:“张大人,小的不中用,一个兄弟让点子废了,这个又被点了穴道。”张召重气派很大,“唔”了一声,左手一把将韩春霖拈起,右手在他腰里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闭住的血脉解开了,张召重问:“点子跑了吗?”吴国栋道:“还在店里呢。”张召重“哼”了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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