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蜥蜴





  剑尖未刺到,森寒剑气已砭入肌肤。
  司马怒怒喝,反腕,刀及时回截!
  “叮”一声,剑弹开,但旋即又刺回,仍刺向手腕!
  司马怒一再反腕,刀七变!
  剑紧接七变,七变之后竟还有一变!
  司马怒刀势七变之后,已不能再变,可是他的右手仍然紧握着刀柄!
  他若是松手弃刀,绝对可以闪开龙飞这一剑,但他却宁愿断手,也不肯弃刀!
  龙飞那支剑尖亦没有刺入司马怒的手腕,刹那间一翻,变了压在司马怒的手腕之上!
  冰冷的剑锋,森寒的剑气!
  司马怒浑身不觉一颤,目光一落,厉声道:“为什么下将我的手斩下来?”
  龙飞道:“为什么要将你的手斩下来呢?”
  司马怒倏的松手,长刀落地,惨笑道:“既然已败在你的剑下,要杀要剐,只管动手!”
  龙飞一翻腕,剑入鞘。
  司马怒瞪着龙飞,喝问道:“你待怎样?”
  龙飞道:“离开这里!”回身缓缓的转了过去。
  司马怒大吼道:“站住!”俯身将刀拾起来。
  龙飞身形一凝,道:“还要再战?”
  司马怒道:“你一剑九飞环名震江湖,现在你的飞环尚未出手便已将我击败,我就是怎样的不智,也应该知道绝非是你的对手!”
  龙飞道:“胜负既然已分出,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司马怒道:“胜负虽分,生死未分,你就有言在先,生死之外,别无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龙飞淡应道:“这是你的说法,就没有同意!”
  司马怒哑口无言。
  龙飞再次举起脚步!
  司马怒追前三步,厉喝道:“你这样算做什么?当我是那种贪生畏死之人?”
  龙飞冷冷的道:“这也是你说的。”
  司马怒倏的仰天狂笑,道:“杜兄,杜兄,不是小弟不替你复仇,只是小弟武功实在不如人!”
  笑语声陡落,司马怒翻腕一刀,疾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叮”一声,刀抹在一支长剑之上!
  龙飞彷佛早知道司马怒有此一着,及时一剑架住了那一刀。
  司马怒神色一变,力待说什么,龙飞已冷冷地道:“你根本未尽全力,这样子死去,就不怕杜雷怪你?”
  司马怒轩眉道:“胡说!”
  龙飞沉声道:“旋风十三斩,以我所知乃是青海派的秘技,最后一斩有二十三个变化。”
  司马怒瞠目瞪着龙飞,奇怪他知道的那么多。
  龙飞接道:“方才你最后一斩只得十三个变化!”
  司马怒道:“是又如何?”龙飞道:“凭你的天资,不用三年必然可以将最后一斩练好,到时候,你再来找我。”
  声落剑收,身形骤起,两个起落,便落在坐骑之旁,纵身上鞍,叱喝一声,策马奔出。
  马快如飞,冲下山坡,迅速远去。
  司马怒瞋目瞪着龙飞,眼旁的肌肉不停颤动,那支手握刀更紧。
  可是不管他的右手怎样用力,食指始终不能够紧握住刀柄。
  因为他那支食指的第三指骨在火并“追风剑”独孤雁的时候,已经被独孤雁的剑挑断7可是他却能够把握住那刹那的机会,一刀欣下独孤雁的头颅。
  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司马怒半支手指换去独孤雁一个头颅,绿林朋友至今仍然津津乐道。
  也就因为断去了这支食指,他始终练不好“旋风十三斩”,尤其最后一斩。
  龙飞难道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了仍在这样说,什么意思?
  一股怒火陡地从司马怒的心头冒起!
  “龙飞”撕心裂肺的一声怒吼,司马怒转身疾向坐骑奔去!
  他纵横江湖十年,快意恩仇,从来都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宁死,也不忍辱偷生。
  过去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那匹马也好像知道主人现在需要它代步,同时撒开四蹄,向司马怒奔来。
  人马眨眼相接,司马怒“呛啷”刀入鞘,翻身上马,追向龙飞!
  怒马飞砂!
  龙飞不知道司马怒断指那件事,完全不知道。
  他不杀司马怒,并阻止司马怒自杀,只因为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人在他面前自杀。
  尤其是司马怒这种还不算太坏的人。
  坐骑冲下了断肠坡,龙飞的心中甚至已没司马怒这个人的存在。
  他的整颗心都已被一个人完全占据,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一个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子。
  三载不见,伊人如何?
  龙飞催骑更急。
  人虽已不远,能够早一刻见面总是好的。
  他并不知道司马怒已随后追来,三尺长刀已准备随时给予他致命一击。
  白马锦衣,人仍然是那么潇洒。
  古道西风,夕阳却已西下。
  第二章 木美人
  青山去路长,红叶西风冷。
  午后。
  龙飞单骑奔驰在枫林中的大道上。
  过了这片枫林,一路前行,没有意外。
  入夜之前,应该就可以到达目的地。
  这条路在他并不陌生。每当在秋天走过,他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惆怅感觉。
  也许就因为那些枫叶。
  秋云似薄罗。
  阳光透过云层,再透过枝叶洒下,轻柔得就像情人的眼波。
  这眼波的彩色却是刺目的血红色。
  阳光下那枫叶更加鲜明,鲜明得有如鲜血,连带从枝叶间洒下的阳光也被映成了血红色。
  龙飞彷佛就走在一条血路之上。
  虽然这种景色是美丽,却美丽得既妖异,又凄凉。
  “的得”蹄声,敲碎枫林中的静寂。
  蹄声之外,尚有辚辚车声。
  那辆马车却是从岔路驶来。
  龙飞坐骑奔到那条岔路的路口之际,那辆马车亦驶至。
  马车不停,疾从岔路冲出,眼看便要与龙飞坐骑相撞。
  好一个龙飞,手急眼快,刹那间缰绳一紧,胯下坐骑“希聿聿”一声惊嘶,去势一顿,前蹄奋起,一转一落,打横停在路心!
  那辆马车即时从龙飞坐骑之前冲过!
  车把式显然也发现龙飞的存在,企图及时将马车勒停,也瞬间整个身子扭转,控缰的双手尽向后缩。
  可是那辆马车仍然冲出了岔道,猛一侧,转入了大道!
  这一转急速之极,马车左边的轮子已离开地面,整辆马车几乎没有倒翻。
  那个车把式也算有本领,一双手始终没有松开,马车一转一侧,“隆”地一抛一落,“戛”的终于停下。
  龙飞看在眼内,也不由替那个车把式捏了一把冷汗。
  他连随策马上前,一面高呼道:“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那个车把式没有回答,缓缓的从车座上站起身子,然后转侧,手脚并用,爬进后面车厢。
  他爬动的姿势非常的奇怪,骤看来,活像是一条巨大的爬虫,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龙飞看着亦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目光自然移向那个车把式的脸庞。
  那个车把式一身黑衣,头上却戴着白色的老大一顶范阳遮尘笠子,整个脸庞都藏在笠子底下。
  他爬动得非常慢,甚至令龙飞感觉心滞。
  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枫林中的空气彷佛在凝结。
  拖车的两匹健马彷佛已感觉到呼吸困难,此起彼落,低嘶了几声。
  就连这马嘶声也显得有些妖异。
  马车简陋,车厢既无篷也无壁,只是用四块木板围成了一个框框。
  这个框框正中,赫然放着一副黑漆棺材。
  棺盖已经被震落一旁,棺材中那个死人的一支右手亦被震了出来,搁在棺材的边缘上。
  纤细的手指,线条极优美的手臂,肤色是全无血色,苍白之极,浮现出一种使人心悸的光泽。
  死人的肌肤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龙飞的目光甫转落在那条手臂之上霍的像鸽蛋般睁大。
  无论他怎样看,那都不像是一条人的手臂,不管是死人抑或是活人。
  那条手臂之上明显的有很多纹理,是木纹。
  莫非是木雕的?
  龙飞心念力动,那个车把式已经来到那条手臂的旁边,双手连随抓住了那条手臂。
  龙飞这时候才看清楚那个车把式的一双手。
  那双手之上布满一片片墨绿色,蛇鳞也似的鳞片,指甲尖长,也下像是一双人手。
  这个到底是什么人。
  龙飞盯稳了那双怪手,瞬也不瞬。
  那双怪手旋即将搁在棺材边缘上那条手臂推回去。
  “格”一下异响,一个尖锐的声音立刻从棺材中响起来:“哎唷!”
  是女人的声音,说不出的妖异。
  龙飞听在耳里,心念又是一动,催马上前两步,往棺材中望去。
  一望之下,龙飞当场目定口呆!
  放在棺材中的竟然是一个赤裸的女孩子!
  高耸的乳房,纤细的腰肢,浑圆的小腿,那个女孩子非独相貌漂亮,体态更迷人,幽然透着强烈之极的诱惑。
  这却非龙飞惊讶的原因。
  那个女孩子浑身上下全都是那么苍白,毫无血色,甚至嘴唇,眼睛,头发,尽皆一样,一色苍白,布满木纹。
  人又怎会这样子?
  这其实只是一个木像,但雕工精绌,栩栩如生,神态活现,嫣然一笑,动人已极。
  棺材中放着一个这样的木美人,是不是出人意料?
  然而这也非龙飞惊讶的原因。
  木雕的美人,竟然会“哎唷”呼痛,这无疑令龙飞惊讶,但仍非龙飞惊讶的主要原因。
  他惊讶的主要原因乃是那个木美人的相貌。
  蛾眉凤眼,挺直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两颊深浅恰到好处的梨涡,那个木美人的相貌实在太像一个人,连那种娇憨的神情也完全一样。
  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现在他要去见的,他那个未过门的妻子。
  紫竺!
  难道这真是紫竺的木像?
  雕刻得这样相似,没有可能是凭空想像,天下间怎会有这样子相似的两个人?
  但是紫竺她怎肯裸体给别人对着雕刻?
  这若是事实,那个人与紫竺是什么关系?
  现在这个木像被放在这副棺材之中,又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紫竺发生了什么意外?
  龙飞一颗心不由自主大乱。
  那个车把式却彷佛完全忘记了龙飞这个人的存在,“哎唷”那一声未落,他那双怪手慌忙就捧起那个木美人的那条右臂,轻轻的揉动起来。
  指掌揉过的地方,“悉悉索索”的响起了一阵阵蛇虫爬过的声音。
  龙飞听着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那双怪手继续揉动,逐渐旁移。
  揉向那个木美人的乳房,小腹,动作既猥亵,又恐怖。
  龙飞都看在眼内,由心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感觉。
  那个木美人实在太像紫竺。
  这虽然只是一个木像,但无论是什么人,都绝不会高舆看见一个与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完全一样的木像让人肆意轻薄。
  何况这个木美人又是一丝不挂。
  那双怪手滑过小腹,继续下移。
  龙飞再也忍下住,脱口道:“这个是谁的雕像?”
  那个车把式应声停手,却没有回答,甚至望也不望龙飞一眼。
  他偏身抽手,捧起了震落棺旁那块棺盖。
  龙飞即时再问:“你又是什么人?”
  那个车把式仍不回答,缓缓将棺盖放下。
  才放到一半,那个尖锐的女人声音又从棺材中响起来:“求求你,不要将棺材盖上,让我透透气!”
  那个车把式毫不理会,继续将棺盖下放!
  “救命啊!”那个木美人竟然高呼起来。
  龙飞听得真切,急喝一声,说道:“住手!”
  那个车把式却松手,“隆”一声,棺盖盖上!
  龙飞大怒道:“难道你没有听到我的说话?”
  那个车把式根本就不理会他,佝偻着身子,手按着棺盖走向车座那边。
  龙飞瞪着那个车把式,双拳已紧握。
  若非棺底有暗格,那个女人是必就藏在木像之内。
  这个车把式显然就不是什么好束西!
  心念一转再转,龙飞终于出手,右手一长化拳为掌,五指再曲,变掌为爪,抓向车把式头上那顶白色范阳遮尘笠帽!
  那个车把式真的未觉,可是龙飞右手才抓到,他的头有意无意,倏的猛一偏!
  龙飞半身一探,右手再长,一抓,再抓!
  接连两抓都落空!
  龙飞脱口一声“好!”右手不收,内劲陡透,“霍”一声,刀一样划去!
  那个车把式竟彷佛知道龙飞必然有此一着,几乎同时“呼”的向后倒飞!
  龙飞的疾抓亦落空,但车把式那么倒飞,笠子虽然仍然在头上,已经遮不住那张脸庞!
  那张脸庞一映入眼内,龙飞所有动作不由自主就完全停顿!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一张那么怪异,那么恐怖的脸庞。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