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要下堂
“伯母……”周锦铎正想询问些什么,却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打断。
吉日已到,一双人儿大红喜袍粉墨登场,各执红绸一端,缓缓至门前行进。
端的是俊朗不凡,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周君玦,一身喜庆的大红袍,也稍显拘谨之感,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志得意满,美人在抱,夫复何求。
“子墨兄。”特地赶回来的沈啸言手执卷轴,浅笑吟吟,一袭白衣于厅堂中尚算异类,只是谁都知道这是临安一绝霁尘狂草,眼中尽是崇拜与艳羡,怎会对他的衣着多有非议。
“看,这是我特地贺你新婚,一字千金哟。”有些人生来轻狂,有些人则是有轻狂的资本。沈啸言无疑属于后一种,千金难求一字,偌是他高兴,送你千字也不为过。这不,今儿个高兴,送上对联一副。
他徐徐地扯开卷绳,着下人拉开。正所谓,字如其人。狂放不羁,如行云流水般扑面而来的笔端霸气,令人窒息。
只是,这副对联实在是……
上联是颠鸾倒凤只把床头火烛染,下联是鱼交水欢何惧万里长空蓝。
“来人,挂到洞房中,不要枉费霁尘兄的一番好意。”周君玦也不含糊,即刻命人挂上。他早知道没有如此便宜的事,相交多年,沈啸言是何种人他一清二楚,送他卷轴对联,还不忘猥亵出出风头,果然不负霁尘狂草的美名。
沈啸言长眸一眯,戏谑地退至程书澈身侧,“程端,你的贺礼呢?”
“此时拿出来不太好。”程书澈懒懒地挑起眉,扒了扒脑后梳理齐整的发髻,一副还未完全睡醒的惺忪。
临安三绝,一生拥有一件便是人生至乐,这要是拥有二件,岂不是羡煞旁人。程书澈望着那副卷轴被收起,皱着眉头晃了晃。不好不好,此时不宜拿出。
“怕什么?”沈啸言难得有机会可以恶整周君玦,在大婚之时,他无力还手之时,正是大好机会。
程书澈今日特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感觉特别不自在,东挠挠西抓抓,感叹还是月半换一衣习惯一些,收拾好的发髻被他扒得凌乱无比,他方显自在些。“我怕被人抢了,子墨兄今夜无法大发神威。”
周君玦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别耽误我拜堂。”
“哟……房都洞完了,拜堂不过是形式而己。再说,你要是把小娘子服侍不周到,正妻也是会出墙。子墨兄,你已近而立之年,可是你的小娘子才……”程书澈故意话说一半,留给某人自行体会。
周君玦淡定地抓起红绸的一端,揶揄道:“程端,你身后的姑娘似乎也不大,难道你一直都用……恩?你明白的……”说罢,呵呵大笑,俊朗的脸上尽是意气风发的张扬。
程书澈回眸一看,顾紫烈正龇牙咧嘴地挥舞粉拳,一副磨刀霍霍的凶残模样。他忙调转目光,刻意忘记她的存在。归家数月,她亦步亦趋地跟随,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知该如何回报她的深情。渐冷的心时有回暖,却仍向往极寒之地。
被红盖头挡住视线的许慕莼拉了拉红绸的一端,催促周君玦赶紧向前,好让她去了这碍事的红盖头,还她光明,以便好好认认那个久仰的三叔公。
周君玦接到暗示,忙往前跨了几步。
“新娘子,吃糖糖……”倏地窜出一名女童,约摸四五岁,粉净的脸上带着无邪的笑容,她手中捧着几块杏仁酥挡住许慕莼的去路。“新娘子,吃糖糖……”
许慕莼被挡了去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立在原地等待周君玦为她化解。她记得,不可吃任何人给她的东西。只是,这不过是孩子,要不吃了吧,免得误了时辰。
周君玦被她不动,眸光一闪,心中暗叫不好。那挡路的孩童正是周锦铎的长女周谨慧……
周谨慧手中的杏仁酥小小数块置于掌中,已被她抓得面目全非,实难辨认原貌。
堂上的老太太和柳荆楚飞快交换了眼神,皱眉静观其变,心中却已是咚咚作响。
不过是一块糖,却是要试出周君玦对许慕莼的情意……重与轻,全在这一念之间……
周谨慧眨着一汪剪水双瞳,清澈至极,不带一丝的杂质,她胖嘟嘟的小爪子捧着面目无非的杏仁酥,脸上写满期待。“新娘子,吃糖糖……”她重复着充满童真的奶声奶气。
四下渐渐趋于平静,目光围绕在周谨慧执着的小胖手上,久久凝望。时而飘至看不清表情的许慕莼身上,揣度着她的想法。
而拉着红绸另一端的周君玦则是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敛了眉眼的凌厉,投向立在堂首的周锦铎,嘴角微挑,尽是不屑与鄙夷。
周锦铎也在同一时分与他的视线相遇,涨红双眼蹙起眉心,对周君玦睥睨一切的傲慢充满嫉妒与恨意。
居然让一个纯真的孩子做如此肮脏龌龊的事情,他们也真想得出来。想知道许慕莼对他的重要性,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既然这么想知道,他偏不遂了他们的愿。周君玦望向斜倚在柱子上,眯着眼似乎快要睡着的程书澈,微微地一挑眉……
程书澈斜拉起一侧嘴角,邪恶地笑了……
许慕莼蒙着盖头,无法收到任何的讯息,她看不清其他人的表情,只得窘迫的交握双手。他交代过不可吃别人给的东西,可是眼下这天真无邪的孩童用她清澈的眸子,期盼地望着她,似乎她要是拒绝,她盈满水意的眸子就会淌下泪水,她何其忍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要是周家的当家主母连如此气魄都没有,岂不是要让人看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取了一小块酥糖……
难不成周家三叔公敢在大庭广之下行凶,难不成这酥糖内掺杂其他不明成份?何不赌一把!
“糖糖……”周谨慧仰起小脑袋与许慕莼对视,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朝她腼腆地一笑。“新娘子好漂亮……”
许慕莼也笑了,周谨慧有一双与周君玦相似的眸子,清澈无波,惹人怜人。她捏着酥糖正要往嘴里放,身侧一股穿堂风撩起她的裙摆,似乎有人碰了一下她的手臂,顷刻间,她手中的酥糖已被换成了一坨怪异的物体。
“别看了,快……”是顾紫烈。
“吉时到……”
许慕莼忙将那一坨不明物体扔在嘴里,朝周谨慧扬了扬空无一物的手。
“好棒!”周谨慧拍着小手,晃着肥嘟嘟的小粗腿跑回周锦铎身边,洒落一地的糖沫……
拜完天地,许慕莼等不及周君玦挑喜帕,倏地一把抓下,纠结的眉眼怒不可遏。“那还只是个孩子!”
“有惊无险,就算是孩子也不能掉以轻心。”周君玦握着她微凉的小手,“别怕,有我在!”
“要是你不在呢?”许慕莼心有余悸,大庭广众之下,尚且如此,一旦没有人的时候呢?她不能坐以待毙。
“等他们回去之后,从长计议。”周君玦面色凝重,越是不能堂而皇之,越是有防不胜防的地方。
许慕莼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床上一躺,仰面朝天。这是她的大喜日子,却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走了一遭,果然是一入豪门深似海,这里头的道道太多,她想忽略都难。
她略抬起上身,手臂撑在床上,问道:“相公,你说……”
话音未落,周君玦却已是面色苍白地望着她,“你别动!”
相扶 第五十一章
许慕莼微偏过头,不明白为何周君玦有此举动,撑着手臂试图向前移动。
“别动。”周君玦刻意压低的嗓音微颤,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注视着她脑袋后面的某一点,呼吸放得很轻很轻,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在积蓄着力量,等待爆发。
“相公?”
周君玦的脚步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轻声音,他微弯着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眸光闪动,却只聚集于床上的某一处。
许慕莼觉得好奇怪,他为何一直看后面,后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随时都淡定从容的人大惊失色,他的眼神就好象看到鬼魂一般,充满恐惧与惊愕。
顺着他的目光,正想侧过头……
搁在床沿的双腿倏地被他掳住,“别动,娘子。”
许慕莼低眸一探,周君玦正在暧昧的姿势匍匐在她两腿之间,双掌抓住她的膝盖,温热的掌心微湿,隔着亵裤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潮热。
“相公,外面还在闹呢,我们能不能等晚上?”许慕莼脸色略红,昨日从厨房到水房再到卧房的种种缱绻缠绵顿时浮现,他极尽所能地折腾她,即使她声声求饶也不肯放过,欲死欲仙的极乐快感,让她羞红了脸。
周君玦双膝着地,直挺挺地跪在她双腿间,双手用力拉开她的腿,抓着她的膝盖往他身上贴近。
“不要,相公,外面还有很多客人。”许慕莼小声嘤嘤,头垂得低低的。
“不要动。”周君玦再一次重复,贴着她的身体缓缓向上撑起身子。
两个人之间渐渐没有空隙,近的可以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她的似小鹿乱撞,他的强而有力却又紊乱不已。屋外的嘈杂似乎与他们无关,脸颊相贴,热气吹拂在许慕莼的身后,打乱她的呼吸。
“相公……”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似呢喃呓语,又似情动呻吟,双腿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昨夜也是如此,腿软的只能挂在他身上。如今,只要他一靠近,她便是自觉地贴近。
“恩?”他单手捧着她的后脑勺,猛地往他左肩上一压,“唔。”她重重地撞在他结实的肩胛上,鼻梁撞得生疼。这又是怎么了?新招式吗?天啊……真的好疼!许慕莼扑腾几下以示抗议,却又无力挣脱他的钳制。
周君玦不理会她的抗议,死死地将她按在怀中,右手掌风在空中凌厉地一劈……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手上的力道渐渐地减轻。
许慕莼自他怀中探中头来,朝身后侧过头一望,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条正吐着红信子的蛇。“啊……蛇……”顿时花容失色,小脸刹白。
“别怕,别怕。我抓住它了。”周君玦温柔地拍打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那条蛇的咽喉。这是他的洞房,这是他的大婚,先是周谨慧半路阻拦,堂前各种惊险不过是场预热。如今,在他的床榻上,在他洒满花生、莲子的床榻上,在鸳鸯锦被丝滑柔软的棉絮中……
他如何能姑息?
唇边露出一抹残忍至极的浅笑,床榻之上岂容他人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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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周府的下人们已经从睡梦中被惊醒,一干人等带着惺忪的睡眼接受管家的盘问。
凡是昨日走近或是走进过周君玦和许慕莼卧房的下人,不论资历,不论能力,一律辞退,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求饶和辩解。
周府上下人人自危,幸免于难的人则惶惶不可终日,低眉敛目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不敢有半分差池。
“玦儿,如此一来,府中可差使的下人少了一大半。如今重新召入,恐怕……”柳荆楚支开窗棂,望着前院收拾好细软接受管家盘查的数名下人。没有粗使的下人,势必要请人补充,如此一来,来路不明的人便可趁机混入。
周君玦双手负于身后,眉头深锁,“我会从盛鸿轩找些伙计过来,商铺那边如今不缺人手,春茶还未收成炒制,还需要些时日方才上市。缺的人手可慢慢补齐,不会误事。”
“祖母那边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她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又给他们可乘之机。”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出了这档子事,每一个下人都有嫌疑,只是全都辞了未免落人口实,且动静太大,恐会打草惊蛇。
“放心吧,娘。我会安排妥当,这段时日我不出远门,各地茶园的收成孩儿会让东凌去巡视监督,皇上赐点的茶团我也会吩咐他们加倍小心,不会出差子。我会留在临安,守着这个家。”不是不能离开,而是不愿离开。他要亲眼看着三叔公一家离开临安,他才能放心。
他绝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任由他的小木头去经历这些丑陋。
“是守着你的小娘子吧?”柳荆楚忍不住揶揄,儿子对许慕莼的深情,她怎会看不出来。多年来之后,他终于肯娶妻,这未尝不是了却她一桩心愿,只是却让其他人如鲠在喉,以为胜券在握,却又横生枝节。
周君玦扯了扯唇线,“娘,你就别笑话我了。您不是乐见其成吗?”
柳荆楚沉下脸,“你都二十七了,我想抱孙子还需要理由吗?你以后可节制着点,在自己房中就好,别把厨房、水房弄得一团乱。这左邻右舍会以为我们周家为何杀了好多头猪,从早杀到晚,连半夜都……”
“娘……”周君玦翻白眼,“我记得周家占地数亩地,方圆百里之外皆是我周家地产,哪来的左邻右舍?”
“不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