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下 作者:五月糖(jj2012.11.25完结,报仇雪恨)
这仇,报与不报,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被人强制性的命令做这个或者做那个呢?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一个心软的人,看到徐阶把她从乱葬岗里救出来,又好吃好喝教她识字读书学医术,她根本没办法拒绝为他做事。
“姐姐、姐姐——”一个小男孩儿上来扯青染衣摆,青染回头,却见是她第一天做“乞丐”时候认识的小五子,“姐姐怎么突然有钱啦?穿的这么漂亮,现在人就更漂亮了!”
“小五子嘴好甜啊——”青染笑弯了眼,她拍拍小五子的脑袋瓜儿,却见小五子突然羞羞的抽回手,站到了一边,“怎么了小五子?”
小五子嘟囔着,“我怕碰坏了姐姐的花衣裳——”
青染有些心酸,她忙掏出荷包,从里面拿出点儿严绍庭给她的碎银子,“那天姐姐被揍了,不是让大哥哥带走治病了你还记得么?大哥哥人很好的,给姐姐买了新衣裳,这些银子也是大哥哥让姐姐给你们的,因为姐姐前一阵子一直很忙,所以没来找过你们的哦,现在把银子给你们,你们买好吃的去吧——”
“大哥哥?”小五子皱着眉头想了想,“哇,姐姐你是说那个穿着官服的人么!?”
“嗯、啊——”青染跟小孩子撒谎也是会脸红的。
“可是叔叔伯伯们都说那个穿官服的人好坏好坏的啊!他杀掉了好多好人呢!姐姐,他为什么要给你银子?”小五子接过青染给他买的肉包子,陶醉的闻着肉香,突然他转过头看着青染,“诶?他是不是喜欢姐姐呀?”
“你个小毛头懂得什么叫喜欢啊——”青染假装踹了他一脚,但刚说完她便停住了。
那天严绍庭也问过她差不多样子的话:
“你个小丫头,懂得什么叫成亲呀”……
“姐姐——”“啊?”青染尴尬的回过头,小五子张着嘴巴,里面都是没嚼完的包子,“姐姐,你脸红了耶!”
“胡说胡说——”青染瞎抹着脸。
“你不会真的喜欢那个坏蛋吧?”
“哎呀呀,大人的事你不懂啦,任何事情听别人说的都不要全信,要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是,你看,大哥哥就算对别人再坏,他对姐姐还是这样好,所以,他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嘛!”
“噢——“小五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又咬了一口包子。
身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张镇北冷冷的盯着他们。
又问了问那些丐叔丐伯们的近况后,青染才和小五子分道扬镳,她叹了口气,准备去面对那堆奇形百怪的“战友”们。
隐隐约约好像能看到城墙了。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控制不住一般便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人潮涌动。
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她打量了自己一个遍,其实……看起来和别人好像也真的没什么不同。
不过,就这样一个女孩儿,却在为这个王朝最有权势的官员卖命杀人,然后,又在为一个想要除掉这个官员的人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她的脚下,就是一处荒坟地。
月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在一座座简陋的墓碑上映上各种巨大植物的鬼魅黑影,乌鸦群时不时的“嘎——”“嘎——”的从头顶飞过,盘旋在高树枝头的它们喧嚣吵闹,好似在炫耀地上那一片片白色的排泄物是他们自然而又美丽的杰作。
踩在层层叠叠枯叶之上的脚步声,在没有乌鸦的时候,显得格外刺耳。
青染站在那儿,看着望不到头的残破墓碑。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了,但除了第一次,后来每一次都只是能来一小会儿。
那时的她,刚把那差点致命的伤治好,然后就拼命求了徐阶来到乱葬岗来找爹娘的尸体,她找了个遍却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后来徐阶觉得这是无用功,却也怕她会碰到朝廷的人、引起旁人怀疑,便不再让她来,可她每次却还是会趁着徐阶不注意偷偷的跑出来再找一次。
随着时光的流逝,能找到的可能越来越小,但她还是会坚持。
她总觉得,爹娘就在这里,她,也曾经差点就能和他们永远的睡在一起。
她不停的用手拨开半人多高的杂草,一块块的墓碑检查着,尸体应该早就已经腐烂,所以现在唯一能指望的恐怕便是有些同情他们家的好心人,能给她爹娘立个碑。
不知道从哪里蹿出的一只野猫发出说陌嗳疽黄ü勺诘厣希目醋怕煨恰?br /> 那白白的月光,那么的温馨柔情,那些星辰,那么的璀璨明亮,可它们挂在夜空中,那么的悠闲,为什么就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去照见她能回家的路?
手突然一缩,方才碰到的好像是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那形状不太像是天然形成的,青染有些气恼,她胡乱拨开杂草,还顺手扯掉了几小簇。
长方形的长石有些微微翘起,那尖角儿正好对着青染手的方向,青染拍拍屁股蹲着挪了几步,好让月光正好儿能照在那块石头上。
微弱的月光笼罩着那个蹲在杂草丛里小小一个人儿,一滴眼泪突然落在了那块不像碑石的小石头上。
泪水顺着刻着字的那面挟着尘埃流入了泥土地,青染颤抖着手,反复抚摸着那浸泡在泪水里的她的名字。
她突然把小匕首掏出来,然后拼命挖着土,她把那块方石整个儿挖出来放到一边,又开始继续疯狂的往下挖。
乌鸦都快睡了。
她伸出手缓缓的往坑里探,然后抓到了一个小匣子。
她掸掸匣子上面的泥土,匣子没上锁,她拨开锈迹斑斑的小铁扣——
盖子嘎吱一声打开,她不禁呆住,那里面是几片粉红色的染着血迹的布条,她慌乱的拿开那些碎布,匣子的底部,放着的、是一只小小的粉色绣鞋。
那些,都是她九岁被人抓进诏狱时,穿着的衣物。
她终于知道那天严绍庭为什么会看到她穿那身衣裳时突然发怒,然后下令打死了那个丫鬟。
他害怕想起自己犯的错。
他从不问她为什么活着,不问她为什么毫不害怕反而还死心塌地的跟在他的身边,他从不会怪她为汪碧宁求情,更没有怪她搞砸了那一百箱黄金的事。
他对她好得过了头,他在用他后面所有的年月来赎罪。
夜风如同尖刀一般不停的划过她的脸颊,青染捧着那只小匣子,头埋在膝间,不住的抽泣。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青染把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回地底下,重新埋好,又把周围的杂草盖了回去,做出不曾有人看过的痕迹。
然后她准备离开。
“别动。”
青染微微侧过头,“张大哥?”
“别耍花招,我的毒针你不是不知道,”张镇北站在她身后,“走——”
青染耸耸肩,“好吧——”
城郊的一座破庙里。
“张大哥啊,你绑人绑的还挺有艺术感的嘛……”青染靠在柱子上哼唧,“话说你这么对自己人,你不怕邢大哥知道啊!”
张镇北没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坐在那儿看着手中的飞镖。
“我说张大哥,你绑我也好揍我也好,总得有个说法吧!要不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严绍庭和你是什么关系?”张镇北转过头。
青染看着脚底下的稻草,呵呵笑着,“张大哥,你能这么问,那代表我已经不用回答了。”
“果然是个明白人。”张镇北站起来,“你不用担心你会死,因为我只是想用你做笔交易罢了。”
“你想找他要什么?”
“当然是你欠我的钱了。”
“噗——”青染笑得喷了出来,“张大哥,他又不是我爹娘,我欠的债凭啥他替我还啊!”
张镇北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青染,“总之,他最在乎的是你,就行了……”
“啧啧啧啧,”青染拼命的摇着头,“张大哥你怎么这么笨呐,真是笨死了笨死了!你这样子是要不到钱的!”
“你胡说什么!”
“张大哥,你也不好好想一想,严绍庭最在乎的怎么会是我呢,他最在乎的肯定是他们严家人啊!”
“你当我什么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出来么?”张镇北冷笑着,“我已经跟踪你很久了。”
“嘁!我看你就是什么都看不到!”青染不停地叹着气,“张大哥你想想啊,严绍庭的钱哪儿来的呀,还不是他当锦衣卫的俸禄嘛,他怎么就那么那么年轻就当了千户?还不是因为他爹和他爷爷嘛!
“你什么意思?”张镇北话音沉了下来。
“我的意思你还不懂啊?”青染连连摇头,“你拿他的钱,就等于拿了严首辅的钱啊,回头严首辅知道了,一气之下不让严绍庭做千户了,你能要到钱才怪!”
“严绍庭是他最宠爱的孙子,他怎么可能不管他。”
“非也非也——”青染晃着脑袋,“我跟你讲啊,严家那可是一大家子,别看严嵩老爷子就严世蕃一个儿子,可是严世蕃却有一票儿子耶!先不算他之前收养的那两个叫什么严鸿严鹄的,光他亲手的从大到小排起来好像是什么严绍庆、严绍庭、严绍康、严绍庚、严绍应、严绍……哎呀乱死了乱死了,要不是你绑着我,我掰着手指头肯定能算过来!”
“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张镇北目光有些凶狠。
“我说这些当然有用了啊!严世蕃那么多儿子,凭什么就要指望着严绍庭一个嘛,所以他不做千户,有的是人排队呢,严嵩和严世蕃,当然可以不管他啦!”
张镇北听得愈加怒火中烧,他突然一把掐住青染的脖子,“那你叫我怎么办,我就快没时间了!若不是你上次把事情搞砸,我就可以凑齐银子去——”
青染瞪着眼睛,不住的咳着,“张大哥你、你凑银子,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事不用你管!”张镇北用力一推,青染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张镇北!”
邢宇快步走进破庙中,很少发怒的他,脸上都是愠色,“你清楚不清楚你在做什么!”
张镇北惊讶的看着邢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那天的事我说过,不是她的错。另外,你知不知道拿她去要挟严绍庭,后果会如何?”
“我——”
“别忘了我们的身份!”邢宇盯着他,“严绍庭再昏聩,他也是兵,你再有理,也不过是贼!”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张镇北语塞,呆呆的站在那里许久,突然趔趄了两步,突然自嘲的大笑起来。
青染看着争吵的两人,一个头两个大,“你们俩别吵啦!快把我身上绳子解开吧,捆的我胳膊腿儿都快断啦!”
松了绑,青染呲牙咧嘴的站起来,甩了甩胳膊,又活动活动腿脚,“我浑身上下血都快不流了……唉我说张大哥,你这是何苦呢,你快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攒银子啊,你告诉我了我才能给你想办法,是借啊还是抢啊还是偷还是……”
“我跟你说,有个屁用!”张镇北一拳捣在柱子上。
“哼!没用,没用行了吧!”青染气急,朝后一仰便躺倒在软软的稻草上,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告诉你啊,某个人可跟雇主打包票说十天之内重新抢回一百箱黄金……”
“什么?”
青染斜觑着邢宇,“所以啊,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愁没有钱赚了。”
张镇北冷笑一声,“十天?要是你做不到呢?”
“那就是邢大哥的事儿了……”青染指指邢宇,“谁让他当时应承下来的。”青染哀叹,“要真是完不成任务,估计咱们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喽!张大哥,你看见过砧板上的鱼么?恐怕咱们七个到时候就是那副德行——”
“他不会杀我们,”邢宇看着青染,一字一顿的强调,“他也不可能杀我们。”
青染撇着嘴盯着邢宇,过了半晌才“呵呵呵呵”的干笑起来。
三个人、两匹马,青染一脸嫌弃的看着张镇北,然后跑到邢宇身边撒娇,“邢大哥啊,我才不要和他骑一匹马呢,回头万一他给我来根毒针或者插个飞镖什么的,我可就死翘翘啦!”
张镇北对着青染,有火也无处发,居然夹了夹马腹,一个人先骑走了。
青染嘟着嘴:“算了算了,邢大哥你俩先走吧,我一个人慢慢走回去好了……”
“上马。”
“啊?”
下一秒,青染就被邢宇抓上了马背。
本来天儿就冷,身后还坐着一个不苟言笑冰块先生,青染觉得自己快冻透了。更郁闷的是,邢宇一个字也不说,气氛当真是尴尬至极。
青染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位庭哥哥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总会想一些话说给她听。
她绞尽脑汁,突然眼前一亮,“邢大哥,问你个事儿呗。”
“说。”
“真的可以?”
“嗯。”
“那你可不许拿剑削我——”
“……”
青染看着远处的风景,“你和宁姐姐,怎么认识的呀?”
“……”
过了好久,邢宇也不说话,青染红着脸讪笑,“嘿嘿……邢大哥,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八卦的你们的——”
“有次她去庙里上香,碰到几个手脚不太干净的人,我就替她清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