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倾一世(战国穿)+番外 作者:松泉(晋江12.7.24完结)





  翻盖新屋时,顺便帮了一下那些无房可居的贫民,算是得到当地人的认可,她这个子姓后人便在此处安家落户了,她给自己的新居起名为:琴部落。
  封父之墟渐渐地开始流传,琴部落的主人是个热心豪爽之士,只是身份太过神秘,因为那个被被众人交口称赞独臂男人一再声称,自己并非真正的主人。
  谁也不曾料到,那个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的主人,只不过是个为无名之疾所困,夜夜失眠,时时幻想自杀的弱女子罢了。
  不知何时雨停,也不知何时睡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天已经大亮了。
  雨后的天空分外明净清爽,树叶上仍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屋檐上的雨一滴滴往下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成熟的芬芳,依稀还可以听到远方采桑女的欢声笑语,她的心情明朗起来,用过餐,有了出游的兴致。
  换上骑装,系上披风,便牵着自己的马出门,这匹马个头小巧,毛色一般,可是性情温顺,很令她喜爱。
  出门时临时起意,她转到了封父学苑,不大的房屋,不大的院子,她驻足看了一会,便准备离开。
  一个孩子发现了她,随即所有的孩子都朝这边看过来,顿时嘈杂声四起,连惠耕也注意到了,目光转向这里。
  子琴索性大大方方地向那坐成一圈的师生点头示意,惠耕一挥手,孩子们“嗡”的一声向门外冲来,如洪水决堤一般,惊得子琴心肝乱颤。
  孩子们涌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讨论嬉笑了一番,又突然一哄而散,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子琴呆呆地望着那些远去的活泼身影,半张着小嘴,不知道作何反应,惠耕慢慢地踱了过来。
  “他们去做什么了?”子琴问道。
  “好像有公子大人们在狩猎,很多人都去看了,您不去吗?”
  “原来是这样,”子琴点点头,喃喃自语,“还以为会围观我,幸好没有,”突然想起身边还有人,转向惠耕,“先生辛苦了。”
  惠耕状似无意地问道:“您把惠耕留下来教授这些孩子,是希望他们中间能走出成名天下的士子?”
  子琴仿佛被惊了一下,奇怪地看着他问道:“能成为什么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有关系吗?”
  惠耕的脸色有点青:“那您建立这个学苑纯粹是因为对母国的感情?”
  子琴更惊,不知他为何有如此离奇的想法,抬眼看了他一下,耐心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
  惠耕石化。
  子琴打马离去。
  郁郁葱葱的桑林,是封父之墟最美的风景,每到春夏之际都可以见到采桑女的优美的身姿,有时还可以听到她们悠扬的歌声,在某些特殊的日子,甚至会碰到年轻的恋人幽会的场景。
  一年多来,她时不时地来这里骑马,只为感受一下别人的活力。
  今日的桑林却不见半个人影,正暗暗纳罕时,忽然看到远处隐隐约约的人群和车马辚辚的景象,想了一下,大概就是所谓的狩猎了,她顿了顿,骑马而归。
  琴部落一如既往地安静宁谧,因为精神的问题,她受不得嘈杂,家中的人便分外少,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有鲁伊出面,她像游离于人群之外的幽灵,只用呼吸和时不时地出钱就可以了。
  今天鲁伊却在堂中郑重地等她。
  “有什么事吗?”子琴问道,解下披风,端起一杯茶。
  “一是田中的租税明天要收,二是今晚要来客人。”鲁伊简明扼要陈述要点。
  “什么样的客人,需要我见吗?”她放下茶,直截了当地问道。
  鲁伊道:“县丞大人说,公子们狩猎,有女眷跟随,想在我们这里暂住几晚,到时难免要相见。”
  她讶了一会,但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
  “至于收租,鲁伊想再缓一缓,毕竟有贵客在,您看?”
  “嗯,你想得很周到,租税就收一半吧,谢谢你鲁伊。”子琴道。
  鲁伊再拜而出。
  子琴扣腮沉思。
  琴部落不是最富有的人家,但却是最与当地政府合作的人家,但凡有客商经过,除了客寓,便是由琴部落安排食宿,多数都是住在封墟学苑,倒没有直接入住本府的。
  如果是因为身份尊贵的关系,似乎琴部落应该不是首选?
  想了一会,想不出个所以然,精神有些疲倦,便上楼去休息。想,一切随他去吧。
  黄昏时分,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一排排灯火亮起,两队身穿甲胄的侍卫由院内排到院外,低沉威严的气氛把琴部落的下人噤得透不过气来。
  子琴从床上坐起,望着满室的暮色懵懂了一会,又直直地躺了下去。
  然后便听到小心翼翼又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灯烛亮起。
  “怎么了?”她问。
  “人,好多人,来了好多人。”侍女结结巴巴道。
  “哦。”她依旧躺在床上,意识在另一个空间游荡。
  “夫人?”侍女快哭出来了。
  “你先下去,不用紧张,我们家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哟。”她难得地微笑安慰。
  侍女秋满面感激。
  “我随后就到。”她说。
  而后在烛火中慢吞吞地起身,换衣,梳妆。
  楼下客人已经就座。
  她缓缓地迈下阶梯,堂中的人抬起头来,她的目光看过去,目光交接的瞬间,双方愣在当地。
  
  




☆、不速之客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男人身边那个女孩,神态娇柔,肌肤晶莹,一双清澈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方向,花瓣似的小嘴无声地张成了圆形。
  年轻,貌美,这些还不是吸引她的最主要原因,而是女孩那神情眉目,竟无端地给她以似曾相识的感觉,奇异而又不失亲切。
  她缓缓地走了过去。
  无形的威压溢满一室,每接近一步胸口的窒闷感就沉重一分,仿佛被强大的气流扼住了呼吸,四周的静寂无声里,唯有她艰难的脚步声悉悉响起。
  怎么可能忽略女孩身旁的男人呢?
  他只是简单地坐在那里,周身骇人的气势已经噤人于千里之外,更兼神情淡漠,无由地使人感到一股彻骨的寒冷,如此强烈的气压之下,反而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垂眉敛目中,恍惚只看到一副挺鼻薄唇。
  “公子夫人玉趾降临,琴部落蓬荜生辉,小女子琴见过二位。”顶着汹涌的窒息感,她款款地敛衽行礼,眼前飞过一片片晕眩,背上渗出冷汗。
  这男人气势太盛!
  “坐。”声音低沉悦耳,却无一丝暖意,连字都吝于多说一个。
  她无言地跪坐在下首的矮几后,有侍女斟酒,她举起羽觞祝道:“敬公子夫人,贵人莅临,是琴部落上下的荣幸。”
  无论如何此时不能失礼。
  膳食一样样摆上来,厅堂中,除了鲁伊,没有一个是琴部落的人,门外站着侍卫。
  她有些混乱,不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场面话已过,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沉默地跪坐在那里,垂目看着眼前的食物,没有半分胃口。
  堂中气氛僵冷。
  “夫人的府邸为什么叫琴部落呢?”女孩打破沉寂,声音婉转甜美,带着好奇。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一群和琴有关的野人聚集地。”她半开玩笑地淡淡解释。
  女孩睁大明眸,笑了:“夫人真是有趣。”
  有趣?十八岁时或许是,二十八岁早已和这两个字没有关系了。
  她举起羽觞,浅浅地笑着,不置可否。
  “和夫人自身没有关系?”男人问道,声调平平,却让人心中一紧。
  “恰巧嵌了在下的名,不巧还是此宅的拥有者。”依然是半开玩笑的口吻,语调轻松自然。
  气氛似乎活跃起来,女孩又问了几个问题,子琴一一作答。
  男人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淡漠地饮酒。
  晚膳接近尾声。
  “夫人姓子,我也姓子哦,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夫人的父亲是谁?”女孩兴奋起来,连声追问。
  子琴还未回答,男人转向女孩温声道:“累了一天,婧儿也该休息了,有话明天再说不迟。”
  他说这些话时,音调柔和,表情温存,与之前的倨傲冷漠判若两人,子琴有些错愕。
  此时方看清男人的容貌,侧面看去,他脸部的轮廓深刻幽邃,宛如最优异的宫廷技师精心雕刻而成,垂目凝视女孩时,悠悠的灯光在他脸上洒下浅浅淡淡的光影,使他偏于冷俊的相貌柔和生动起来,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子琴心中一惊,连忙垂下眼帘。
  女孩果然难以抵挡,乖巧地“嗯”了一声。
  男人转向子琴:“我夫人不惯住小房间,你这里最大的卧房是哪里?”
  自然是她住的地方,可是……
  “在楼上;如果公子想……”
  话还未说完;男人已经打断她:“既如此,你们都退下吧,我夫人身体不适,需要早些休息。”
  说完,也不看她,径自起身抱起身旁娇小的女孩向楼上走去,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孩埋在男人怀里的毛茸茸的脑袋。
  她有些呆愣,好久反应不过来,待男人迈上台阶还僵在那里,脸色有些苍白。
  厅堂中静得只留下呼吸声,她僵直地转动脖子,发现所有人中只有她如此失态,其他的人都好似司空见惯一般。
  “鲁伊,我们出去吧。”她说,转身向门外走去,脚步不稳。 
  墨色的夜空悠远深邃,她静静抬起双眸,宛如遥天的寒星落进秋潭,莹润而幽凉,她浅浅地抿起唇角,微微带笑的弧度噙着几缕淡讽,对身旁的鲁伊道:“以后这样的贵客我们不能再接待了,我们的庙小,容不下这样的大神。”
  鲁伊愧疚地低头:“是鲁伊的错,对不起,让夫人受委屈了。”
  她依然淡淡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最远的客房走去。
  夜蛩低吟,轻风扫过窗棂,各种细微的声响在万籁俱寂中清晰地叩击着她的神经,如空谷回音,如幽涧滴泉,渐渐地汇集成一股巨流,漫过所有的感触,失眠再一次降临。
  陌生的房间太冷,太空,没有一丝熟悉的痕迹,让人惶然。
  身处黑暗中的人总是如此脆弱,无数的往事翻涌,无数的情感汇聚,逐渐澎湃成绝望的汪洋,她在里面沉浮,挣扎,窒息,最终被淹没。
  死亡的幻想,如恣意起舞的幽灵,愈演愈烈,渐成一片妖异瑰丽之势,一步步夺取了她的神识。
  她漠然起身,下意识地寻找匕首。
  “夫人?”不知何时,她竟走出了门外,发现那个独臂侍卫仍然守在那里,夜色中,如一块坚毅稳定的磐石,她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她算什么?她对他算什么?竟值得他如此忠心守护?
  可是心中却慢慢地泛起一丝温暖,漫天漫地的凄凉感瞬间松动,她笑了笑,说道:“鲁伊,你休息去吧,那贵公子的侍卫还不够多么,这里不会有事的,天明了还有好多事仰仗你去做。”
  鲁伊看了看她,顿了顿,点头去了。
  她在那里呆了许久,静静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没有一丝泪痕,只有如夜一般的阖深幽寂。
  院中庭燎几处,黑暗中火光摇曳,映着几名凝然挺立的侍卫。
  她的世界,被人如此侵占,还是以那样蛮横的方式,她摇了摇头,淡然苦笑。
  她取下一只火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暗中,身穿厚重披风的男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侍卫答道。
  好不容易抱着一坛酒上来,却发现四周亮起的火光中,两把寒剑横在她的颈前,她懵了一会,还是一步步走出地窖。
  两把剑始终不离她的颈部方寸。
  “你在做什么?”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形的威压,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长长的黑色披风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心中冷笑,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微笑着问旁边开始收剑的侍卫:“请问这是哪里?”
  那侍卫有点愣,下意识地答道:“琴…琴…”却被旁边迫人的气势所慑,没有说下去。
  “琴部落,”她点点头,微翘的唇角带着几丝幽凉讥诮,“我还以为自己喝醉了跑到了别人家的地盘上撒野。”走了两步回头轻笑,“看来喝醉的人不是我,是不是公子?”
  男人没有回答,幽深难测的眼眸如奔涌不息的大海般内敛深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薄唇紧抿。
  她对着满室浓郁的夜色不停地笑,而后笑声变淡,变凉,颓然倦怠地抚着羽觞对着空气中的某处喃喃自语:“你一定不认识我了,以前的我遇到这样的事肯定会生气的,可是现在我连生气都不会了,只会买醉,失眠,变老;你还会认识我吗……”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