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






    只是,若穆临简不是浊流一派中流砥柱,而满朝一二品官员,就只有那么几个,那站在袁安背后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想到此,我又嘟囔道:“原来你来姬州,是来办这么一桩惊天动地大事了。你怎也不早些知会我?就算我帮不上你,也还可以跟着一起兴奋兴奋。”

    穆临简喝茶动作顿了顿,笑道:“原就没打算告诉你,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跟你说了也好,反正提个醒,回朝之后你多注意些。有我在,他们应当不会拿你开刀。”

    我又问:“那造反人除了袁安,另一个人是谁?”

    穆临简道:“我现如今有了几分揣测,还不敢确定。”停了一停,他神色忽地一变,带了几分莫测道,“说偏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我清早已经跟三两哥他们打过招呼,一起用过午膳,我们便走。”

    我听了这话,才忆起那封从宫里来,催我们回京信,展开了正要看,忽见穆临简将手便茶盏一搁,又来到床榻边捏了捏我脸:“回京后你得老实些,我每天都去瞧瞧你。”

    我一愣,抬头见他外袍从肩头滑落。我连忙伸手去接时,他也刚好弯下身来,两人不慎撞了个满怀。

    事有凑巧,正此时,屋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我与穆临简同时朝门旁望去,则见倒霉园子摇晃走了几步。他见我二人均未着外衣抱在一起,不由旖思顿起,一蹦三尺高,火速夺门而出,一边大叫着:“娘亲,三两爹爹,不好了!小叔把小婶睡啦!小叔把小婶睡啦!”

    我抬手悲催地抚了一把额头。虽说我素来脸皮不薄,且又好寻些兴奋刺激之事,但我与穆临简毕竟还未成亲,倒霉园子这般将这种荤段子广而告之,着实将我刺激得有点过了。

    再一看穆临简,他嘴角抽了两抽后,拾起落在地上衣裳,蹙眉扫了一眼我手里信,与我道:“我在屋外等你。”便也出门去了。

    屋外阳光正盛,屋内却有些昏暗。我穿好衣裳,走到窗盼对着阳光看信。

    信纸从我指尖滑落,我彻底呆了。

    昭和帝让我与穆临简二人迅速回京,是因着宫里七月初四要大摆宴席——大皇子英景轩接风宴。

    我在房里怔了半日,心中不安感越来越深。

    今年一年,清浊流两派抗衡日渐激烈。年初先是师穆临简突然归朝。英景轩在外游历三年,此前无半点回京迹象,而今昭和帝却号召群臣,为他大摆接风宴。

    我坐在床榻边,忽又念及在永京时,与爹娘,与莫子谦和杜修一同打发过光阴,也不知回京后,那样安宁时日还有多长。

    更不知对于今时今刻时局之变,他们各自心里又明白多少。

    倒是莫子谦,承他爹爹镇大将军衣钵,做了一名武将。

    莫子谦为人虽时而吊儿郎当,但却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史丞相,想要做名精忠报将士。凡事有两面,如今这状况,对莫子谦来说,也算英雄有了用武地。

    本说是穆临简骑马带我走,然而用过午膳到屋外一看,闫三两却给我二人备了辆小马车,马车内堆小山,小山里是各类吃食,以及过冬棉衣,有件袍子甚好看,玄色带暗纹,穿在穆临简身上定然英姿勃发。

    我见着这堆小山,才慌忙忆起包裹里那些一路淘来地方货,点点算算几乎全留在穆临简家里,顺道挂了个银子做铃铛在可可脖间。

    可可今日极温顺,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与穆临简腿边,不蹦跶也不四处乱蹭,只时不时用爪子刨弄脖子前铃铛,再抬头来瞧瞧我。

    昨夜穆临简说这猫喜欢我,我还不甚相信,今日见它这般模样,反倒有些舍不得它。

    只可惜可可早在北荒有了子孙后代,若非如此,我与穆临简也可将它带上一起走。

    这日太阳不烈,我换了男装着一身紫衫,风柳木槿扇握在手里,随着风一起晃。

    临别不需多言。我觉摸着反正辞官后,我就是闲人一个,到时若想着谁,念着谁,就自个儿瞧瞧去,因而我也并未摆出一副多么不舍形容,简单与景霞三人话别,便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见洛姥姥笑着,景霞沉默着,闫三两哭着,母猫可可跳上树,蹲坐在枝桠上愣神地将我们瞧着,唯独不见倒霉园子。

    若倒霉园子也在,那眼前这副场景,才真真叫做花好月圆。

    不想穆临简驱车打马才走了两步,车后忽然传来倒霉园子扯着嗓子叫喊声音:“小叔——,小婶——,欸你们等等我,等等我啊——”

    我与穆临简同时一愣。

    穆临简跳下马车往后一瞧,讶异地挑起眉头。

    我瞧见他这副神情,也好奇地跳下马车。只见倒霉园子今日用头巾扎了个发髻,背上扛两个背过,腿下系两个布囊,地上还拖着一个包裹,正蹒跚跑着,死命地往我们跟前赶。

    待走近,他气喘吁吁地将浑身包裹囊子往马车上一扔,因个子矮,他跳了几跳没跳上来,便朝穆临简张开手:“小叔,抱!”

    我纳罕道:“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倒霉园子抱臂往车轮上一靠,怨道:“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今天要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害我忙天荒地收行囊,也不知东西备齐全没。”语毕,他瞟我一眼,又道:“我晓得小婶你在京里身份是男人,放心吧,我日后叫你小沈哥哥,反正小沈跟小婶念法一样,好记。”

    我语塞,默了好一阵才又道:“现如今,京里日子不一定有北荒好,你果真要去?景霞姐三两哥也同意么?”

    园子道:“我说我在北荒呆着也没多大出息,不如跟小叔一起出去见识见识,再说了——”他双手一搓,两眼放精光,拽了拽我衣摆悄声道:“满京城漂亮小妹妹,还在等着她们宋小久哥哥呢……”

    不知为何,看着此时倒霉园子,我忽然想起几年前,杜修因着梦遗一事,被莫子谦打击得体无完肤一事。抬手在园子脑门上一敲,我道:“你就得瑟吧,回了京城,你小沈哥哥将你交个个中高手整治,看你到时还能不能横着走。”

    倒霉园子双眼发绿:“个中高手?放马过来,尽管放马过来!”

    穆临简一笑,抱起倒霉园子往马车里放了:“年纪轻轻,是该出去历练历练,”语毕,他又将我让进马车,掀了帘子对倒霉园子说:“到了京城,我不约束着你,你自己多去闯闯,摔了跟斗人长大,多闯一闯,你也就长高了。”

    此言一出,马车内忽地静了下来。倒霉园子抿起嘴,皱起眉,作出一脸深沉状。

    片刻后,他突然说了一句话。他说:“小叔,你人老好了。要不你别跟小婶好了,你跟我好吧。”

    我一愣,一呆。不想穆临简只当这是玩笑话,再温润一笑,打马驱车。我探身上前,将车帘拉得严实,回身便拎起倒霉园子衣襟,一字一句与他道:“回永京城后,你不许住师府,跟我去住尚书府。”

    倒霉园子圆嘟嘟脸上,两双眉毛动了动,森森地笑了:“好处?”

    我也森森地笑:“否则你这辈子,注定与京城个中高手无缘,什么十八式,三十六式,你还是去梦里参悟吧。”

 第37章

    从香合到永京,途中在姬州停歇,捆了刘攘,布置了眼线后继续上路。因赶着回京参加大皇子接风宴,一行人马除了途中因暴雨困了几天,也并未拖杳,所以到了京城,才六月二十八。

    穆临简注定是个劳碌命,回了京城当日,他便拉我赶去宫里复命。

    昭和帝听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大手一挥说:“准了!”

    我一愣,问:“什么准了?”

    昭和帝振振有词道:“什么都准了,刘攘事,爱卿以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语毕,他扫了我与穆临简二人两眼,咧嘴一笑道:“明日轩儿回来,接风宴前先在宫中一聚,师也来?”

    我听了此话不由怔住,英景轩回宫,先与宫里与皇族聚一聚,自是理所应当,可这里面参杂一个穆临简又是为何。

    想到此,我不由朝穆临简看去,只见他闻言也锁了眉,目光在我脸上一扫,略一迟疑,答道:“臣遵旨。”

    我本想着,待进宫复命完毕,要拉着穆临简一块儿回尚书府用晚膳。不料昭和帝却将穆临简留在宫里,说是有事相商。恨只恨我不是个宠臣,无法随他一道留下,只好凄凉瞅他一眼自个儿回家去。

    待我回到家,家中别有一番风味。

    园子作出天真状,承欢我爹爹膝下,与我爹一起笑得吭哧吭哧直打颤,杜修坐在另一端,铁青着一张脸。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咳了两声。好半晌,只我爹一人朝我招呼了声“回来了啊”。

    我十分忧愁。

    这三人对我视若无睹反应,仿佛我并未离京月余,而只是去了一趟如厕。我甚是神伤,慢慢踱着步子在杜修身旁坐下,与他一道把脸色青着。

    好半晌,杜修才凄凉地唤了声:“小可哥哥。”

    我答:“哎……”

    杜修一脸郁卒地指着园子道:“你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个倒霉孩子?!”

    我顺势望去,见我爹靠在椅背上笑得直抽气,倒霉园子此时已然蹲在地上,摔着短胳膊拍大腿,一边嚷嚷:“哎哟喂,乐死我了,乐死我了……”

    我恍然大悟,想必我爹又将两年多前,杜修梦遗与癫痫一事,拿来与园子说道,叹只叹罪魁祸首莫子谦今日不在,否则园子必定笑得更加欢畅。

    想到这里,我不禁朝四周望了望,问道:“为何没见着子谦?他不晓得我今日回来?”

    杜修还未答,那头我爹爹便道:“小子谦?小子谦近日倒了大霉,被他爹莫启关在将军府里不准出屋,连早朝也不让上了,嘿嘿。”

    我闻言心中一凛,细细问过,才晓得因这一月余,莫子谦与史云鹜走得太近,史竹月一怒之下,便怪责莫子谦,且找到了莫子谦爹,上将军莫启。

    史竹月意思是,既然五年前,你莫子谦推拒了婚约,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们丞相史府也不稀罕这桩姻亲,因而史小妹妹便是要再嫁人,也不定另挑人家。

    且史云鹜已年过十九,而昭和帝也答应在朝堂才俊中,为她挑选一位夫婿。

    事到如今,史竹月便希望莫启能管好莫子谦,如此他们史家小妹妹,也可清清白白地嫁人。

    我以为,诚然莫启上将军若不管教莫子谦,史云鹜确然很有可能不清白,然而凭着莫子谦本事,史小妹妹也有可能已然不太清白了。再者说,这世上虽有好马不吃回头草说法,也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一说。

    五年多前,小子谦也不知抽什么风,愣是连史云鹜面都没见着,便去睡了青楼;然而五年后,已然混成一身流氓气息莫子谦,却为着史云鹜摇身一变成痴情小郎君。光为着莫子谦这惊天动地变化,史丞相一家子,也可再考虑考虑莫少将军。

    其实莫子谦虽时而流氓,但本性还是很坚定,一般不会受女子引诱。这一点,从我当年对他百般追求,他却浑然正气地在我眼前怒砸蚱蜢篓子,便可以看出来。

    上将军莫启南征北战后,眼下已是一副淡出朝堂模样,唯独对莫子谦管教甚严。

    在听了史竹月一番游说后,莫启劈头盖脸地便将莫子谦训了一顿。不料第二日,小子谦苍白着一张脸,便上丞相府负荆请罪。他说几年前,自己不娶史小妹妹,是因着一些误会,如今悔恨不已,决定这一辈子若非史云鹜一人不娶。

    莫子谦在丞相府外跪着,史云鹜就在屋里跪着。莫子谦说非史云鹜不娶,史云鹜就说非莫子谦不嫁。可怜史小妹妹一副好脾性,如今竟被莫子谦玷污得这般偏执,真是好生精彩。

    史丞相自是不愿管这桩事,换了身便服找小喜鹊吃茶去了。史竹月气炸了肺,差人将莫老将军找来,莫启气冲冲来了后,便将莫子谦抽打回府。

    第二日,莫子谦就被关了。莫启因年迈,一月上朝不足五次,莫子谦这事一出后,他来了早朝为莫子谦告假,要让他禁足两月,又说自己可先顶替莫子谦官职。

    从前莫老将军南征北战,管了天下三分之二兵权,官拜正二品镇大将军。莫子谦不过是三品平良少将军,手中只有万人北伐军而已。

    因此,莫启来接替莫子谦职,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出于对老臣尊重,昭和帝也并未反对。是以我走之后不久,莫子谦便被关了起来,如今已被关了半月余。

    不过他这一关,倒是稀奇得很。往常我也被禁足过,但也不过是不能出户。莫子谦这一被关,莫说是史云鹜,连杜修,我爹去瞧他,莫启也拒之门外。因而这大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