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君情怯






  华祁宫中花草种植得并不多,只独在正中挖出了片湖泊,四周围着株株垂杨柳,湖中心筑了个构造独特的凉亭,其后的太湖石山连绵,造型峻峨,怪石岭峋,令人叹为观止。

  整个华祁宫的院落布景利落明了,却处处透着股威凛之气。。。。就像他,深邃鹰眸中,总好似带着三分倨傲七分不恭,睥睨着天底下的一切。。。

  宓儿突地顿住,即刻有些失神——她竟又想起他来了!

  这几日,总有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缭绕在她的心头,就像暮时的郁郁雾气,虽然极淡,却无论如何也挥散不开。

  至于,这究竟是何种心情,却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只觉得自己笑起来都带着那么几分牵强。

  宓儿谓谓然地叹了气,索性不再继续深想下去,毫无目的地一径往前走着,脚下发出的“吱吱”声响,在雪路上留下了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渐渐,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溢入了她鼻中,那香气透着淡淡清甜,令人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心情。

  她停下步子,环顾了下四周,这才发现原来身旁竟是一片梅林,而那阵阵香气正是从那林中传出来的,绰绰花枝间,隐约可见一抹萼绿色身影,独自倚立在一株寒梅旁。

  她轻步走上前,不确定地唤道:“。。。。若初姑娘?是你吗?”

  正兀自出着神的安若初,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先是被骇了一跳,当她看清来者时,脸上不禁有些讶异,“甄。。甄妃娘娘?”

  “唤我小宓就可以了。入画和果儿她们都这样叫我。”宓儿笑着摆摆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经她一问,安若初方才如初梦醒,略有些赧然地说道:“。。。我。。。我是见这几日梅花都开了,便想来收集些花蕊上的雪水。”

  “收集雪水?”宓儿微扬起秀眉。

  “嗯。”安若初颔首,边小心翼翼地将梅花花瓣上的莹白积雪取下,放入手中的白玉釉瓷瓶,边细细说道:“三皇子殿下的外伤口虽已基本痊愈,可却依旧需要好好调养,用梅花上的雪水泡茶,他的内伤应会好得更快。。。。”

  宓儿了然一笑,“若初,你对三皇子殿下很用心。”

  安若初闻言,脸上突地飞红了一片,清亮的眸子中染上了些许慌乱,“三皇子殿下他。。。他待我极好,全心全意地伺候他是我应该做的。”

  “哦?可我从前听说三皇子殿下生性不苟言笑,待人接物都极冷漠严苛。。。。”

  “没有。。。没有的!”

  安若初急急抢白道。

  宓儿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不知她的情绪为何突然变得那么激动。

  安若初不自然地撇开脸,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小宓,我命中注定阳寿短浅。能活到现在,全因幼年时,一高人赠梅魄于额间,所以才能延寿至今。”

  说着,她突然自怀中取出一把短刃,还未等宓儿惊呼出声,她已冲着自己皓玉般的手腕处割去,一道殷红绽开,点点滴落在地面。

  “若初——”宓儿惊乱失措,欲扯下自己的衣角替她包扎,“你这是干什么!”

  安若初却不以为意地笑笑,随手拭去了那殷红,将手腕伸至宓儿眼前,扬了扬。

  “适才的。。。。那个。。。那个伤口呢?怎么不见了?!”宓儿愕然。

  安若初收回了手臂,“自从额间嵌入这梅魄后,我发现自己即使受了伤也很快便会愈合——”她顿住话,没再往下说,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继而,淡淡说道:“能留在三皇子身边,为他做些事情,我很开心。”

  说到这,她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小宓你怎么会来武煊宫?是有什么事吗?”

  “这儿是武煊宫?!”宓儿恍然。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了曹子文的宫落中,也难怪她以前从不知宫里有这样一片梅林。

  安若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身后一个清朗男声打断了。

  “呵,小蜜糖也在呢,好巧!”

  两个女子顿时皆吃了一惊,忙回头一看,只见三个男子也迈入了梅林,正向她俩走来。

  适才说话的正是一身白衣赛雪的南宫晴明,俊采飞扬的脸上,洋溢着标志性的温熙笑容。

  宓儿松了口气,笑了,“晴明哥哥。”转而,她看向他身侧两人,行礼道:“二皇子,三皇子。”

  “呵呵,小蜜糖气色好了许多呢。看来皇兄的确是没吝啬药材。”曹子建嘴角轻扬。一袭檀紫色织锦衣将他衬得愈加地俊美非凡,眼角眉梢透着惯有的风流不羁。

  与这二人相较之下,曹子文则显得肃然许多,如刀雕刻出的英气五官中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他先淡淡扫了眼立在一侧低头不语的安若初,才冲宓儿略一点头,“我们正准备去华祁宫。”

  宓儿瞠着美目,眸中有丝不解,“你们是去?”

  曹子文抿着薄唇,没有回答,眼径直望向了南宫晴明与曹子建二人。

  南宫晴明摇了摇头,脸上显露出几分极少见的无奈,接过话说道:“我们要找子桓商量些事情。”

  “可他并不在华祁宫。。。。。”宓儿犹豫了下,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道:“其实,大皇子殿下已经好几日都未回华祁宫了,他现在应该是在鸿雅暖阁。”

  “什么?”

  曹子建倏地睁大了双眸,好看得过火的俊容上满是愕然,“你。。。你是说皇兄他这段日子一直都住在鸿雅暖阁?!”

  其余三人,虽都未不及曹子建那般口快,却也都瞠目望着宓儿。

  她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般,兀自微微浅笑,“大皇子殿下他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许我离宫。”

  他之所以会移居别殿,无非,就是为了避开她,她心中清楚得很。其实,这样很好,免得两人不小心遇见时相视无言,反而尴尬。

  南宫晴明双眉高挑,嗓音里夹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小蜜糖你当真要离开子桓?”

  宓儿微点了点螓首,随即,轻轻别开眼,看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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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三十九章]


  入画与果儿两人行至她身侧,微低首,轻声说道:“东西都已收拾妥当了。装衣服的箱子,明日会由专门的宫人送去驿馆。。。肉丸明日也会一同过去。。。”

  宓儿沉默地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入画二人随其后往屋外走去。

  果儿缓缓扶过房门,欲将其掩上。

  “等等。”她突然启声。

  果儿停住了手,回头看她的脸上略有些诧异。

  她站在寝宫的朱红大门前,仿佛正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想起有东西没带上?”入画上前问道。

  宓儿迟疑着是否该将掌心中的那个物件留下,半响,她终还是将它握了握紧,幽幽叹了口气道:“没事了。走吧。”

  三人走至华祁宫宫门处时,宓儿止住步子,回首望着两个好友道:“南大门离这已不远了,我自己走去就可以了。你们回去罢。”

  入画,果儿两人眼皆红了一大圈,拉住宓儿的手,眼泪一径地往下掉着。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宓儿强忍住泪,硬挤出抹笑容来,“你们。。你们也一定要好好保重。”

  入画与果儿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点着头。

  宓儿扬起手臂,微笑着抱了抱她俩,随即,扭过头,独自一人快步往南门走去,再未回顾。

  *

  几簇早已枯黄了的野草,沿着宫墙,稀疏地长着,微风过时,便轻轻摇摆起来。南门是皇宫最偏僻的侧门,往日里除了守门侍卫外,这边几乎寥无人迹。

  宓儿抬头望了望前面,南门口的侍卫早已都被撤去,一人不剩,依稀可见一男子乘骑马上,矗立在宫门处,静静地等着她。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那男子是谁。

  她忙加紧步子向那走去,好不容易行至跟前,抬头一看时,她蓦地怔在了当场,半晌都讲不出话来。

  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幽邃深眸静静望着她,一瞬不瞬。这段日子,他特意住在别处,整夜批阅奏折处理政事,好不容易才令自己纷乱起伏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离宫之事,若走漏一点风声,朝廷与民间都会掀起段不小的风波——谁知今日一大清早,那个南宫大嘴公连同着曹子建、曹子文三人便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就连阳隐,他的贴身侍卫竟也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到踪迹。原没打算露面的他,在思虑再三后,终于不得不亲自担负起“送人”的任务。

  他敛回眸子,将手伸给了她,“上马吧,我送你去驿馆。”

  宓儿微微颦起的黛眉,轻而易举地泄露出她此刻矛盾而挣扎的心情,犹豫了半晌,终还是握住了那只大手,跨坐在了他身前。她与他之间的距离瞬时近密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宽阔胸膛中平和有力的心跳。

  她的淡淡发香,涌入男子鼻中,熟悉而温柔,他脸上神情有片刻恍惚。

  一年前,他骑着爪黄飞电,脱阵离军,单身杀入冀州,将她从别人那抢了来,然后,用爪黄飞电载着她回了洛都,进了宫。。。。。这一切仿佛都还只是昨日之事——然而,今日他又要同爪黄飞电一道将她送去了。

  思及此,他心中没有来地有些怅然苦涩,却还是紧了紧黑瞳,果决地一策鞭,如离弦箭般往宫门外奔去。

  不一会功夫,两人已到了洛都城外,这里离驿馆不过几里路,只要再穿过眼前的这片小树林,便可瞧见驿馆的院落了。

  爪黄飞电仿佛有些乏了,渐渐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往树林子走去。它背上的两人,从见面起便一直都想着各自的心思,一路上都未有过什么交谈,此时,马匹载着他们慢步行走在静谧的林中,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突然启口,打破这难熬的沉默。

  宓儿摇了摇头,“没关系。”“明日早朝时,我会告诉众臣,甄妃已被赐死,葬于下邳城。”曹子桓低声在她身后说道。如今魏、吴两国间大战将至,一旦她回到民间的事情让人知晓,只会对她有害无益。

  “谢谢。”简简单单两个字,她却说得无比地艰难。

  曹子桓缄默着,没有再开口说话,驱马不紧不慢地往前行去。

  路边白雪积得厚厚的,林子里安静极了,除了风拂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连只麻雀儿都没有。

  突地,曹子桓毫无预警地将身前女子紧紧按入了怀中,另一只手则迅雷不及掩耳地拔出长剑。只听见一阵清脆金属的碰触声,之后,便又重新静了下来。

  沉默的雪,苍白着四周的一切。风,也仿佛在此刻凝固住了一般。诡谲,在四周蔓延。

  宓儿半晌回过神来,先是有些迷茫,可看了看四周后,心中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身旁雪地上布满了无数支被击落的羽箭,支支插入了地面数寸,像茂密的草丛,将两人层层围在其中。

  只见男子边安抚性地轻拍着怀中不安小女子的后背,鹰眸直视着前方,面不变色地扬声说道:“寒冬腊月,在这荒山野岭中守候多时,真是辛苦各位了。”

  一瞬异常的静默后,紧接着,便动了起来,几十个身形魁梧的蒙面人骑在马上,从树丛间走了出来,将曹子桓与宓儿两人围在了中间。

  曹子桓横过剑,不动神色地将宓儿护在怀中。他武功已是不弱,可林中埋伏着这么多人,他竟然都未能有所察觉,看来这些蒙面人的功夫修为不能小觑。他心中暗忖道,可俊秀的面容上神情却依旧镇定自若。

  为首的蒙面人毫不避退地直视曹子桓的锐目片刻后,随即,朗声笑道:“泰山崩于眼前而能面不改色,魏国储君的确叫人佩服!”

  闻言,宓儿突地怔住,那蒙面人说话的声音竟有几分耳熟。

  曹子桓对蒙面人的话置若罔闻,冷冷说道:“你们应该不是为了唱赞歌来的吧。”

  “桓皇子果然是爽快人。”

  蒙面人笑了,“桓皇子你是难得的帝王之才,我并不想伤你性命。既然你已决定将甄妃送离后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她交给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曹子桓眯着黑眸,唇角突然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这么说来,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甄妃?”

  “不错。”

  曹子桓淡淡说道,“此地离洛都不过几里地,你却不惜铤而走险,想必一早便已将身死置之度外了。看来,你与袁家关系匪浅。”

  “‘得到甄妃’是二公子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愿望,我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帮他实现。”蒙面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