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新修版)





别人既然创得,我难道就创不得?”想到此处,眼前登时大现光明。
  他自辰时想到午后,又自午后苦思至深夜,在山峰上不饮不食,生平所见诸般精妙武功在脑海中此来彼往,相互激荡。他曾见洪七公与欧阳锋口述比武,自己也曾口讲指划而将李莫愁惊走,此时脑中诸家武功互争雄长,比口述更是迅速激烈。想到后来,不由自主的挥拳踢腿的施展起来。初时还能分辨这一招学自洪七公,那一招学自欧阳锋,到得后来竟紊不可理,心中如乱丝般绞成一团,再难支持,仰天摔倒,昏了过去。
  达尔巴遥遥望见他疯疯癫癫,指手划脚,不知干些甚幺,突然见他摔倒,大吃一惊,要去相救。金轮国师笑道:“别去拂乱他心思。只可惜你才智平庸,难明其中道理。”
  杨过睡了半夜,次晨一早起来又想。七日之中,接连昏迷了五次。说要综纳诸门,自创一家,那是谈何容易?以他此时的识力修为固绝难成功,且更不是十天半月之事。连想数日之后,蓦地里恍然有悟,明白诸般武术皆可为我所用,既不能合而为一,也就不必强求,日后临敌之际,当用则用,适使即使,不必去想其出处来历,也已与自创一派相差无几。想明白了此节,登时心中舒畅。
  金轮国师这数日运功自疗,有时又得杨过伸手相助,伤势愈了八九成,已可行动如常,这日见杨过突然神情平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知他于武学之道已进了一层,说道:“杨兄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此人雄才伟略,豁达大度,包你见了心服。”杨过道:“是谁?”国师道:“蒙古王子忽必烈。他是成吉思汗之孙,皇子拖雷的第四子。”
  杨过自见蒙古军士大肆暴虐,对蒙古人极感憎恶,皱眉说道:“我急欲去报杀父大仇,那蒙古王子却不必见了。”国师笑道:“我已答允助你,岂能失信?但我由当朝太后派给忽必烈王子麾下在漠南办事,须得向他禀告一声。他王帐离此不远,一日可至。”杨过无奈,自忖绝非郭靖、黄蓉夫妇的对手,不论斗智斗力,都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不得金轮国师相助,此仇难报,只得和他同去。
  金轮国师受封蒙古第一护国国师,蒙古兵将对他极是尊崇,一见到来,立即通报王爷。
  蒙古人世世代代向居帐篷,虽然入城,仍不惯宫室,因此忽必烈也住在营帐之中 。 国师携着杨过之手走进王帐。杨过见那营帐比之寻常蒙古营帐大逾一倍,帐中陈设却甚简朴。一个青年男子科头布服,正坐着看书。那人见二人进帐,忙离座相迎,笑吟吟的道:“多日不见国师,常自思念。”金轮国师道:“王爷,我给你引见一位少年英雄。这位杨兄弟年纪虽轻,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杰。”
  杨过只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之孙,外貌若非贵盛尊荣,便当威武刚猛,那知竟是这幺一个会说汉语、谦和可亲的青年人,颇觉诧异。
  忽必烈向杨过微一打量,左手拉住国师,向左右道:“快取酒来,我和这位兄弟喝一碗。”
  左右送上三只大斗,倒满了蒙古的马乳酒。忽必烈接过来一饮而尽,国师也自干了。杨过平素甚少饮酒,此时见主人如此脱略形迹,不便推却,也举斗饮干,只觉那酒极是辛烈,颇带酸味。忽必烈笑道:“小兄弟,这酒味可美幺?”
  杨过道:“此酒辛辣酸涩,入口如刀,味道不美,却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忽必烈大喜,连声呼酒,三人各尽三斗。杨过仗着内力精湛,喝得丝毫不动声色。忽必烈喜道:“国师,你何处觅得这位好人才?真乃我大蒙古之幸。”国师当下将杨过的经历约略一说,言语中将他身分抬得甚高,隐然当他是中原武林的一位大人物,自己争夺武林盟主,受挫于杨过干扰一事,也不隐匿。杨过给他这幺一捧,不自禁也有些飘飘然之感。
  忽必烈奉命南取大宋江山,在中原久了,心慕汉化,日常与儒生为伍,读经学书,又广聘武学高人,结交宾客,策划南下攻宋。若为旁人,见杨过如此年轻,定然难信,但忽必烈才智卓绝,气度恢宏,眼光远大,对金轮国师又深信不疑,大喜之下,即命大张筵席。
  不多时筵席张布,酒肉满几,蒙汉食事各居全半。忽必烈向左右道:“请招贤馆的几位英雄来见。”左右应命出帐。忽必烈道:“这几日招贤馆中又到来几位宾客,各怀异能,实为国家之福,唯不及国师与杨君文武全才耳。”
  言谈间左右报称客到,帐门开处,走进四个人来。当先一人身材高瘦,脸无血色,形若僵尸,忽必烈向国师与杨过引见,说是湘西名宿潇湘子。第二人既矮且黑,乃是来自天竺的高手尼摩星。其后两人一个身高八尺,粗手大脚,脸带傻笑,双眼木然;另一个高鼻深目,曲发黄须,是个胡人,身上穿的却是汉服,颈悬明珠,腕带玉镯,珠光宝气。
  忽必烈分别引见,那巨汉是西域回疆人,名叫麻光佐。那胡人是波斯大贾,祖孙三代在汴梁、长安、太原等地贩卖珠宝,取了个中国姓名叫作尹克西。
  尼摩星与潇湘子听说金轮国师是“蒙古第一国师”,冷冷的上下打量,脸上均有不服之色,见杨过年纪幼小,只道是国师的徒子徒孙,更没放在心上。酒过三巡,尼摩星忍耐不住,说道:“王爷,大蒙古地方大大的,这个大和尚是第一国师的,武功定是很大很大的,我们想要瞧瞧的。”忽必烈微笑不语。潇湘子接口道:“这位尼摩星仁兄来自天竺,咱们素知吐番和蒙古的武功传自天竺,难道世上当真有青出于蓝之事幺?兄弟可有点不大相信了。”
  金轮国师见尼摩星双目炯然生光,潇湘子脸上隐隐透着一股青气,知道这两人内功均深;尹克西则嘻嘻哈哈、竭力装出一股极庸俗的市侩气,心想汉人言道:良贾深藏若虚,此人越显无能,只怕越有家底,倒不可小看了,那巨汉麻光佐却是不必挂怀,微微一笑,说道:“老衲受封国师,是太后、大汗和四王子殿下的恩典,老衲本来愧不敢当。”
  潇湘子道:“那你就该避位让贤啊。”说着眼睛向尼摩星斜望,嘴角边微微冷笑。
  国师伸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笑道:“这块牛肉是这盘中最肥大的了,老衲原也不想吃它,只是偶尔伸筷,偶尔夹着,在佛家称为缘法罢了。那一位居士有兴,尽可夹去。”
  说着举筷停在盘上,静候各人来夹。
  麻光佐不明白金轮国师语带机锋,说的是一块肥大牛肉,其意所指却是蒙古第一国师的高位,见他夹着牛肉让客,当即伸筷去接。他筷头将要和牛肉碰到,国师手中的一根筷子突然横出,与他筷子轻轻一碰,麻光佐只感手臂剧震,把捏不定,一双筷子竟落在桌上。国师的筷子放开了牛肉,牛肉尚未落到桌上,他筷子已及时缩回,夹住了牛肉。众人愕然相顾。麻光佐还未明白,拾起筷子,五根手指牢牢捏住,心想:“这次你总再也碰不下了。”伸筷再去夹肉。 国师又是一筷横出,这一次麻光佐抓得极紧,果然震他不下,却听得喀喇一声轻响,他一双筷子断为四截,犹如刀斩一般,两个半截落在桌上。
  麻光佐大怒,大吼一声,扑上去要和国师厮拚。忽必烈笑道:“麻壮士不须动怒,若要比武,待用完饭再较量不迟。”麻光佐畏惧王爷,恨恨归座,指着国师喝道:“你使甚幺妖法,弄断了我的吃饭家伙?”国师一笑,筷子仍夹着牛肉,伸在身前。
  尼摩星初时也没将金轮国师如何放在眼内,待得见他内力深厚,再也不敢小觑。他是天竺国人,吃饭不用筷子,只用手抓,说道:“肥牛肉,大汉子抢不到的,我,想吃的。”
  突然五指如铁爪,猛往肉上抓去。国师横出右边一根筷子,快如闪电般颤了几颤,分点他手心、手腕、手背、虎口、中指指尖五处穴道。尼摩星手掌急翻,呼的一声,向他手腕斩落。国师手臂不动,倒竖筷子,又颤了几颤,尼摩星突觉筷尖触到自己虎口,疾忙缩回。国师那根筷子转了回去,仍将牛肉夹住。他出筷点穴,快捷无伦,数颤而回,牛肉尚未落下。
  杨过等都瞧得明白,就在这霎时之间,二人已交换了数招,国师出筷固然极快,尼摩星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缩手避开,武功也着实了得。潇湘子阴恻恻的叫了声:“好本事!”
  忽必烈知道二人以上乘武功较劲,但使的是甚幺功夫却瞧不出来。麻光佐睁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望望这个,瞪瞪那个,不明所以。
  尹克西笑嘻嘻的道:“各位太客气啦!你推我让,你也不吃,我也不吃,却让得菜都冷了。”说着慢吞吞的伸出筷子,手腕上一只翡翠镯、一只镶金玉镯相互撞得玎玎珰珰乱响。他筷头尚未碰到牛肉,国师的筷子已被他内劲激得微微一荡,原来他竟抢了先着,使内劲逼得国师的筷子伸不出来。国师索性将筷子前送,让他夹着,劲力传到他筷上,再向他手臂撞去。尹克西忙运劲还击。那知国师的内劲忽发即收,牛肉本已给尹克西夹去,给他自己的劲力一送,重又交回到国师筷上。国师笑道:“尹兄定要推让,实在太客气了。”这一下是以巧取胜。尹克西中计,同时也已试出对方内力远胜于己,好在并未出丑,当即微微一笑,转筷在盘中夹了一小块牛肉,笑道:“兄弟生平所爱,只是珠宝财帛,肥牛肉却不大喜欢,还是吃块小的罢。”说着送肉入嘴,慢慢咀嚼。
  金轮国师心想:“这波斯胡气度倒不凡。”转头向潇湘子道:“老兄如此谦让,老衲只好自用了。”说着筷子微微向内缩了半尺。他猜想潇湘子内力不弱,不敢大意,筷子缩回半尺,就是发出内劲时近了半尺,而对方却远了半尺。潇湘子冷笑一声,筷子缓缓举起,突然抢出,夹住了牛肉,借势回夺,竟给他拉回了半尺。
  金轮国师没料到他手法如此快捷,急忙运劲回夺,那牛肉便又一寸一寸的移了回来。潇湘子站起身来,左手据桌,只震得桌子格格直响,却阻不住牛肉向国师面前移动之势。
  眼见金轮国师神态悠闲,潇湘子额头汗珠涌出,强弱之势已分。
  忽听得远处有人高声叫道:“郭靖,郭兄弟,你在那里?快快出来,郭靖,姓郭的小子哪!”呼声初时发自东边,倏忽之间却已从西边传来。东西相距几有里许之遥,似是一人喊毕,第二人跟着接上,但语音却是一人,而且自东至西连续不断,此人身法之快,呼声中内力之厚,均为世上少见。
  各人愕然相顾之际,潇湘子放松筷子,颓然坐下。金轮国师哈哈一笑,说道:“承让,承让!”正要将牛肉送入口中,突然帐门扬起,人影闪动,一人伸手将国师筷上那块肥牛肉抢了过去,咬了一半,放人口中大嚼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大吃一惊,同时站起,看那人时,却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满脸红光,笑容可掬。只见他在帐内地下的毯上一坐,左手拨开白胡子,右手将余下半块牛肉往口中送去,吃得嗒嗒有声。
  帐门口守卫的武士没拦住白须老人,猛喝:“捉刺客。”早有四柄长矛齐向他胸间搠去。
  那老人伸出左手,一把抓住四个矛头,向杨过道:“小兄弟,再拿些牛肉来吃,我肚子饿得狠了。”四名蒙古正士用力推前,竟纹丝不动,随即使力回夺,但四人挣得满脸通红,四柄长矛竟似铸入了一座铁山,连半寸也拉不回转。
  杨过看得有趣, 拿起席上的那盘牛肉,平平向他飞去,说道:“请用罢!” 那老人右手抄起盘子,托在胸前,突然盘中一块牛肉跳将起来,飞入他口中,犹如活了一般。忽必烈看得有趣,只道他会玩魔术,喝一声采。金轮国师等却知那老人手掌局部运力,推动盘中的某一块牛肉激跳而出。常人隔着盘子用力击敲,原可震得牛肉跳起,但定是众肉齐飞,汁水淋漓,要牛肉分别一块块跃出却万万不能,这老人的掌力实已到了所施无不自如的境地,席上众人自量无法做到,均起敬畏之心。
  那老人不停咀嚼,刚吞下一块牛肉,盘中又跳起一块,片刻之间,将一盘牛肉吃了一半。
  他吃得够了,右手轻扬,盘子脱手上飞,在半空中划个弧形,向杨过与尹克西飞去。杨尹二人见他功夫了得,生怕在盘上暗中使了怪劲,不敢伸手去接,忙分向两旁让开。那盘子平平的贴着桌面飞来,对准了一盘烤羊肉一撞,那盘羊肉便向老人飞去,牛肉盘在桌上转了几个圈子,停住不动。原来他使的是股“太极劲”,如太极图一般周而复始,连绵下断,若在空旷处掷出盘子,那盘就会绕身兜圈。这股劲力使发也并不甚难,颇多善变幻术之人均擅此技,所难者是劲力拿捏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