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破





  她没有回头,那把剑依然指着他,“子惜,还是叫你赵雪熙?”她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无论是你谁,我都不指望你会为了我,而放过他,但是要想杀他,先杀了我!”
  “瞳雨,你知道我不会如夜行空一般这么对你的。”他下了马,慢慢靠近,“如果你想让他走,我就让他走。”他靠近,白衣飘飘,默默的伸出他的手,“跟我走吧,以后我都不会放弃你了,我保证!”
  她看着他,他依然这样,以前的她被外面的表象给遮盖了,如今竟然看得那么的清楚。她知道他一定不会如夜行空般这么对她,如果她拿起这把剑,那么他一定会放手的。她也相信他的保证,可是她已经了解他了。所以那些又变得没有那么有意义了。她笑了,却没有把剑放下,其实看清楚他们之后,她觉得轻松了不少,“我只是想感谢他这些日子帮助我。”
  “嗯。”他点点头,眸子如星星般璀璨的看着她,风把他硕大的袖子吹起来,扬起美丽的弧度,他真美,谁说阮家的男子没有用的?
  “你去看过师父了么?”她问。
  他没有说话,摇摇头,昂首挺胸的看着她,一只手依然悬在空中,伸给她,“我这一辈子都为了一个目的而活着。而我亲爱的母亲一辈子都在为了摆脱它而努力。我何必再去打扰。”
  “师父看见你这样,她也会欣慰不少。至少阮家男子并不如世人说的那么无用。”她笑了,“我见过清表哥了,他长得也很好看。”
  他看着她,微笑有点收敛,摇摇头,叹了口气,“唉,他太冲动了,从小就是。”
  “可是你又忌惮他的冲动,是么?”不然他有怎么会如此狠心想要除去这个弟弟?积极又带有冲动可能是致命伤,同样也会给别人带来致命伤。
  “我的瞳雨找大了。”他浅笑着,“等我完事了,我陪你去立煌山,把你的牵心蛊去了,把你尘封的记忆要回来……”
  “然后随着你,住在那深宫大院里?”她反问,“子惜,你为了让我对夜行空死心,所以把我给了他。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我受过的伤害,可能会让我彻底放弃那些感情。”
  “我知道你会恨我的,但是我会还你的。”他正色道,“瞳雨,我只是提早让他发生了。若你恢复了记忆,你也会弃我而去,还不如我把你送给他,若是他不懂的珍惜,那么我愿意付出去珍惜。”
  多么伟大的借口~!
  她看着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应该走的足够远了,默默把剑松开,低垂了下来,再也不说话了。他拉过她的手,那感觉非常的不真实。若她没有那撕裂的伤痛,或许她会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的微笑如同往日般,让她如沐春风。
  “你怎么受伤了?”他皱着眉头,那一霎那,她终究还是流下了眼泪,那眼泪一半是真,一半却是假。她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的悸动,那样真切的关心,所以她的泪是真的。可是她同样知道,她若还是这么下去,就会被他和夜永远的控制和纠缠下去。这个局面想要打破,就要靠她自己。她一定 要一击击破,绝对不能现在就露出破绽,所以她的泪一半是假的。
  “来人,备马车。”他吩咐,那胳膊紧紧的搂着她,那唇附在她耳边,“以后我都不会离开你了。”她想起了那天他二人骑马逃跑,她依然记得那时的感觉,少女对爱情的幻想,天涯海角,生死与共的感觉!如今想来其实是可笑的,她这次却没有笑。默默的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
  她感觉到他胳膊的力量,“你全好了?”
  “嗯。有师父在,我定然痊愈了。”他偶尔的调笑总能让人感觉到一份纯真的错觉。
  “你确定要带着我回稽国么?”她问。
  “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为什么不早点来接你,恨我把你给了夜行空,恨我让清伤害你……”他嫣红的嘴唇隐隐的颤抖着,一种无奈的凄美,她沉醉在那副画面和表情中,却依然清醒着。看来伤痛还是有它存在的作用和价值的。
  “别说了,我累了。我只是害怕你会如同他们一样,把我推出去罢了。”她的身边全是他的气息。
  “别说气话,”他轻抚着她的脸庞,低声说,“只要过了白口镇,从夜行空和玉玄依后面杀出来,他们一定都没有想到。到时候一切都是我的,也会是你的。”
  她点点头,心里却默念着,要过白口镇就必然要途径北漠镇,他会来么?

  第 48 章

  车子上箫声幽幽,一度让她错以为回到了过去。唯一不同的是她从来没有对他那么了冷漠过。
  “吃点东西吧。”他柔声靠近。
  她看都没有看他,继续闭着眼睛,不是她要耍脾气,是她真的没有胃口,她还没有到要为难自己作那些寻死觅活的事情呢。只是她还是有生气的,一股无法掩饰的愤怒,这点她清楚,他更清楚。
  “我知道你生气,”他的声音更靠近了,那语气亲昵了不少,早些日子她应该高兴的,可是不是现在。以前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那个时候还没有回复记忆,那么压抑的看着他,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若有点点相交便乐滋滋的,能为他做点什么,心里就会甜蜜的笑,那个时候最简单,最快乐。如今即便他把他的双手张开,把他的怀抱给她,她也不敢,真的不敢。他,夜,她都不敢。
  “我承认刚开始,我是想利用你,”他的声音柔柔的,她听到他的“坦白”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受的,这点只有她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是压抑的活着,明明是稽国的王子却要做雀国的王子。明明不喜欢却要装作喜欢。明明不高兴依然要笑,明明是个男子,却张着一长妖娆如女子的脸孔。”他叹息着,无奈的,“这么多年我以为我只要忍受到我成人,我就解放了。至少我还有自己的国家。可惜我忘记了我的身体里还有一半的血液是阮家的,而且时间长了,其实我已经被人抛弃了。什么都要靠自己,若自己没有能力,那么就是死。这个世界,像我这样的人是连苟且偷生都不被允许的。”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满眼的哀伤。苟且偷生,即便她想,他们也不会放过她。即便他想,这个世界总有人不会放过他。的确,这是不被允许的。她接纳他的“借口”,但是却没有办法再如往常那样了。即便再现实,再无奈,她都不想在这样下去了。她一定要杀除一条血路,可以让她畅快淋漓的活着,一定有的。感情,即便伤,她也不要了。她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原谅我了?”他笑着,那笑容在他那脸孔上,依然显得纯真的很。
  她点点头,嘴巴含着笑,什么也没有说。只有心里知道,她原谅了,以后她希望他也能体谅她。“那首曲子真好听,谁作的,怎么我从来没听过?”她扬起头,一切又回到了从前,那当中的记忆都不曾发生过。记忆可以被抹杀却不能倒退了。
  “我自己作的。”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那管箫,她才发现,今天的他已经褪去那身白色了,织锦坊的绣工精致的勾勒着栩栩如生的“百鸟朝凤”,穿在他身上让他本来就精致的脸更耀眼了。她不禁在想,不知道那银色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到哪儿了?”她半个身体微微往左边倾斜,默默和他拉开了距离,假装看着桌上的吃的,微微皱了皱眉头。
  “还有一天到北漠镇,我们在那就不休息了,直接奔向白口镇。我怕夜长梦多。”他拉开窗口的小帘子,望出去一片漆黑。
  “你就不怕夜行空和玉玄依再次联手,到时候即便你回了稽国,可能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她终究还是没有什么胃口,手指伸了伸,还是缩了回来。
  却看见他脸上扬着一股宠溺的笑容,“路上没有什么好吃的,将就点。”
  她不悦的瞪着他,却听到他说,“你这小姐脾气终于回来了。以前看你那样柔和谦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适应。等我适应了,你又变回以前了。”他看着她,无奈的笑着,“命运总是这么捉弄人。我总想,若我们在稽国重逢的时候,你还是小时候那样的性子,若有那样的心,或者咱俩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她本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来见他幽幽眸子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那样的柔情,那样的直白,她明白了,整个脸涨的通红。要是唤作她的脾气,若真的爱了,又怎么会如此忍让。可能真的早早和他在一起了,也不会那么压抑的活着。她忍不住低呼,却听到他低沉的笑着,却难掩一股无奈,低声叹道,“等你有这样不顾一切的性子了,你的心也不再我这儿了。”
  她却没来由的生气,“既然你都想这么清楚了,那还来找我做什么?”是的,他认定只要她记得一切,她的心就会向着夜行空,所以早早的把她恭送出去了。然后再如大恩人一般回来,他希望她怎么表示?
  他脸上的笑容冻结了,看着她欲言又止,“人有的时候即便脑子里想的很清楚,等真的到了做的时候还是会随着心得。”
  她一听,心又一软,若不是他那身锦袍太闪耀,她真的或许就接受了。可惜一切都不再如从前了,他再也不带那张人皮面具了,再也不是纯真朴实的子惜了,也没有办法心软了。所以她没有接话,默默的伸出手,把他手里的箫抢了过来,没有变得或许只有这些小东西了。
  突然她被紧紧的搂住,他的呵气从她耳边拂过,“瞳雨,让我们回到过去吧。以后我再也不放开你了。好么?”
  她刚开始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没有反应过来,转过头却看见那张痛苦无奈的脸,“一切你都计算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她,“我的确算计着,可是却没有计算好。我算计着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会比夜行空对你好的。我算机这,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他不适合你的。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计算好。至少你在被他伤害的时候,我也在受着伤害。而且我的伤的确很重。我在赌,拿你的感情和自己的生命赌。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恢复武功,花了好长的时间部署这一切,我和夜不同,他再怎么样至少都有自己的军队,有说话的权利!我跟玉玄幽不同,他在这么样都是被老天眷顾的。没了王子的身份,他依然可以做鸠诃子的传人。而我呢?即便是皇子,也是昏庸的皇帝和敌国的奸细所生。即便姓赵,却永远摆脱不了‘阮家男人皆无用的预言。’”
  她心里微微替他叹息,的确他是不容易的,她承认。
  “所以我没有勇气去争取,我唯有想着法子,让你自己靠近。”他接着说,“若我没有那些经历,那些无奈,或许你和我都不能那么辛苦。”
  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虽然她心里隐隐是同情他的,甚至开始原谅他了。这是第一次他谈到“身份”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他正面的面对那些荒唐的错乱。鸠诃子,是谁?她没敢问。或许连夜行空都不知道,其实他真正的心里是自卑的,所以才会活得这么压抑。虽然他曾如仙人般的让她仰望着,虽然他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摆脱他内心的自卑。
  马车停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却看见他恢复了自若的表情,“坐着,我下去看看。”
  她点点头,默默的坐着。一瞬间他的那些自卑,无奈全部烟消云散,她开始觉得他很可怜了,开始知道要原谅他了。
  “公子……北漠镇……”
  她听到“北漠镇”不禁心里一颤,默默凑近想要多听些,却依然听得不怎么真切。
  “告诉……杀……就在北漠镇……”
  她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外靠,却依然听得不怎么真切。突然感觉脚步声靠近,她赶紧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见玉子惜掀开门帘,“我有事要处理一下,你自己休息会。”
  她点点头,闭着眼睛,等脚步声离远了,才默默的睁开眼睛。一定有什么,不然不会提到北漠镇,难道他想把他一网打尽?一定是的!想到这儿她的手不禁有点湿润,现在她开始期望他不要来了。
  握紧双手,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先想想这次他的目的,主要是想回稽国要回他的王权。如果在北漠镇就动手,岂不是引起玉玄依和夜行空的注意,他本来想的措手不及就不可能了。这么算,他实在没有什么理由在北漠镇动手,难道就为了她?她才不相信呢。或许还有点什么是她遗漏掉的。
  她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出来,还有别的可能?除非他不是为了从后面突袭,不然怎么都没有可能打草惊蛇!
  除非他不是为了从后面偷袭……她突然意识到,如果他不是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