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妇当家 作者:深北以北(晋江2012-08-13完结)
张秋萤忍不住细细瞧向徐小环。她虽生长在乡下,但穿衣打扮,神态气质,都与山野农妇大有不同。
徐小环生了一张瓜子脸,尖下颌,乌发高挽,斜插三枝朴素的露柄银钗,眉眼含笑,红唇粉嫩,穿了一身玫瑰紫的艳色冬装,系着绒白兔毛的披领,坠领的是一枚半掌宽的银锁片。冬装虽厚重,仍可见楚腰纤细,举手投足间,尽展露柔美风姿。
张秋萤瞧得都有点发愣,越看越美,直觉得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估计也再美不到哪儿去了。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儿,不自觉地便让人觉得她不应该生在乡下,不应该是个农妇。
张秋萤安静了这大半晌,柳长青早注意上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之道她是在瞅徐小环,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凑过来递上一个帕子道:“擦擦嘴,口水都要留下来了。这得亏是美人看美人,要是换个男人这么盯着人家瞧,早挨揍了。”
张秋萤摇摇头道:“我明明也十八了,可每次看着小环姐,就总怀疑自己还没长开。”
柳长青端了核桃仁给她道:“既然没长开,那咱们多补补,这核桃仁儿我尝了,味道不错,你来吃点儿。”
张秋萤便不再盯着徐小环瞅,转而吃起核桃仁来。没想到徐小环倒走到她桌前来了,笑盈盈问道:“秋萤妹妹,这核桃怎么样?我刚回家取来的,特意让你尝尝的。是今秋上我从山上摘了晒的,挑的最大最好的。”
张秋萤忙道:“小环姐挑的自然好,刚才我还想呢,这核桃仁肥美清香,个头不小,那核桃得挺大个的。长青哥刚才也赞了。”
徐小环对柳长青点点头道:“你们喜欢吃就好,家里还有半口袋,走时都带上。”
柳长青道:“这怎么好意思呢。带一些给秋萤解馋就好了。”
徐小环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点山野粗食,也不是花银钱买的,不算什么。你们别跟我客气。”说完有点扭捏地对秋萤道,“好妹妹,姐姐有件事情想求你帮忙。”
张秋萤心里咯噔一下子,立刻想:难不成她让我想办法帮她和离?好跟着我二哥?
那边柳长青见秋萤忽然发起呆来,觉得怠慢了不好,就接过话头道:“你们一向亲近,说什么求不求的,再这么客套,秋萤估计就生气了。”
秋萤回过神来,连忙顺坡下:“是呢,小环姐,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你这么客套,我可受不了呢!”
徐小环伸手搭在她袖口道:“跟我来。”
张秋萤心下更疑惑了,心想整的这么秘密,千万别不是好事儿啊!
徐小环拉着秋萤一直走出了宴厅才停了下来,停下来又没急着说话,反而沉默了下来。秋萤凑近了看她,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感觉来,她形容间隐着憔悴之意,叹口气道:“秋萤妹妹,你如今也成亲了,我就有话直说了。你知道,我成亲已正经有几年了,却迟迟没有身孕,林子很是着急。我们在镇上寻了大夫抓了药,如今已吃了一年了,也没有效果。”她垂泪道,“村里人背地里都叫我不下蛋的母鸡。”
张秋萤没想到她还有此等遭遇,不禁心生怜悯,宽慰她道:“小环姐,你莫在意,我这成亲还没满一年,亲人朋友就暗着催明里问的了。你生得好看,如今过得也不错,那些没什么事儿干,专爱嚼舌头根子的姑婆们,巴不得寻你个什么毛病,好叫自己心里舒坦。你要都听了进去,那不是折磨自己么?”
徐小环捂脸低泣道:“可是我快受不了了,秋萤。那种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她们故意说得能让我听到,说我生的狐媚样子,掏空男人身子,只吃食儿不下蛋……”
张秋萤红着脸啐了一口道:“离开家也没有多久,以前也没发现乡亲们这样儿的嘴碎!这都不是粗俗了,简直下流。我就奇了怪了,怎么满口喷粪哪这些人!”
秋萤彻底地同情起徐小环来,“可是小环姐,我能帮上你什么忙?”
徐小环泪流不止,继续哭诉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就像秋萤你说的,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天生嘴碎爱嚼舌头,实在听不下去我也能跟她们对骂,甚至打架我也不怕。我最受不了的是,这一年多,林子他变了……”
张秋萤愣道:“难道林子哥也这么说你了?!”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徐小环凄然道,“刚成亲那两年,林子与我海誓山盟,好得蜜里调油,哪怕平日里干活,也是能不分开就不分开,和和美美地过小日子。可是最近,他变了,可能也是着急老是没有子嗣,人家炭翁爷爷肯认下义孙,一为老来有靠,二也为留个后。林子他不止为自己着急,也为炭翁爷爷着急。他虽然没像外人说的那般不堪,但是也是在埋怨我的。他,他,他……”
徐小环张了好几下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张秋萤不仅着急催道:“他到底怎么了啊?”
徐小环满面愁容上又添一抹羞意:“我总觉得你虽成亲了,还是个小丫头似的,有些话本来觉得可以说的,没想到还是说不出口。”
张秋萤跺脚不依:“哪有这样的啊,说半截话,让我落心病!我都十八了,跟我差不多年纪的生两三胎的都有了!”
这话出口秋萤又醒悟说的戳人痛处了,连忙道:“瞧我这嘴,你够闹心了,我还给你添乱。小环姐,我都过来人了,有什么不能听的?你就跟我直说吧!”
徐小环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林子他,他总在床上抱怨我。一时说我腰太细了,身子弱;一时说我屁股小,不好生养。”小环忽然又开始流泪,“后来,后来就折腾我,将枕头垫在我腰下老高,说容易留种儿。我若是不留意滑下枕头,他就暴怒,一巴掌将我扇到一边。很长一段时间了,我都怕跟他行房。我老是怀不上,他就越加着急,白日里做工,夜里什么都不干就是可劲儿的折腾。这下子,他身子真的是被掏空了,脚步虚浮,眼下透青,我若不从,他就哭骂甚至动手。最近半年,更是什么都完了,他……”
徐小环更加压低了声音,凑到了秋萤耳边道:“他……不举了。”
张秋萤并没有特别的羞臊,她被徐小环诉说的内容震惊了。她很难想象,那老实巴交的林子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她根本就无法反应过来。
这时候徐小环轻声喊着她的名字:“秋萤,秋萤,你看。”秋萤抬起头来,只见徐小环侧着身子撩起了那绒白的兔毛搭领,底下那件玫瑰紫的艳色冬装的领口竟然被扯坏了,徐小环道,“刚才我回家取核桃仁儿,他在喝闷酒,扯住我就撕扯我衣裳,我踹了他一脚才又跑出来……”
张秋萤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他扯你衣裳做什么?他不是,不是不行了么?”
徐小环叹气道:“傻妹妹,男人是不会承认自己不行的,越是不行他越是要试。总想着这次说不定能行。”
张秋萤的心揪得很紧,她只能苍白地道:“小环姐,你受苦了。那么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在京中帮林子哥延医问药是么?你放心……”
徐小环打断她的话道:“好妹妹,求你带我和林子去京城。一来方便延医问药,二来脱离这个地方,我和林子压力都会小一些。林子的弟弟根子不是一直随你在京中么,我想与他换一下差。毕竟,炭翁爷爷要留在这里,他年纪大了,如果两个兄弟都不在身边,那就太不孝了。”
张秋萤想了想道:“这事儿我与长青哥说说,然后让他找根子谈谈,他们男人间好说话,这事儿怎么也得问问根子的意思,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对了,这事儿你还跟谁说过?我娘知道吗?”
徐小环摇头道:“除了你我再没与别人说过,不过……”徐小环忧心忡忡地道,“你致远二哥,他知道!”
张秋萤心里又咯噔一下子,脱口问道:“他怎么会知道呢?!”
徐小环道:“事有凑巧。去年夏里,我与林子在地里干活,地邻①家里正好添了大胖小子,故意冷嘲热讽加显摆地说些不着五六的话,林子就急了,铁青着脸拽着我往家里拖,进了家就闩(shuan,一声)大门。那时候我真是怕了他了,不肯进去,在大门底下与他吵了起来,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然后我抽空子拉开门闩要跑,却见你致远二哥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想来他都听见了……”
张秋萤心里的疑惑这才消去了一些。徐小环接着道:“好在他倒不是个多嘴的人,没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可是最近,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儿,让我害怕起来。”
徐小环小声抽泣了两下,吸吸鼻子道:“秋萤,好妹妹,姐姐现在见了男人就怕,真的快受不了了,我也不知道致远为什么那么看我,更怕他什么时候说出去点儿什么。我真是没有办法了,好想离开这里,求你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①地邻:对土地紧邻着自己家地的人的称呼。
* 总算把徐小环的伏笔拉出来“练练”了,从上部就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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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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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萤出去了好半晌,柳长青心中不免惦念,便出了宴厅来寻。刚出了厅门,就见到了不远处正说话的徐小环与秋萤。
徐小环面朝着宴厅的方向,正瞧见了他,便推了推秋萤,示意她回头。秋萤回头见了柳长青的那一刹那,心中涌过一股热流。
只见柳长青微倚廊柱,站在宴厅内透出的温暖橘红光芒下,面容虽瞧不太真切,秋萤却知道他眼眸含笑,视线正牢牢地胶着在自己身上,嘴唇一定是微抿上翘的,神色一定是宁和安详的。
她的长青哥,五官虽柔和俊美,背脊却总是秀拔挺直,坚定的神态中,总仿佛蕴藏着坚韧的力量。他的袍服总是挺括得体,好似一尘不染;他的气度总是安闲舒定,让人跟着坦然。
秋萤也没有说话,静静地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心中和乐满足,一瞬间仿若沉浸到了一片安宁美好的画卷里。
徐小环也没有说话。柳长青与秋萤之间,不过一个眼神的对视,却昭示着心灵的共鸣,明明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却仿若已携手跨越万水千山,走过世间坎坷沟壑,彼此相知相惜,彼此相爱相伴。她不知不觉地被这种氛围吸引着,感触着,晕染着,也羡慕着。
柳长青见她们已停了话声好一会儿,却都站着不动,便有点不好意思,上前两步走到二人身前道:“打扰到你们姐妹叙话了吧?”说完他抬起右臂,上面搭着秋萤的镶着狐狸毛的紫色斗篷,抖开给她披上道,“我见你出了半晌未归,还以为你们在外面边走边谈,就送了披风过来。”
张秋萤心下温暖,嘴上回道:“夜色深沉,乡下都睡得早,我胆小哪敢在黑漆漆的夜里出门溜达?”
柳长青却笑了,柔声问她道:“那你们说完话没有?你想不想出去溜达溜达?”
徐小环适时插话道:“说完了,说完了。与秋萤许久未见,不觉就啰嗦了半晌,我也得赶紧回家了。”
说完先迈开步子,往外头走去,走到门边又回头对秋萤道:“秋萤妹妹,我……等你消息。”见秋萤点了头,这才一转身匆匆走了。
张秋萤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转身翘着两手往柳长青怀里扑去,柳长青连忙伸手抱住她,只听怀里的娇俏佳人叹息似地说道:“长青哥,我们要好好的。你不知道啊,刚才你在廊柱下,真是优雅入画,看得我都呆了。”
柳长青心中畅快,低头在她腮边一吻,调笑道:“怎样?小娘子看上我了吧?”
张秋萤噗嗤一乐,站直身子,点头道:“是啊,大官人。有兴趣携美夜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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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青不知在哪儿寻了一盏“气死风”①的金鱼花灯过来,引着秋萤往外头走去。
山村的夜静极了。此时已是大统历②一月末,一弯窄窄的银钩月斜挂在天边,漫天的星光交织闪烁,秋萤高仰着头,感慨道:“怎地在京里头,就从没想过夜里出来看看星星,看看月色?”
柳长青道:“瞎说,往年夏夜里头你闹热,我就带你睡在水边闻香阁,你叫人把整张架子床挪到露台上,罩着细眼纱帐,垂着攒花帐幔,又凉快又躲了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