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落下,形成好看优美的弧线,却转瞬没入黑夜里消失地无影无踪。
    并不是真正的消失,只是那身影在某家的屋檐上停了下来。
    那人一身黑衣蒙面,身材娇小,他只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目光却望向对面还亮着的屋子,他目光所集的那间屋子,依稀可望见屋内人 印在窗上的身影, 偶尔那个身影会动一动,但又马上静止下来,之后便久久都看不到动静。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望了许久,夜色下一双眼眸如星,却不知为何交杂着些许忧愁。突然他的眼神一敛,身后一股劲风袭来,迅速飞快,但黑衣人双脚并未动作,只是略微一侧身,右手顺势一推,也不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偷袭他的人便一个铿锵被推离她数丈远,那人在他对面轻缓跃下,再无动作。
   “莫邪,我只是来看看他。”黑衣人出声,声音中带有女子特有的娇柔,对面那人显然一怔。
    莫邪半晌没有回应,黑衣人也不动,两人僵持了一会,莫邪终是后退一步跃下屋顶。
    只听黑衣人似有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四下虽无人,她却又道,“怎么,穆飞,你已经回来京城了吗?”
    她这话一出,便又有另一人跃了上来,立在她身旁。
    穆飞站在她旁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似是嫌恶地说,“臭燕子,你几时上房梁要这般打扮了,真是够丑的——”
    秦燕冷笑一声,“娘娘腔,几个月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呵,嘴巴真臭!”
    穆飞最不喜欢她取的这外号,于是立刻要翻脸,“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秦燕为穆飞取的这个外号并不合适,穆飞虽长着一双迷死人的桃花眼,但人却并不如秦燕所唤的那么“娘”,只是穆飞祖上从医,每一位都有些怪癖,以穆飞来说,他便是最喜欢漂亮东西,包括人在内,所以,穆飞很喜欢萧翊,秦燕从来都看不惯,从前每每和他吵架都是左一句“娘娘腔”右一句“娘娘腔”,把穆飞气得够呛。
    秦燕没有反驳他,他瞪大眼十分奇怪,因为他们俩从来就是一见面就吵架,并且两人都不是肯吃亏的料,不吵到你死 我活动手杀人是不会罢休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最后穆飞坐了下来,说,“你就这样?不去和他打个招呼见个面。”
   “不了。”她好象笑了,但很轻。
   “真没良心。”穆飞别开头,想也未想便骂她。
    她又笑,穆飞却觉得她笑得很奇怪。因为天黑,她又蒙着脸,所以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听她说,“今日不同往日,我们不见面是最好。”
   “两个人都 是一个死样子。”穆飞啐了一口。
    秦燕出奇温顺地对他笑了笑,便并不接话。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穆飞实在忍不住,起身要走,走前丢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
    秦燕点点头。
    好自为之。她一直都知道的。
    转头再看一眼刚才望去的方向,许久后,她终是一叹,身子一晃便消失在夜幕中。
    萧翊觉得屋内闷热,起身推开窗,忽而阵阵凉风袭来,抚过人的脸,格外舒爽。
    他望向对面房檐,素夕阁之上,一弯孤月清冷通明。
    他似又想起某人的脸,失神地在窗前久久站立。
    他身后,俞瑶刚端着茶水进来,见他又发呆,只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入夜后,宫内一如既往的清净,可颜夕宫余下的两人此时却是急得炸开了锅。

   “颜竹,你说公主到底跑哪儿去了,这一晚上都不见人影!”朝玉在内殿来回踱步,脚上力道用得足,“嗒嗒嗒”的步声回响在殿内,颜竹听得心烦,骂道,“你就不能坐着安静点!”
   她甚少发脾气,但如今也急得顾不得了。
   晚饭后颜竹与朝玉便未见到秦燕的影子,她们这位主子一向随性,行踪不定,但做事总有分寸。她们这几日学得乖,绝口不在她面前提萧翊的婚事,也是知道秦燕这些日子虽然面上轻松快活,但心里总一定藏着事,她们以为她好面子,不愿在她们面前伤心难过,她饭后常出去散心,她们也不多问,她也不让她们担心,总是早早便回来了,总在她们面前开开心心的。
    这次本以为她会如以往一样按时早早回来,可现如今都快到宫禁的时间,她却还未回来,这两人便开始着急起来。
    所幸颜夕宫的人不多,秦燕身边只有她俩人是贴少身服侍的,所以,秦燕失踪这事还没传出去。
   “颜竹,你说公主会不会出宫去了?”
   “出宫?”颜竹皱了皱眉头。
    朝玉在一旁坐下,更加肯定地点点头,“是啊,你看我们俩人把皇宫都找遍了都没见到公主, 以她的本事,莫不是出宫了吧。”
    颜竹也想起,秦燕曾说过想出皇宫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她心里有数,以秦燕的武功,哪里是她去不得的,可是……她出宫去做什么?
    朝玉突然“呀!”了一声,颜竹吓了一跳,却被她惊慌地抓住了自己的手,“公主不会是丢下我们走了吧!”
    颜竹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是一慌。
    朝玉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我早知道,过几日就是王爷大婚的日子,公主肯定受不了的,如今可好,丢下我们独自走了……”
    朝玉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颜竹也不安慰她,却是在一旁失了神。
    有些事是她们想瞒也瞒不住的,世人皆知十月二十是静宣王大婚之日,离现在也就几天的时间,今天早上安顺来了一趟,说皇帝会在大婚之前在宫内设宴,秦燕听了只 微笑地让安顺回话去,还说自己那日定会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去,当时她那般喜笑颜开,倒真让人以为是开心的。
    可这会还不到一日时间,秦燕人便不见了。难道真是巧合,怎会不让人多想?
    颜竹平日镇定如今也慌了神,朝玉又在一边抹眼泪,一时间她心里乱得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哟!是这怎么了?”一个熟悉又悦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两人都抬了头,却见秦燕站在面前像看鬼一样地看她们。
    朝玉一见是她,立刻就扑了上去,“公主!你可回来了——”
   “朝玉,不是吧,我们才几个时辰未见,你的眼睛怎么就边核桃了?”秦燕扶着朝玉的肩嘲笑起来。
    朝玉不服气,狠狠瞪了一眼,“还不是因为公主!公主若是哪天平白无故自己走了,朝玉即是找遍天涯海角 也要把你给找出来!”她用力抹一把脸,样子有些难看。
    秦燕笑道,“不要了吧,我只是出去散散步而已。”
   “以后散步也要带上我们!”
   “好好——”秦燕无奈。
    秦燕哄着朝玉半宿,回头突然望了颜竹一眼,颜竹也正瞧着她。可秦燕突然对颜竹暖暖一笑,像是想让她放心,颜竹的心此时也一下宽了下来,大大地喘了口气,摇着头走过去。
    十月十五,皇帝在云霄宫摆宴。这次设的是家宴,所以在坐的只有皇帝、皇后、德康王、德康王妃、静宣王与华阳长公主,安业王因在江南征款,所以并未在列。
    只是待帝后都落了坐,也未见到秦燕的影子,萧堇平日里都惯着秦燕,这会儿虽没有责怪,但眉头却还是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让皇帝等着她,这可不成规矩。
    于是,王夙悠先发了话,“长公主还未来吗?”问的是一旁的安顺。
    安顺上前一步,回道,“长公主前会儿传过话来,说是今日需……好好装扮一番,可能会耽搁些时间,还说,若是皇上等不及便不要等她——”
   “看看这丫头,摆了这么大个谱,还好意思让我们等她。”皇帝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好笑,亦是无奈。
   “这还不是皇上平日里惯的。”萧恒大笑,坐在他旁边的德康王妃也笑起来,这位王妃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本是不需要来的,但她久闻华阳公主大名,还听说这位长公主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心里早就好奇想来认识一下,眼下有了这般好机会,她怎能轻易错过,于是,便硬是挺着大肚跟了来。
   “女子总要花些时间在装扮上,你们男人不懂,我们同为女子的可是最懂得的。”德康王妃也是位美人,只是如今有孕在身,身体微微发福,可皮肤却仍旧好得像新生的婴孩一般,自有了身孕,她的脾气便不是太好,但说来也奇怪,今日她心情却是好得很。
    她笑着看向王夙悠,王夙悠也是抿嘴笑而不答。
   “我们玉熙可是漂亮得紧,不抹那些胭脂俗粉照样漂亮得像天仙似的,如今外面哪一个不传玉熙是新进的天下第一美人。”秦燕自归宗之后,萧恒不知怎的与她的感情甚好,竟全然忘了她当初身为女盗时给予他的威慑力。
   “四弟,你也不要说我,你一样宠她宠得不行。”萧堇笑他。
   “说起这个,怕是还要数七弟最宠玉熙吧……不说现在,就是在从前……”萧恒顿了顿,声单转轻了些,“哪个不知道,七弟最护着谁——”如今,秦燕入宫前的事没人敢再提,他这样说大家也都懂得。
    萧翊坐在皇帝下手,萧堇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那是自然的,早在玉熙入宫之前,这两人便情同兄妹,感情之深怕是我们都及不上。”
    萧翊一怔,却是淡笑不语。
    萧恒说笑道,“那七弟这次大婚,玉熙岂不寂寞难过?要不等七弟完婚之后,皇上也为玉熙选个驸马?”
    这话反倒让萧堇为之一愣。
    他眉头微皱起来,刚要发话,却听到那边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四哥怎么总这样,每次都嚷着让我嫁,可是嫌我这妹妹烦着你了?”
    秦燕缓步从宫门前走来,她说要精心打扮亦是不假,今日,她只一袭浅桃色广袖长裙便硬生生让这云霄宫平白生出光来,她以往不施粉黛,已是美貌无人能及,如今她那略上粉妆的脸更是让人连连吸气,一颗心生生悬在了那里,她一步步走来,一双明眸最是动人,明如星子,魄如惊鸿,便是抽了众人周身的空气,让人在看到她的瞬间动弹不得。
    萧恒见已被她听到,只得道,“玉熙如此美貌,我怕外面人会争个头破血流——”
   “让他们争去吧,反正我现在还不要嫁。”她笑着走过来。
    她上前一一拜见,见了德康王妃也猜出了她是谁,便也拜下,“玉熙见过四嫂嫂。”
    德康王妃见是如此佳人,开心道,“原来这就是长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是应得的。”
   “谢四嫂夸奖。”
   “玉熙来晚了,要罚!”萧堇笑看她道。
    萧恒在一旁也嚷,“要罚要罚。”
    秦燕嗔他一眼,却应道,“好呀,即是玉熙来迟了,便罚玉熙敬在座三杯如何?”
    萧堇笑答,“行,但说的不好听可不算。”
   “颜竹、朝玉去取酒来。”
    萧翊一颤,先前他一直低头不愿多看她,但此时一听她要敬酒,却是忽地抬了头。他直直看着她,但她侧对于他,却是嫣笑依旧。
    跟在她身后的颜竹和朝玉虽有犹豫,可还是应声取了酒来。
    秦燕执过一杯,双手捧起,先敬座首的萧堇及王夙悠,“天佑吾朝,明君普临,只愿百姓安康,我朝千秋万代。”
    仰头,一口饮尽。萧堇连连点头。
    转手,又换上一杯,对向萧恒及其王妃,“是以英雄昭昭,美人如玉,愿福禄两全,朱颜不改。”
    萧恒那厢大声称好,与秦燕一起饮尽一杯。
    又换一杯,转身向萧翊,两人的眸此时对上,秦燕的眸明如月,而萧翊的却暗如潭。
    她笑容明艳,执酒向他敬到,“美人公子,佳偶天成,愿白首不离,子孙满堂。”
    两人的眸悠悠地对视了两秒,谁不知这家宴是为萧翊专门设的,她说这些即是最好了。
    两人同时仰面饮尽杯中酒,连一滴也未剩下。
    但酒是什么滋味,是苦是涩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只三杯酒下去,她脸颊上已泛起红晕,头也有些眩,她不胜酒力,萧翊是知道的,但他自饮完酒后便不再看她一眼,她亦是在硬撑,不让人在她面上看出分毫来。
    皇帝赞她敬酒敬得好,便放她归了座,她这才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席下歌舞应声而起,胡姬美人在下面舞得欢,但她的头却越发浑起来,只觉天地都在转,那些流光异彩亦是在眼前扑闪不定,迷着她的眼。
    她闭了闭眼,任异国的乐声在耳边缠绕,嘴上一有一无地答着王夙悠的话,肚里难受得如同火烧,但胸口却是冰凉冰凉的。
    耳边的曲子终于停了下来,秦燕也不知道那些胡姬在台下舞了些什么,半睁着眼,耳边嗡嗡地响,且听周遭的反应便已知定是舞的相当不错,萧堇身后宫人一声轻喊,乐师胡姬上前来领赏。
   “谢皇上。”一声娇羞足以酥进人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