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你对我来说何其重要,他自然是清楚的,既然他敢动你,便该知道我不会轻易放手。这抛与不抛,早已由不得我,我能为他做的都已经做了,他想看到什么我心里也清楚明白,接下来的事态会如何,便是天命,我再管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在这世上,我可以抛下所有,可是,只有你,燕儿——只有你是我无论如何都要护着的。”
  月色洒了他们一身。他的这句话已是掏尽心肺,但即使如此,也没等到她的半句回答,看她低着头不出声,他竟然有些急了,“还是说你在怪我之前对你所做的那些?”
  她缓缓抬头,眼里竟有点点光波,她看着他的样却突然笑起来,“傻子,我的怨气早随着那口血一起吐光了,如今我还能怨什么,我把天下第一的静宣王都‘偷’走了,别人不来怨我已是不错了。”
  她环过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口,“我只是怕,怕你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怕你终有一天会忘了我。”
  他诧异,心中突然阵阵隐痛,抚着她的发,不知如何回答。
  燕儿,你和我一样明白的,不是吗?这件事是绝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他们相拥而立,月光下这对卓卓佳人,不知曾让多少人为之羡慕不已。可如今,光环之下,潇洒之余,谁又看到了她隐隐落下的残泪,瞧见了挂在他俊颜之上的惨淡愁容。
  只是叹,命不自控,身不由己,得家终无归。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儿突然直起身,莫明地看向他胸前,“这是什么?”
  方才就觉得他怀里藏着什么,弄得她怪难受的,现在仔细看来他胸前衣服是鼓鼓的,好像真的藏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取出来,却见是一方红色绢子,再细眼看看,才赫然发现是一方喜帕。
  “这方帕子是送你嫁衣时一起买的,本想等你出嫁那日再送你……”他看着喜帕,似想起愉快的往事,嘴角不自觉得勾勒起来。
  她看着,突然说,“你刚才说的还算不算数?”
  “嗯?!”
  “你若娶了我,日后可不能反悔!”
  他愣愣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温暖,“燕儿……”
  她的脸微微发红,并不敢抬眼看他,只直直看着他手里的喜帕。但他看着她,那么仔细那么深,他此时爱极了她娇羞的模样,却是怎样都看不够。
  他眼中的笑暖如一波春水,喜帕在他双手间抖开,从后轻轻地覆上她头顶,“天地为鉴,你我今日便结为夫妻,自此相伴相随,白手不离——”
  她终于还是抬头,对上他温暖无比的眸子,笑意瞬间扬洒了开来,喜帕在她面前缓缓落下。
  公子如玉,美人娇羞,没有喜悦锣鼓相伴,更无亲人好友观礼,宁静夜下佳偶相携,只以明月为证,天地为鉴,行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诸神,二拜恩师先祖,三拜夫妻对拜。
  此,礼成——
  便是白守成约,佳人相伴,自此缘定三生,不离不弃。
  萧翊定眼望着面前的红衣佳人,抬手缓缓揭开她面前的喜帕。喜帕之下,她低眉额首,脸上虽未拖粉装扮,却仍是美得惊为天人。他久久看着,她抬眼,见他一副痴笑的样儿,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他只含笑瞧了她一眼,回身从桌边执过两个杯子,伸手递于她一杯。
  这是古来的规矩,男女成婚,礼成后必要饮下合欢酒,意喻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他们虽是私办的婚事,但也是拜了天地成了礼的,这合欢酒自然是不能少喝。
  臂腕相交,她不善饮酒,但这杯酒她是无论如何都要饮下的。抬肘,一股辛辣刚冲入喉中,可一口未下,手上的就被便被人夺了去。
  “你……”看着萧翊仰头将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他放下酒杯回头道,“你可是一杯便会醉的人,今天这个日子,我可不能让你醉了……”
  她怔怔看了半晌,他嘴边的笑意却未曾减过。突然她一个机灵,方觉出他话中的意思,几乎是同时,她反射性地转身便要逃。
  可她才转身便被他从身后用双手扣住,他轻笑着俯下身,气息暖暖地缠绕在耳边,“燕儿,今日你如何能逃得掉——”
  他从背后将她合身抱起,“呀——”
  她惊呼一声,已落得他怀里,她抬头看向他,眼光一触,四目便痴缠在一起,她终是把头埋在他怀里,深深的,只一心想遮去她脸上的红晕。

  她听到他轻笑,可她顾不得骂他。只几步便已被他轻轻放置在了床榻上。
  她睁眼,却见他静静看着自己。
  多么俊美的容颜啊——
  双手忍不住抚上他的眉眼,一寸一寸,轻轻慢慢地摸索下来,“得见静宣王如此,你猜我会让天下多少女子嫉妒到发狂?”
  手指滑至他嘴角,勾起他的笑,他侧头吻着她的手指,“静宣王的妻纵然要让天下女子嫉妒的,可你只是我萧翊的妻……”
  她呵呵笑起来,“甜言蜜——”
  还未说完,话已被他封在口里,口齿相就,直至吻得她意乱神迷。她的吻一路而下,吻轻轻点点划过她的下巴,而后,在她脖颈处久久停留,他的唇那么细密,引得她肌肤阵阵颤栗,手也已滑入她腰间,半敞开她的衣,伸入她腹下,她的身子绵软下来,轻轻喘息,几乎要溺毙在他的柔情当众。
  “咝——”突然,肩头一疼,她呼痛,侧头却见是他咬上了她的左肩。
  他只轻咬了一口,唇便留在她肩头重重地吻着,她只觉得肩头滚烫如火灼,难受无比,再看他,却见他闭着眼眉头紧皱,心中似有苦涩难当。
  她亦明了,在他唇齿之下,是她那枚桃花胎记。
  当初就是这块小小的印记证实了她所谓的身份,促使她入了宫,而后卷入了这场不明不白的纷争。
  这局本事为他而设,却终是把她牵扯进来,他自始至终未恨过那人,他只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不该把她强留下来,如若那时她出了京城,他也未带她入宫,或许,他们所面临的就不会是如今的这个局面,她也不会受伤如此。
  秦燕轻轻叹气,伸手捧过他的脸,吻上他眉眼,然后是唇,喃喃道,“我从未恨过你……”
  唇齿与他的相缠,她要他知道她不恨他,他亦不欠她任何。他们没有错,错的只有那个人!
  “燕儿……”他唤着她,深情无限。
  回应他的只有深吻,以及唇齿与周身的灼热,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发狂,至颠。
  他们对彼此都陷得太深,再拔不去了。
  当疼痛如期而至,她身子突而一阵痉挛,忍不住地颤栗起来,呼不出的疼痛,几乎让她发了疯,双手用力的捶打他,但双手却被他死死抓住。
  “燕儿燕儿……”他依旧唤着她,不放开她的唇,似在安抚,为她导着气。
  相缠的唇齿弥散开淡淡的腥味,分不清是谁的血,却由两人一同咽下。
  眼角的泪缓缓落下,她松下手上的力道,转而扶上他的肩,任由肢体却与他更多的痴缠在一起。
  萧翊,你要记住,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是你的妻。
  无论将来事态如何变迁——
  你的妻,只会有我一个!

燕辞归by许依…18章


第十八章  伤归去 情难圆


    时至深秋,秋叶扫扫,天气愈加清冷,山里因为昨日的雨,湿气变重,清晨时便起了薄薄的雾。
    秦燕抱腿坐在竹桥上,双眼望向来时的那条石板小路,下路两旁依旧是翠绿的青竹,只是薄雾挡住了视线,让那般悦目的色彩也暗然了下来,只成了模糊的一抹淡色,而那曲折的本就望不见尽头的小路,此时亦是藏于薄雾下,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她着的依旧是昨晚的那件嫁衣,秋风瑟瑟下,身形越见单薄,但她似乎并不冷,只静静地望着那条来时的路。
    身后有脚步声轻响,但她却置若罔闻,似没有察觉般一动不动。身上突然一暖,整个人一下被裹在一件宽大的外衣下,身子随即被人抱起又放下。
    “外面这么冷,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萧翊用宽实的外衣将她紧紧包起来,再把她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在她原先的位子上,“你身子才复原,若再病了,保不准会落下病根的。”
    他揽着她,握住她的双手,一把捏,眉头一下蹙了起来。怎么这么凉?
    他低头搓着她的手,她靠在他怀里,似十分温暖舒服,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目光却仍一眨不扎的看向那条小路。
    突然开了口,“玉狐狸,他们来了。”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但只是一转念又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若无其事地答:“我知道。”
    秦燕抬头看着他,眨了下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只是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在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一个人会比她更了解他,他在想什么她自然清楚明白,只是她在等,这件事要如何处理,她都听他的,由着他来决定。
    他在她双手间轻呵一口气,把她的手藏在自己的胸口处,然后定定地看她,“除了你,没有人能破得了我的阵法,他们想进到这里怕是比登天还难。”
    “可我怕沈姨一个人顶不住。”她把头靠在他颈窝,闭上眼睛。
    他弯一弯嘴角,撮起她的发,把玩起来,“他们怎么会是沈姨的对手。”
    她半晌没有出声,他本以为她睡着了,却又听到她说:“这样的做法……可不像你。”
    “我只是想与你再呆一段日子。”不可闻地一声轻叹,交杂了多少不忍在其中,却是深深映在了她的心底。
    她睁了眼,抬头望着他,眼睛平静如一潭秋水,“其实你我心中早就心知肚明,无论我们的决心有多大,我们总还是要回去的,你应我回来这里,只不过是圆我一个愿望,既然现在我的愿望已经实现,我们便不必再呆在这里了……”她对他微微一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诚然道:“那么现在,我们不如来实现你的愿望,好吗?”

    他心中为之一震,久久看着她,眼神复杂不定,最终默闭了眼,俯身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如此深,似要夺走她口中所有的空气,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不自觉得收紧伏在她胸口的手。
    恍恍惚惚间,似有听得他说出一声:“好。”
    她心中一阵疼痛,抚上自己的脖子,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泪水不知何时已湿尽了嫁衣的领子。

    罗英山下
    山下雾气稀散,晨曦一点点地透射入竹林,造出浮华的光影,让这片林子如往昔一般看似平静而又安宁。
    当然,若是没有耳边那“铿铿锵锵”的击打之声,便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安宁。
    这些击打声来自于山边小道,乃兵器所为。只见小道上,四五人围成一个圈,手中各持着刀剑,着的都是官服。而圈中立有一个头发半白的女子,手上握着一把细长的铁链子,那铁链子并不粗重,只是铁链另一头拴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铁球,铁链子握在那女子手中反而有一种轻盈之感,链子从她腰间延伸出,由其手轮圆攀至头顶,风声随即“呼呼”大作,所抛起的利风气势之大,甚至让围着她的人站立不稳。
    围着她的人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向后退去。
    在这几个围攻之人身后,还另外立着十几二十多个人,身着的也都是官服。
    萧恒被众人护在身后,看着眼前的局势,眉头一敛,向身旁人摆了摆手,“别在这里白费功夫,早些把这个婆娘解决了。”
    身旁人领命,立刻又有五人拔刀围了上去。
    那女子见势只轻轻一笑,手腕一转,手臂顺势一甩,那铁链子便带着铁球甩了出去,硬生生击中面前一人的面门,那人顿时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但围攻之人仍对她穷追不舍,步步紧逼,受伤大刀连连砍下。但她却也不慌不忙,以铁链抵挡的同时,脚下步伐连贯,几个转身,手上动作亦是不停,一收一放间,又有几人倒在了地上。
    但在她欲再出手时,却硬生生被人出声止住。
    “沈姨住手——”
    这一声喊得并不响,却不仅让沈丽清停止了动作,就连身边持刀相向的官兵也同样停下了动作,亦是萧恒在旁抬手喊停,因为在他听来,这声音太过熟悉,如若没有料错,定是属于他这次南下要找之人。
    众人回眸望向声音的出处,只见薄雾下,那山间小道前依稀出现了两个人影。
    而那两人相携从薄雾内缓步踏出,面容愈渐清晰,正是萧翊与秦燕。
    “七弟!玉熙!”
    “翊儿!燕儿!”
    萧恒与沈丽清同时惊呼。
    萧恒没想到皇上果然料事如神,让他到此处寻人,他当时还十分疑惑,却没想到真是被他寻到了。
    而沈丽清却真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萧翊与秦燕,先前她与官兵动手只是见他们在山下鬼鬼祟祟,本以为是些不怀好意或又是秦燕招惹来的仇家,真真未料到他们已经回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