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陪笑道,“你知道我可没钱到那种地方去……”说着朝他眨眨眼,算是暗示。
“那就难办了……”他装得可惜了的样子。
“哼!堂堂静宣王还出不了这些钱吗!你这只玉狐狸就是这么小气——”甩了头生气。
“你还不是江洋大盗。”他起身笑着看她,她眉又皱起来,嘴上也好挂个瓶子。
“去换身衣服,着了男装行动更方便些。”萧翊上前拽她起来。
秦燕突然笑起来,“嘻嘻,就知道你大方。”
八、妙语出 楼台过
一品居,京城最大的酒楼,达官贵人云集之地。
一品居的美食闻名天下,因而常年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可今日一品居虽依旧人满为患,但此刻整个店内却异常安静,气氛微妙。满屋的人皆把视线统一投向店门方向,众人表情皆惊,有些竟惊地一时合不拢嘴,甚是滑稽。
只见店门前立着两位公子,一个紫衣喜笑颜开,一个白衣淡定自若, 也正打量着店里众人。
左边的紫衣公子,个子不高,身型纤瘦,五官竟比女子还要秀丽,他的眼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气,右手执着的一把折扇正不时敲着自己的左手。右边的白衣公子俊雅非凡,周身带着宜然之气,让人惊异的是他的那张脸,怎有生得如此俊美的人,仿若天人下凡,就是那传说中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静宣王萧翊也定不及他万分之一。周围人都看得有些痴醉,那紫衣公子却突然轻笑一声,对身边白衣的公子不知说了什么,那白衣公子也笑着答了她一句。
底下众人心里都是一震,这人笑起怎么这么好看。
“看我扮成男子也算俊得可以,怎么这些人只知道盯着你瞧?”
“你若换回女装便说不定了,只是被这屋里一群男人这样看着,怎么会好受?”白衣公子复抬头时已敛了眼里的笑,剩下的仅是稍纵即逝的明烈,只一眼,便让周身人浑身一颤,纷纷低下头,有人还装得镇定自若,却早已吓出一身汗来。
这般俊雅文气的美公子,眼里装着却是这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这么大个店怎么也没人出来招乎我们?小二!”一旁的紫衣公子却似浑然不觉,折扇一展,叫起了小二。
“来了——二位公子可有预定席位?”小二一时惊起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跑到他们面前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准也看出面前两人非富即贵,绝不是好得罪的。
“没有。”
“哟,那二位真是对不住了,您看咱店这热闹劲就知道,已没有多余的空位招呼两位公子了。”
紫衣公子眉头一皱道,“底下没有,那楼上呢?”
“二楼雅座早被各位有头有脸的官爷们定了,小人也没法子——”看那紫衣公子眉头越皱越深,小二只觉脖子里的汗出得猛烈,浑身热得不行。
但紫衣公子却只是回头和身后的白衣公子抱怨。
“怎么你就不先定个位子?”
“谁会想到还要定位子,我也是第一次来。” 秦燕一怔。
“第一次!那你还和我说这里出了新菜式?!”
“那是前些日子听穆飞说的。”萧翊向来喜静,官场应酬尚不多露面,像这种热闹的地方又怎么会来。
“妄你平日里那么聪明,万事都要思前想后,怎么今天就想不着有这茬。”秦燕气恼地瞪他。
小二在一旁看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位公子看着笑嘻嘻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可一旁的萧翊也不生气,反倒声音更加柔和起来。
“想是想过,不过,就这么点小事,你还应付不了吗?”
秦燕明白他的意思。死狐狸,就知道你没安好心,难道你天生聪慧做的是大事,我就偏要来打点这些小事。又瞪了他一眼,他却气定神闲地环顾起四周来。秦燕冷哼,就知道这顿饭不能白吃,哼,就这点小事还难得倒我吗?
她细想了一会儿,突然把手中折扇“啪”地一合,转身对小二和声说道,“看来今日我们运气不佳,小哥也不用为难,我们这就走吧。”说罢,转身催着萧翊走人,口中不忘轻叹,“真是可惜了,穆兄常和我们道一品居的脆皮鸭如何美味,今天是无缘……”
“公子请等一下。”还未走几步,小二便上前拦住了他们,“请问二位公子可是穆公子的朋友。”
秦燕露出几分惊讶,微微点了点头。
小二面露喜色,“原来是穆公子的朋友,二位请稍等,掌柜的——”
说完小二就往里跑,秦燕则回头得意地向萧翊挑挑眉,萧翊看着她含笑不语。
没过多久,小二带着掌柜匆匆走了出来,掌柜看他们来者不俗,特别是那白衣公子面容俊美不凡,虽面上看似云淡风清,但浑身显着一股退而不去的金贵之气,他是久经商场的人,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这两人怕是来头不小。
“二位公子是穆公子的朋友?”掌柜拱手道。
“正是。”秦燕笑答,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掌柜听了立刻对一旁的小二骂道,“看你这办的事,即是穆公子的朋友怎能这般对待,还不快上去把留香阁打点一下!”
小二忙应身跑了开去。
“掌柜这又是何故?不好坏了你们店里的规矩。”
“公子不知,穆公子曾救过我家主人的命,这留香阁是我家主人特意为穆公子留的专座,二位是穆公子的朋友,我们自当要好生招待。”
秦燕一幅恍悟的样子,对身旁的萧翊眨眼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是沾了穆飞的光。”
又见掌柜向他们身后张望,“怎么不见穆公子前来?”
“那小子前些日子去了江陵。”
掌柜点点头,“那二位请随我去楼上吧。”
“那真是多谢掌柜了。”
“哪里,这都是主人吩咐过的。”
留香阁是座独立的雅间,风景极佳,窗外便是朱雀大道,远远可望见宫外浮华门。
萧翊倚在窗前目光飘远,手里端着女儿红,慢慢放在嘴边轻啄,白衣俊颜,那样子好似几度尘苍,终不染俗昧的仙人下凡。楼下已有女子看得痴醉,路过之人无不称道,久久不肯离去。
秦燕谢过小二送来饭菜,回头眉间微蹙,伸手一把把窗子关上,他一惊,不解地看向她。
“你那样子还是适合远居深山,没事搁那招什么人。”心里有些不爽快,瞪他一眼。
萧翊一杯女儿红下肚,轻轻笑,半晌突然说了一句,“那你一年前就不该留在竹馆。”
一句话像触到了秦燕最软弱的神经,她回头沉默不语冷眼看着他,他亦回看她,嘴边的笑并未退去,却觉凄凉。
两人互“瞪”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只听一声轻叹,萧翊起身,拉过她的手,把她领到桌前,按她坐下,“你不是说这里的脆皮鸭好吃吗?怎么不吃?”
她并不答他,只是漠然地执起筷子搛了一块鸭肉放进嘴里,眉头一展,不自觉惊叹道,“真好吃!”
萧翊笑颜不改,也吃了一口,连声赞好。这一品居的名气来的果真不假,这里的东西比起皇宫御膳房做的毫不逊色,只是宫里的更精致,而这里的更为市井,却别有一番风味。
“你怎么会知道穆飞是一品居老板的救命恩人,还特为他设有这雅座?”萧翊抬眼问她。
“你也知道我和那家伙一见面就吵架,他就喜欢和我攀这攀那的,不是说昨天又给了哪位大官眼色看,就是今天又给谁拖了点小恩小惠,这件事我也是听他自己说的,本来以为这家伙只是吹牛而已,不过,前面经你一提他,我倒是想试试,没想到还真有用。”她是最经不住美食的人,才没多少功夫,嘴里已塞满了食物,说话也有些含忽不清。
“让他知道了今天这事,说不定哪天又要吵起来。”他笑道。
“不会,今天的事也有你一份,有你在,他可不会那么小气。”她抬头不怀好意地朝他挑挑眉。
萧翊无奈,只得摇了摇头,又见她嘴边挂着酱汁,便伸手替她抹了去。
他的手指拂在她嘴边,反复蹭了几下后,却转到了她唇上,她微怔住。
他笑容舒展开来,说了句“可别再像个孩子一样了。”便放下手,又拿起酒杯放在嘴边轻啄。
她嘟了嘟嘴,本想再继续吃,却听门外喧杂声渐起。
“我才不信他们说的话,这世上哪还有比我们静宣王爷长得更俊的男人,我倒不信了——”
“你这莽夫,哪有你这样的,冒然冲过来,也不让人笑话——”
“你们这些老匹夫就是酸地发臭,整天叨叨絮絮的也不觉得累——”
转眼声音已到了门边,她和萧翊都抬了头。
九、道友人 相忘年
秦燕饶有兴致地守在门前,投向萧翊的眼睛似有笑意。
萧翊浅笑,背对着门自顾自地酌酒吃菜。
人已在门外,门上响了两下,刚一句,“公子,打扰了。”那门便“砰”一声被人猛地推开。
秦燕反应也不是一般地快,“嗖”地退到萧翊身旁,并未被门打到。但眉却不自觉地收拢起来,显然是对来人的莽撞举动有些不满。
门大开,余劲震得门板微颤。门前一个体形魁梧的男子已抬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满脸的怒气,唠唠叨叨地念着,“你这粗野的蛮人!做事就不能有点章法?!”“你看看,就不怕吓着人吗?!”
魁梧男子却朗笑起来,那笑声震得人耳朵疼,“我们学武的可没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规矩,怎么尽像个女人家婆婆妈妈的——”
说完又大笑起来,接着跟了几句嘲讽的话,气得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好生热闹,倒是把原本在屋里的人忘了个干净。
两人斗了一会,才想起屋里的人,转头见一紫衣俏公子正扇着扇子打量他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紫衣公子的旁边还有另一位白衣公子,背对他们坐着,他们这般吵闹,也不见他回个脸,只顾自已吃喝。
魁梧男子和白胡子老头盯着两人看了半晌,这两位公子果然像别人说得那样,真是生得俊美不凡。两人又不约而同看向白衣公子,光看背影就像个仙人似的,不过,这背影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两位这么急着赶来,可有什么事?”秦燕扮起男人来,不仅面容俊秀异常,就连这一举一动也尽显出男子气概。手中折扇一合一展,轻轻摇上一摇,在人眼里别提有多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面前两人皆是一惊,却见那魁梧男子叹了口气摇着头对她道,“这位公子确实长得英俊不凡,在这世间也可算是人中龙凤,但可惜你的面相太过女气,如若生为女儿家倒好些,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可惜是位公子,想来就连公子这般的容颜在那人面前也会暗淡下几分。”
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秦燕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听了楼下那些人的闲语,明着来看人的。这人还真是够无理,也够坦白的。
秦燕嘴抵着扇子失笑出声,这个动作太过女性化,魁梧男子和白胡子老头都不约而同得瞪大了眼,她转而轻咳两声,说道,“这位兄台真是会说笑,命是天定的,人的这副臭皮襄是爹娘给的,长得或美或丑又乞是我们可以抱怨的,兄台这般杞人忧天,又是何顾?”
“公子不要生这莽夫的气,他这人就是这样,就爱说些气人的混话,得罪的人多得去了,公子大可不用与他计较。”白胡子老头向秦燕拱一拱手,同时不忘瞪旁边的“莽夫”一眼。
“林落尧,你这老东西!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这不是在帮你说话嘛!白胡子老头又瞪他一眼。
秦燕轻笑,“兄台刚才说像我这般的容颜在那人面前也会暗淡几分,这‘那人’指的是谁?燕某倒有几分好奇。”说完看一眼身边的喝酒人,扬起的笑也多了几分玩味在其中。
魁梧男子突然正经起来,“公子不要奇怪,这世上能比得上公子这般相貌的也不会有几个,那人公子定是知道的,那便是我朝响当当的人物,静宣王是也。”
“你是说那位智满天下,颜如天人的静宣王?那倒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哓的大人物,兄台把我和他比,燕某当真是自愧不如。”
看那男子脸上扬起几分得意,又见身边的人未有动静,秦燕又道,“静宣王自然是名满天下,但兄台如此维护静宣王,难道兄台和王爷有些交情?”
那男子赞许地看向秦燕,这位公子很是机智聪明,“我等小人对王爷自然是敬仰非凡,交情是不敢当,只是……”
他们正谈得起劲,一旁的白胡子老头半晌没插话,只是盯着白衣公子的背影琢磨了一阵。越看越觉得熟悉……
“王爷!”白胡子老头侧脸一瞧,却是一下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声叫得怪响,把“相谈甚欢”的两人吓了一跳,魁梧男子听后脸色也是一变,只瞧了白衣公子一眼便跟着半跪在了地上。
“你们两人到哪里都是这么热闹,别人想清静都难。”萧翊终于出声,缓缓转过头,看了跪着的两人一眼轻叹了口气,又见秦燕在一边偷笑,嘴角便扬起来,“你也是,就是爱胡闹。”
她撇撇嘴,“他们不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