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白吗?”
    小玉说,“可是如今镇南军与凌家军已经议和,王爷难道不回京城了吗?”
    她只得笑,“傻丫头。”
    他原就是叛乱的亲王,背着那样的罪名,回去了也必是要被治罪的。
    小玉无辜地看着她,她却推她一把,“走吧,你爹爹还在城外等着你呢。”
    小玉抱紧怀里的包袱,跟着士兵走了两步,有回过头来,“夫人保重。”
    秦燕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
    院中只剩她一人,她站着不动,眼睛盯着院门前的一颗含苞的桃花树。她很久没见到桃花,心下觉得十分亲切。不知不觉看了许久,身后站了人也没发觉。那人收拢了手臂,将她缓缓环在怀里。

28—31
    秦燕依在他的怀里,眼睛仍旧看着那颗桃花树,许久才问,“事儿都办妥了吗?”
    萧翊难得面上显出了些许倦意,将头搭在她肩上,闭上眼,“呈巾今日便整军出发,凌慕答应我不动他们分毫,我信他不会骗我。”
    “莫善呢?”她问。
    他眉头微皱一下,“以他那个脾气,怎么能放得下?”
    他侧目看她一眼,笑道,“他弄了那么大动静出来,以你那爱凑热闹的性子,怎会不知道?”
    她果然低眉一笑,也不多加解释。
    又听他说,“莫邪寻他去了,我早放了他们兄弟自由,这次是真不用回来了。”
    她问他,“他们跟了你那么久了,你真舍得?”
    他的呼吸就在耳旁,声音传到她心里去,“这世上,我只有一样舍不得,谁要是把它抢去了,就是要我的命。”
    她睁开他,回头瞪他,“谁敢要你的命。”
    她涨红了脸,狠狠瞪着他。那半嗔半娇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他十分高兴,伸手撮起一缕黑发,微笑着说,“原来你也会不舍得。”
    他把她搂过来,“我可不能像他一样早死。”
    秦燕心中一惊。也不知他说这话时什么表情,却让她没来由地觉出一丝悲凉来。
    “玉狐狸?”
    “嗯。”
    “师傅有没有替你看过算命?”
    “没有,师傅会算命吗?”
    她说,“会。要不要我帮你算算?”
    他明知她在胡说八道却也不揭穿她,只低头看看她,“你也会算命?”
    她扬眉道,“师傅教你观天象?就不能教我算命吗?!”
    “嗯,那你算算,”他只得笑。
    她直起身,似模似样地打量起他的面孔,然后摸摸下巴,“看公子面相,公子定是生在大富大贵人家吧?”这是明知故问,他却极为配合地点点头,只想瞧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嘴巴啧啧有声,样子还真像个算命的,“这等贵不可言的面相,世间少有,只可惜——”
    她叹气,“公子这脸偏又生得妖孽了……”
    他扬扬眉,听她说下去。
    “是可为福又可为祸,公子命中恐有大劫……不过,公子是有福之人,命中自由富贵人相助,逢凶化吉。”
    他说,“哦,那依先生所言,贵人为何人?”
    她眼波一动,瞧着他,“是公子命中的桃花贵人,正式桃花,若娶了此人为妻,公子日后必能安享太平,厚福不尽。”
    他忍不住笑出来,点点她的脑袋,“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她十分神气地扬起嘴角,挑挑眉毛,“我在说你有福气呢。”
    他看着她,目光逐渐温暖下来。
    她是在逗他开心呢。
    他的眉间显出几分惆怅,声音有些许颤抖,“他死了,燕儿,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抿抿嘴,将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我知道你打这场仗并不是为了我,你不过想和他有个了结。”
    他心中的苦闷,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当日,他们若是真的一起逃了,天涯海角,自是他们去得,但他的心结如何解开?那个人又怎肯这样放过他?手足相恨,何时是个完呢?
    那人容不得他,用她制住他,不就想逼他就范吗?那人想要一个了结,一个胜负,他就给他,不对吗?
    她对他说,“你伤心是因为你仍视他为你的兄长,可他的死又何曾不是一个了结呢?”
    “玉狐狸,这是他的命,与你无关。”
    屋上的雪化成水,缓缓滴落到地上,轻微无声。
    “我明白。”
    他看着她飞扬的眼角,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漂亮,那么清澈。那是他一贯喜欢的,他那么喜欢,一直喜欢到骨子里去。
    他苦笑道,“燕儿,恐怕这一次,我会让你等上很久。”
    她闭着眼,嘴角却上扬,“我不要不再画桃花给我了,你替我在后山种上桃花,好吗?”’
    “好。”
    “那你要记得,不要忘了。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种。”
    他抚抚她的眼,轻轻吻上去。
    “好。”
    俞瑶回眸看一眼面前威严的宣义城门,再看着门前进出的人流,将手中的包袱握了握紧。
    她想到自己临走时并未向他辞行,心中也未觉得遗憾。
    她本就是个丫鬟,伺候人端茶送水,一个下人而已,本不应该奢望别人的礼遇,能遇见他已是她俞瑶前世修来的福气,未吃什么苦头,如今又还了自由身,从此后天南地北,再不用听人使唤。
    老天已待他不薄,她还当如何呢?
    心中抑郁?她不过是习惯了伺候人,而下得了自由,不需再做了,不适应罢了。
    她揉了揉眼睛,转过身,见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你哭了?”那人问她。
    她笑一笑,“怎么会,不过是沙子迷了眼。”
    夏无渊也不说话,只走近一步,低头望进她的眼里。
    俞瑶抬头看他皱着眉头,向下对上了他的眼,目光一时移不开。
    “夏公子是回金陵去吗?”
    他说,“我久未回去,师傅已让二师兄来寻我。”
    他看着她又动了动嘴,他心中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此时,他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挤出一句来,“你打算去哪里?”
    她说,“还未想过。”
    夏无渊说,“想去金陵吗?”
    他撇开眼,故意不去看她。

    她抬头愣愣看着他的侧脸,许久后,微微一笑,将包袱提过去。
    “那就有劳夏公子了。”
    天启四年元月,太子重病,安业王伺机而起,围守于朱雀门,所幸北方大捷而归,德康王及时赶回,将其生擒,同月,南方议和,凌慕收复镇南军数十万之众,亦未伤镇南军一人。回京之日,却只静宣王一人不知所踪。
    同年四月,太子登基,新帝时年不过九岁,号武定。
    时间一晃而过,掐指算来,已有六年。而今天下太平,新帝虽尚年少,却励精图治,勤勉有加,初见一代贤帝之貌。
    初夏的皇宫,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远远瞧见,园中有两人相对而立,一人明黄衣袍,虽是位少年,浑身却透着不可言说的尊贵气韵。而另一人着的白色锦衣,颀身长立,傲骨仙姿。
    白衣人对少年扶手一拜,少年却不敢受他的礼,托住他的手臂,“是我应向先生拜礼。”
    说罢,他将衣袍一甩,单脚跪下,向白衣人抱以一拳,“若不是先生相助,延何来今日。”
    白衣人并未阻拦他,低头看他,受下他这一重礼。
    白衣人对他道,“你要记得,为君者,得民心者得天下,为善为仁,目光应宽广,多思虑,行贤明功德之举。”
    少年不起,低头道,“延记下了。”
    白衣人点点头,“我们就此拜别吧。”
    “王叔……”
    白衣笑道,“别还像个小孩一样,君王可不能在人前哭丧着脸。”
    少年低头不语,心中自有思量,他突然起身,抬头时,目光有神,尽显君王之姿,他向他再抱一拳,“此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先生请保重。”
    白衣人眉间舒展,赞许地看向他,缓缓转过身去。
    身前暖风一掠,少年再抬头时,花园已无第二人的身影。骄阳之下,只有怒放的牡丹争奇斗艳,光彩依旧。
    无论多少年过去,罗英山依旧是记忆中的罗英山,满山青竹围绕,山中唯一的一条青石板台阶,弯弯曲曲,永远也看不清对面的尽头。
    他踏上石阶,望着山中美景,缓缓迈开步子。
    他还记得,许多年前,曾背着一个女子踏在这石板上,那时便只想要这路再长一些,就这样背着她,便觉得是朝朝暮暮,白首不离。
    而更久远一些的时光里,也有一个少年曾背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走过这里,山中青烟漫漫,女孩口中会轻轻哼着歌。
    “山中的鸟儿唱歌儿,家中的娃儿叫肚饿,路儿慢慢何时归,且去问那山狐儿……”
    空旷的山野里传来孩子的歌声,远远地传过来,仿佛击在他的心口上。
    他轻缓地放慢步子,那童谣一直回绕在耳边。远处的石阶上,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儿正蹲在那儿采山边的野花,一边唱着童谣一边摇着脑袋,一边再把野花放在自己的篮子里。
    “山狐儿不让把山过,举起手中竹鞭儿。山狐儿不让肚儿饱,扒去狐儿皮上宝……”
    女娃儿耳朵灵敏,回头看见他,面上欢喜地笑起来,一下弃了怀里的篮子,几步冲进他怀里。
    她抬起头,扑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脸颊红澄澄的,甜甜地唤道,“爹爹。”
    而山路尽头,已有人走出竹馆,那聘婷的身影依在门前,远远地向他们招手。

   番外一:陌上花开,缓缓归矣…1
    一年前,罗英山。
    山中空气清怡,沈丽清看着面前翠绿的山色,半晌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她转身,望向身前那座新坟,眼神黯然,忍不住伸手抚上石碑。
    身后有轻微的声响,她知道是谁,也不回头,低眉对来人道:“翊儿,我总也放心不下,燕儿出去了那么九怎么也不知道回来?”
    萧翊慢慢走近,在坟前磕了头,站起身:“沈姨不必担心,燕儿这么大的人了,总会照顾好自己,况且以她那性子哪里会吃亏?”
    沈丽清却摇了摇头,“要是换作是以前,我也不担心,可这次我怕她终是受不住,你看你师傅才去了几日,她就不见了——”
    “那丫头绝不会想不开的。”他回得斩钉截铁。
    “我怎么会担心这个。”沈丽清看着他,眼中露出担忧之色,“你师傅这场病来得急,虽然江湖人对生死最是看得开,但他终是去得突然,你师傅平日里最疼的就是燕儿,比亲生女儿还疼着宠着,燕儿平日也最能讨他欢心,这两人被人瞧着不像父女却要奇怪了。”
    她说着,心中又觉得难受起来,“燕儿这次若有半点伤心,我也不会如此担心,可你看燕儿那日的样子,哭都哭不出来,那张脸倒是煞白煞白的,她越是那样,我越是担心,你也知道燕儿性子那么闹腾,你师傅在时,她还有些顾忌,但惹出的乱事也不算少了,如今她这一走,在外头也没个人看管着,不回来也就罢了,我就是怕她心中这口气不出,反倒在外面胡乱惹事,你我还不知道她吗?她就是做得了‘恶人’也纵是做不了‘恶事’的,狐假虎威去骗那些外人也就算了,我就是怕她终有一天,要吃亏……”
    萧翊敛着眉,沉默了半晌,最终抬头对沈丽清豁然一笑,“沈姨放心,师傅虽不在了,但总还有我。”
    听他这样说,沈丽清心中便觉得安心许多,“翊儿做事总叫人放心,也不妄你师傅要将燕儿托付予你。”
    他闻言只一怔,终是淡淡地笑了。
    江陵早市刚起,街上的人不多,小贩们正忙着摆摊,街边的店门也才开启。
    沿街酒家的小二刚刚打了个哈欠,还没来得及合上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惊呼声,回头看见全街的人都抬头看着上面。他惺忪着眼抬头看去,似模糊地看见有两个人影从自己头顶迅速飞了过去,愣了半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一下把眼睛睁得老大,伸着脖子张望了半天,但除了天上的云外,却什么也没发现。
    “呵呵,老色鬼,莫不是真的年纪大了,看你这腿软的,怎么追得上我——”
    “臭丫头!少在那边得意,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番外一:陌上花开,缓缓归矣…2
    “哟哟——我还真是怕了——”秦燕嘴角一挑,突一回头,便跃上街对面的另一座屋顶,速度之快,竟让真虚脚下空顿了一下,转身随即跟了上去。
    她紫灵猫秦燕的轻功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了得,在这世上,怕还没有人能追得上她。
    她侧头看一眼身后,这老色鬼还是有些本事的,追了那么就,倒还能跟得上。她冷冷笑着,就是远了点。
    他们前前后后差了有十几米,两人在江陵城中一路急掠,少不了惊动城中的百姓,惊呼和抽气声不绝于耳。
    两人一逃一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