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娘娘





  「皇上……」
  虽然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冯敬南也忍不住眼红了!
  他知道兰妃对皇上的重要性,要不然克善亲王就不会想利用此点来搅乱皇上的心智 。
  只为了大计着眼,这是绝对令人慑服的!况且他是皇帝,只要一声令下,其实并不 需要身先士卒。
  男人跟女人恐怕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一个男人牺牲心爱的女人,心中的痛苦不见 得比被牺牲的女人好过!
  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可以说是为了美人而挺战,失去了美人,所有的努力都如泡 沬幻影,生命中没有分享只变得空处。
  冯敬南深深的了解,因为最贴近皇帝的人是他,他看见的是一个男人强自压抑、以 心魄最强大的力量克制自己若不是对一个女子有深刻的深情,不会如此。
  「随时回报克善的动静,记住,我要抓活人。」玄烨脸色回复凝肃,冷定地示下。
  「是。」
  主仆俩心照不宣,冯敬南退下,打起精神迎向眼前必来的一场硬战。
  克善未擒,这场战役确实还未结束。
  毕竟克善身上流着和玄烨同样的血液,克善的阴鸷和狡猾教人畏惧,如果没能擒到 他,那么这场仗就打得不够完美!

  第九章

  冷宫其实不如她想象的冷清,也不如外界的人以为的,里面住满了疯狂、悲哀的怨 女。
  这儿反倒清静得就像她小时候住的莲台寺,唯一的遗憾是再也见不到她的焱儿。
  住进来三天。她就同每日送饭来的公公借了花锄、花种和插枝用的花树枝。
  「妳要那些东西做啥!?」管冷宫的吉祥公公皱起眉头。
  吉祥心想这个兰妃美得像仙女,可是还不是普通的怪!人家被黜进冷宫的都是愁眉 苦脸,只有她神态安详,好象被黜进冷宫,反倒得其所居。
  「这儿的景致太单调了,我想在屋子前种花种树。」王盈微笑,淡淡地说。
  一听到这话,吉祥整个人愣住了。
  「太单调?」他像被鬼吓着,瞪大了眼,惊异地瞪着王盈瞧。「妳都已经被黜进冷 宫了,还有心情嫌这儿环境太单调!?」
  「就是因为将来要一辈子住在这儿,所以得好好打理这个'家'。」
  她的话让吉祥的眼珠子险些突出来。
  「妳不打算出去了?」就他所知,住在这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想脱出生天,重回皇 帝怀抱的。
  而她,竟然还把这儿当威一个「家」、竟然还想永久在这冷宫里安居!?
  这女人不是疯了,八成就是傻了,啐!
  「我警告妳,别耍我吉祥啊!妳要发疯,咱可不赔妳一块儿疯的!」他退了两步, 看怪物一样瞪着王盈。
  住在这儿的女人疯的不是没有,像那个云妃,关在这儿二十多年了,每天夜里又哭 又笑,疯疯癫癫的,弄得人不得安眠,快要跟她一样神经错乱!
  听到吉祥公公的话,她诧异,然后失笑。「我没疯,你瞧我像疯了吗?」
  「那可说不准!瞧住在妳左侧屋里头那个云妃,白天的时候倒还好,看起来就像个 正常人,可一到了晚上,那疯病发作起来就又哭又笑的,简直比鬼还恐怖!
  难得这几夜她平静了些。今晚要是又没来由发起疯来,那又够人受的了……」吉祥 皱着屑头数落。
  经过吉祥解释,王盈这才明白,原来她时常在夜里听见又哭又笑的声音是云妃发出 来的。
  从前她住在坤德宫时,宫里的人都传说冷宫里关了一个得了疯病的云妃。云妃的事 连在宫外的人都听说过……「好啦、好啦,妳要的花锄我可以弄一把来给妳、也可以弄 一袋种子和什么树枝来的给妳,可妳别给我惹麻烦,否则下回就唅也没了!」吉祥喳呼 地唠叨。
  王盈绽开笑颜,满心的感谢。她明白吉祥公公是个好人,要不他大可不必理会她的 请求。
  「对了,吉祥公公,您方才说云妃就住在我左侧吗?」
  「妳又想干么?」吉祥一眼大一眼小地瞪住王盈问。
  「没什么……是隔壁那幢竹屋吧?」她指着左近一幢残旧的老房子,柔声问吉祥公 公。
  「嗯……是那间没错啦!」他也想不懂王盈问云妃住处做什么!
  王盈点点头,回过眼,笑着对吉祥公公道﹕「麻烦您了。」
  吉祥搔搔头,红着脸转身走开。
  他不过是个守冷宫的太监,从来没人对他这么轻声细语过,头一回有人用这么温柔 的语气跟他说话,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哩!
  一年过去,春日转眼又过,夏季提早来临。前院栽下的新枝争气地开出一地的花草 ,辛苦栽种的花木,一年内已见到教人欣慰的成果。
  一年来她已经习惯新的生活,虽然牵念着孩子,但也明白一年来对「他」而言她已 经是被彻底遗忘的人,他是不会让她见焱儿了。
  这些日子来她照顅住在隔壁的云妃,教冷宫里这些生活失去重心的女人种花、赞书 ,她和全部的人成了朋友,生活没有如外人想象的忧郁、疯狂,却有平静和恬淡。
  时近仲夏,每日午后云妃会到她前院的花圃里晒太阳。
  「像妳这样的女人,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不要妳?」这一天。云妃定定凝望着王盈 ,突然这么说。
  顶着炽阳在院子裁剪枯叶的王盈微微一怔,然后她仰起头,笑颜灿烂地问云妃:「 云太后。要不要喝杯冰镇梅茶?一早我做了许多」
  「别迥避我的问题,快回答!」云妃蛮地道。
  白天她很正常,就像所有固执的老人,只不过坚持要旁人叫她「云太后」她才肯理 人。
  王盈沉默半晌,然后她从一株蔷苇树前站起来。
  「妳问了一个无解的问题。」低着头,她侧向着云妃,轻轻说:「我不是皇上,不 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但我想……总有理由的吧!」
  云妃半天没吭声,然后又问:「妳是女人,女人总会知道男人为什么不要她!
  」,她固执地追问。
  「也许我不够聪明,」她转过脸,对住云妃微笑。「所以无法让皇上喜欢我。」
  云妃皱起眉头,似乎对她这答案不甚满意,却又提不出新的理由反驳。
  「兰主子、兰主子!」
  远远的,吉祥公公气喘吁吇地跑过来。
  「出了唅子事儿,值得妳这鸡猫子喊叫!」云妃瘪起嘴,对着匆匆忙忙跑过来的吉 祥训话。
  「对不住,云太后,没瞧见您老在这儿晒太阳哩!」吉祥笑嘻嘻地赔不是,其实是 他有些害怕这个疯疯癫癫老太婆。
  「吉祥,您来得正好。」兰妃从花圃走到屋前,笑着对吉祥道:「去年荫的佳酿, 我给你留了一壶梅酒就等着你来拿。」
  「梅酒?」吉祥睁大了眼,一听到酒字就喜上眉梢。「我就知道来兰主子这儿准有 好东西拿!」
  「是呗,就图人家的东西,臊不臊!」云太后在一旁嘀嘀咕咕。
  「嗯,咳!」吉祥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过,我今儿个来是有正事儿要办的!」
  「你会有啥子正事儿?」云太后眉高眼低地吊着声问吉祥。
  「瑞福公公交代下来的,当然是正事儿!」
  瑞福公公可是吉祥最崇拜的人,任何时候一提起瑞福公公,他就像崇拜神祇一样虔 诚。
  「瑞福?那老狗腿交代了啥?」云太后不敬地嘘道。
  吉祥一听到云太后说他心目中神祇的不是,便胀红了脸,在自个儿心底嘀咕,可却 一句也不敢反驳。
  「吉祥,有事儿吗?」为了别让吉祥太难堪,王盈转移话题。
  「也不是啥事儿。」吉祥搔搔头。他这个人凡事都忘得快,现下已经不在意刚才云 太后诬蔑他神祇的事。「是方才瑞福公公居然遣人来,特别问起了妳,我想一定得告诉 妳一声!」
  王盈点点头,却没有什么表示。「吉祥,你的酒在屋里,你等会儿,我进去拿 」
  「兰主子,怎么妳听说瑞福公公问起妳的事儿,半点反应也没有吗?」吉祥困惑地 问。
  要是别的人,一听见皇上身边的公公问起自己,怕不欢天喜地,开始梦起哪一天就 要回到皇上身边去了!
  不过吉祥也不算太惊讶。因为同兰妃相处日久,他也渐渐有了觉悟,兰娘娘同别的 女人就是有那点不同……「惊讶什么?她住这儿挺好,皇帝又怎么着?都把人黜进冷宫 了,难道还想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云太后说着风凉话。
  吉祥噤了声,可不敢接话。这话儿云太后这个疯老婆子说得,他可说不得!
  「吉祥,你等会儿,我去拿酒出来。」她没多说什么,云太后的话却滞留在她心中 萦绕不去……她不想再迁移了。
  只有住在这儿此时是她心情最安定的时刻,一年多来她已彻底心冷,他的任何消息 来都不能打扰自己的平静。
  是,她已经被黜进冷宫,现在到未来……已经断了再出宫的想望。
  一踏进冷宫,鼻端嗅到的,竟然是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味。
  玄烨的心情激动起来,这让他回想起当日初见她的情景,他胸口的激越超过一个男 人所能承受的定力。
  经过一年半,他终于生擒了围剿王府当日从地道逃走的克善。
  终于他能来见她,他心中一直挂念的伊人。他屏退所有人,包括瑞福,然后自己一 人走向兰妃住的竹屋。
  他在花圃前见到她。她正蹲在手株不知名的花树前修整枝叶,原本就窈窕的身型显 得更加清瘦。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一回都能让他忘情的容颜,一步步悄声走上前……一直来到她 身侧,凌越了槴子花香,闻到了她身上的独有的香气。
  「吉祥?」
  察觉到身旁有人走近,她以为是吉祥公公,抬起了头,迎着烈日微微玻鹆搜邸?br />   直到看清了站在自己上方的男人,她屏住了呼息。
  「好久……不见了。」他嘶声道,声音竟异常地嗄哑、不受控制。
  她僵住,然后敛下眼,声音出奇地平淡。「这儿,不是您该来的地方。」慢慢站起 来,然后转过身,走进屋里。
  没有下跪问安,没有君臣之间多余的礼数。
  她掩抑着心绪,平淡地应对他突然的出现,扰乱一池春水……看到她把一般人嫌恶 、避之唯恐不及的「冷宫」布置成她家乡的「香花坡」
  、布置成一片简素幽雅的天地,亲手在竹屋前种花种树,栽上最爱的槴子花树,他 胸口最柔软的一点已被触动,忍不住嗄哑地低笑。「在这儿,在无人能忍受的'冷宫 '里。妳竟然也能自得其乐。」
  他早在瑞福囗中得知她过得很好,这一年多来虽然无法见她,却密切关注着她的一 举一动,钜细靡遗至她的食衣住行琐事,知道她过得平静,放心之余,竟然有一丝不高 兴。
  她不该这么恬淡以对,她应该跟他一样挂心、牵念着他!
  「皇上来,有事吗?」略过他的话,她淡定地问。
  「为什么不对朕行君臣之礼?」他压低声质问。
  「盈盈已经被黜进冷宫,无名无分,同皇上不是君臣。」她无畏地答,声调一贯平 淡。
  他玻鹧郏钗豢谄?br />   「自绝于朕,妳不想离开冷宫了?」他问。凝着地问着这样的话,他承受着强大的 压抑。
  「皇上已经黜了民女,一国之君,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她冷淡地回绝,拿他之 前把孩子给成妃时回她的话,否定再自宫的可能。
  他胸口一窒,硬着声解释:「当时因为情势所逼,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记得当时我说过,再也承受不了下一回了!」打断他,不听他任何解释,然后把 话说绝。
  她脸上的绝然就像剜割他胸口一般的痛!突然间他有一股心胆俱裂的觉悟他已 经彻底失去了她!
  「真的……没有任何的机会了?」僵硬地问出口,他甚至可以感到胸口渐渐淌出鲜 血……「请回吧,皇上。民女还是只有一句话,这儿不是皇上该来的地方。」转身背向 他,她冷然地说。
  然后,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身后全然无声,她慢慢地转回头,看到他的背影在门 外渐行渐远。
  她倚在门框上,纤美的容颜苍白得几近透明,眼眶中的泪水……已盈睫。
  十年后「吉祥、吉祥,我看到仙女了!」
  小婳婧喳呼地跟在吉祥公公后头,她呼噜噜的身材像一只小肥球。小婳婧后头跟着 穿裤装的小婳璃,两个小家伙咚咚咚咚地跳到吉祥床上。
  「仙女跟小婧儿好象、好象,小婧儿死去的额娘跟仙女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哟!对 不对啊?阿六?」小婳婧固执地强调,并且要她的妹妹作证。
  四岁的婳璃猛点头,因为事前阿姊说了要分她一块油酥脆吃!
  正在午睡的吉祥被这两个无聊的女娃儿喳呼得不得安眠,又被两个小家伙拉着起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