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
“没关系,”小羽下了雪橇,走到那四匹通体不见一丝杂色、有着长长白毛的雪地犬面前,向它们平摊着伸出了掌,雪犬见状,竟弯屈前腿,低了脖颈齐齐伏下,小羽满心欢喜,朝那壮实的汉子得意一笑“你瞧它们,挺温和嘛!”
“对呀!哈奈,这雪犬是的灵物,最通人性,它必是知晓我们墨羽心善,才如此顺贴。你就放心教她,不会有事的。”白齐霄及时的插话,将哈奈的犹豫堵了回去。
傻子都能瞧出平统帝对这上官兄妹的好感,白齐霄怎会不知?在他看来,父皇对墨羽的喜爱之情,远胜于他们三兄弟。故此,这一路上,他对是小羽百般殷勤,千般照顾,却没讨来一丝好脸色。
小羽为了体验雪地犬橇的急速,此次倒很感激他开口相助:“多谢恒王陛下,多谢多谢!”顺势,她便扭头朝雪橇上的哈奈喊道:“小女子说话没用,王爷的话你总该听吧!”
白齐霄没想到如此简单即换得小羽青睐,心中很是受用,没等哈奈开腔,急忙向小羽靠近:“姑娘高兴就好!不过,下次姑娘还是叫我齐霄,我们终究会是一家人嘛。”
小羽一听这话,顿地傻了眼:一家人?她与他一家人?这又从何说起?眼见哈奈自橇上下来,她也顾不得细想,眉开眼笑地从哈奈手中夺过四根犬缰:“我来!我来!”不等小羽在雪橇站稳,哈奈又重迈了上去,在小羽背后伸手助她紧握缰绳,“等等,我先带带你!”
小羽正要回话,转眼间,只觉身后一空,回头再看,哈奈已在十尺之外,表情痛苦地蜷缩成团,倒地不起。诧异至极的小羽尚未抬眼,便觉身旁道冰心彻骨般冷洌的寒光紧紧盯于她。她顿地明白所谓何事,不由心头一恼,头也不回地扬缰一甩,四匹雪犬突受鞭笞,撩开四蹄飞一般窜向雪林深处。
雪犬不比驯鹿,为了保持其速度,驯犬人往往会刻意维持其天生野性。这雪犬有雪狼一半血统,加之野性未泯,惊吓之下,奔驰速度极快。众人尚未回神,它们已带着小羽窜到百丈之外。
虽无飘雪,但雪橇所过之处,雪犬迅疾的奔跑掀起阵阵冰风,震得雪松上积雪纷堕。小羽紧张至极,握缰的手拽得死死,那雪犬颈间的项圈随之越收越紧,继而四犬嘶声猛啸,引来山顶嗡嗡回响。小羽听到雪犬震耳的嘶鸣,愈发无措,耳畔嗖嗖寒风,如刮骨冰刀,生生割过冷脸,掠得脸颊生疼。正在此时,一个人影自背后将她紧抱成团,几个翻滚后,小羽安然平卧于雪地之上。
一旦没了小羽,雪犬速度快了不少。伴着雪犬凌乱的蹄印,空空的雪橇在平整的雪地上滑下两行轨迹,不多会,已消失于密林深处。
“你!!”心有余悸的小羽眼看雪犬橇越滑越远,心下恨然,猛地转身盯着冷昔不苟言笑的寒脸冷笑。“你救我作甚?”冷昔默不作声,侧脸晀视怒气正旺的小羽,漆眸被银亮的雪辉映出茫茫一片澈白。
他越不答话,小羽就越发来气,一股脑地冲上前,对着他胸脯一顿狠捶:“哈奈教我滑雪,哪里又得罪你了?你既如此狠心,又何苦救我?”冷昔一动不动,浑身僵硬如冰,任凭身后白狐大氅在积雪中唰唰抖动。
捶着捶着,小羽气力小了许多,话语也染上泣意。“那小二、哈奈,还有我,在你眼里都算什么?人命关天,你懂不懂?……”顺势,她头一软,靠在冷昔肩头嘤嘤低泣起来。
这问题,又何尝不让冷昔心迷神惑?于他而言,小羽到底算什么?
刚才,远远瞧见小羽与书生寒暄嘻笑,他心中已然不爽;后来,那莽汉竟自背后抱住小羽,胸中憋闷多时之火,便如炸裂一般,蓬勃而发。此情此景之下,他脑海早已空白一片。飞身将那汉子踢开之举,完全不由意志所掌控,只想让他滚开,离小羽远远的。
为此惹怒小羽,致使雪犬受惊狂奔,非他所愿。后来,他紧随其后也不冒然毙犬,并非没得把握,只为避免再次刺激小羽。怎料,小羽却是越来越慌张、四犬奔势亦趋狂乱,倘若再不出手,后果不堪。情急之下,冷昔唯有紧紧抱小羽,一同滚下雪橇才最为稳妥。
小羽哭了片刻,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回头细想,冷昔杀那小二,只为救她;那日闯入大狱也为解她穴道;与兄长相斗亦是一场误会,之后也曾手下留情;自己刚刚却翻脸责斥他无情无义,着实有些理亏。只是,马上向他道歉,小羽又觉尴尬,面子一时难以拉下。
胡思乱想的小羽,还没拿定主意,却陡然发现自己仍旧趴在冷昔肩头,赶紧跳开站于一旁,微红着脸极是不好意思。那双被泪花润得盈盈含波的紫眸,不时偷偷瞥向冷昔,当真与墨眸相视,却又闪躲了瞧向别处,如此模样的小羽、眼神若即若离、俏脸娇媚楚楚,冷昔只瞟过一眼,心房即猛然一缩,顿时气虚胸闷、呼吸急促。
正当二人个怀心思,相对无言之时,冷昔耳廓一动,隐隐听到重物滚动时发出的轰鸣之声。他抬头一看,自山顶凌空滚下一巨大雪球,此刻于他二人头顶不过三丈距离,再逃已然不及。冷昔一慌,猛地将小羽拉入怀中,用大氅将二人紧紧裹住。
“噗……”伴着雪团散开时的轰响,沉沉的雪球重重砸在氅皮之外,周遭顿地漆黑一片、悄然无声。冷昔的背挡去了雪球大部分坠力,小羽并未受到多大震动。只是,当雪球摊成雪丘将二人包住时,四周寒气骤然加重,凉气直侵小羽五脏,四肢不觉颤动如麻。当她紧贴冷昔脖颈裸肤的脸,感受到肌肤之间微微传递的温度时,小羽本能将身子越贴越紧,饥渴地索求暖人的体温。小羽肌肤冰凉的摩擦,带来一阵酥麻,自脖间迅速扩至冷昔全身,滚滚痉彻由心底唤醒他潜伏多年的暖热,一向冰冷的体肤也随之渐渐灼热起来。就这样,二人紧紧相拥,如同绝境中的困兽,彼此依偎,寻求出路。
冷昔自幼于极寒之所练功习武,寒冷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小羽则不同。即便能感受冷昔传来的体热,那冰雪从四面八方渗透的寒气依旧让小羽身子越来越凉。稍有迷醉的冷昔察觉到怀中人冰冷如冰、气弱悬丝,心顿一慌,紧紧搂住小羽,暗运丹田之气,借助双足点土之力,二人猛然跃出雪外。
第二十三章 心困
第二十三章 心困
二人回到队伍时,小羽已在冷昔怀中昏睡过去。
许下承诺,保障帝君安全的司空亦然,此刻正焦急地于车辇旁来回踱步。一见冷昔抱着小羽出现,老远迎了上去:“小羽怎么了?小羽?小羽!”
昏睡中的小羽,脸色发青,嘴唇泛紫,紧皱的眉头不时颤抖,司空瞧得心疼,伸手欲将之接手,却被冷昔侧身闪开。司空一愣,这才留意到,冷昔亦是面色冷青,双眼直勾勾盯着皇帝那辆包裹严实的厚皮雪辇,依偎在他怀里的小羽,被紧紧拥住,他则如同受伤之豹,抗拒一切企图靠近的生物。
对于旁人,冷昔视而不见,大步流星跨上辇车。众人见状,纷纷亮出家伙想要阻拦,怎奈司空随助一侧,寒锋般犀利的眼神,在平统帝发话前避免了一场杀戮。
小羽受惊,平统帝也担心得紧,见之毫发无损归队,当即下令就地扎寨。只需半柱香,三座皮帐篷于参天雪松间稳稳矗立。
这皮帐不比寻常,除支架乃圆木,其余,均用双层鹿皮密缝而成。棚底,为御寒气,早于皮层间填充厚实草絮,若帐内再燃火盆,置身其中,温暖如春,舒适宜人。
帐篷尚未安置稳当时,冷昔紧搂小羽,与平统帝同在车辇之中静候。平统帝半倚在一长锦手扶软垫,怀抱青花白瓷暖炉,若有所思地冷眼瞧向专注运功散热,以图捂暖小羽的冷昔。
待小羽于帐中暖床躺下,脸颊双唇已显红润,呼吸平缓如初。冷昔依旧固执守于其侧,无视身旁矗立多时的司空与平统帝。二人此番光景,平统帝又怎会不知其由?他默默拉开一脸郁卒的司空,将冷昔与小羽独留帐中。
帐外夜幕初沉,寂寂如空;帐内炉火嗤嗤,人静影曳。
望着浅睡不安的小羽,眉头仍不时皱起,冷昔的心,也随之阵阵犯搐。不觉中,他伸出双手,欲用指尖,抚平扰人之眉,不料秀眉却越发紧锁,头,侧转闪躲。冷昔心头一空,茫然收掌,凝视手纱。犹豫不觉间,小羽颦眉骤锁,“啊……”地一呼,冷昔蹭地摘下那极少离手的绢纱丝套。
素洁纤长的指,在昏黄的火影中,映衬出诱人的橙彩。手,在小羽头顶,停留半晌,指尖方轻拂上去。轻柔的抚慰捎带暖心的体温,自额间渗入睡梦,稍适,小羽愁眉渐展,不多会儿,舒心之笑浮于冷昔眼前,人,已安然入梦。
梦中的小羽,笑容纯真,犹如清水芙蓉,素雅天成,去饰无雕,冷昔如被蛊惑一般,神色亦显恍惚迷离。原本仅是指尖触碰,渐成缠绵的婆娑,掌心与脸颊每一次无隙触动,都令冷昔愈发沉醉、难以自拔。
……
枝叶繁茂、冠阔荫浓的老槐树上,简陋的树屋中,少年俯视地上酣梦正香的女娃,满脸敌意地叫喊道:“起来!给我起来!这是我的地盘,快走!”
女娃圆嘟嘟的脸上皱起了眉,须叟,方缓缓睁眼。一双浅得妨似透明的紫眸渐而菁亮,少年瞳孔一缩、心口顿紧,呼吸随之重了几分。
“你是谁?这儿可有你名字?”片刻后,女娃慢悠悠地起身,拍了拍衣衫,牙伶齿俐反驳少年,清脆的声音稚气十足。
“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少年一怒,蛮横地伸手欲推,终因恶其不净,缩回了手。“出去,给我出去!”。
“三天前我就发现这里了!你突地冒出来赶我走?没门!”一脸黠笑的女娃说完,双手伸入口中一扯,舌头还在口中不停嘟嘴瞪目,扮鬼脸气那少年。
“脏死了!真恶心!给我出去!”少年本有洁癖,见其嘴角似有唾沫,厌恶地朝后退了几步,一手捂嘴,一手指向门外:“出去!”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二郎……”女娃发现少年的退缩,禁不住得意起来:“有本事你赶我走呀?我还偏不走呢!看你怎么办”说罢,她盘腿坐下,自斜挎的布包掏出一个苹果,用手袖蹭了蹭皮,张嘴便是一口。屋外,射入几缕阳光,恰巧射在女娃脸上一双紫眸被映得晶亮如雪。
“你……是你逼我,休怪我无礼!”少年老羞成怒,手掌呼呼带风,朝着女娃的脸就是一下。掌风未至,女娃却“呀……”地一喊,身子向后一仰,倒在地上,挺尸般一动不动。
少年先是一呆,继而好奇地将脸凑了过去,“你别装,我还没碰到你呢!”
……
女娃依旧不动。
“你,你别装,我根本没用力!”少年伸手探了探她鼻息,果真没了进出之气,开始有些慌张了。“你别吓唬我,我,我不怕……”
“哈哈……”女娃一骨碌坐了起来,抱着肚子笑得泪花都快掉了。“我实在憋不住了!你……你怎这笨?”
少年被吓了一跳,阴沉的脸骤然一红,懊恼地转身不相理睬,满脸小痘气得油亮醒目。
“生气了?”不知何时,女娃跳到少年面前,掩不住满脸惊讶。“这,你也生气?”少年别过头,女娃又把脸凑过去。“别生气了,我们一起玩,好么?”少年一愣,眼皮低垂,默不作声。
“好嘛,一起玩吧!一个人多没意思?好哥哥,求求你了!”被女娃扯着衣襟,摇得波浪鼓似的少年,怒气渐消,终于,犹豫地点了点头。一见如此,女娃高兴得一跳老高,只听“砰”地一响,头,撞到原本不高的屋顶,枝叶亦随之哗哗坠落。少年嘴角一歪,眉梢一扬,写着报应、活该的脸,讥笑女娃。
扫兴至极的女娃,沮丧不已地抱头坐下。见她将原本伏贴的发髻挠成了鸟巢,少年欣然一笑,抓开她的手,细瞧没有伤口,便顺手帮之揉搓。没多久,少年才发觉,自己手下的发连鸟巢亦不如,忍俊不禁笑出了声。听到头顶传来的闷笑,女娃歪着脸问少年:“你笑什么?对了,你叫什么?”
少年的笑嘎然而止,沉默半晌才轻轻答道:“叫我冰……”。女娃一愣,旋即哈哈大笑:“冰?哈哈……冰!”女娃的笑,份外张扬,少年脸上挂不住了,连忙反问:“你呢?”女娃笑得有些气喘,一时止不住,连咳数声才一本正经答道:“我叫火,专门化冰的火!”
少年不信,却又无法斥责。只因,冰,非其本名,他乃绝尘宫少主——冷昔。
小羽醒来时恰值子时,帐内空无一人。暖被软褥,柴炭噼啪之声、凉却不冷的空气,都令小羽通体舒畅。
穿戴整齐后,小羽掀开了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