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无痕





    热烘烘的被窝、静悄悄的环境,让睡意再次抬头,小羽强打精神,裹着被坐了起来。顺手扯来炕尾的衣衫和貂氅穿上,小羽一把推开紧闭的扉门,门外,正打瞌睡的小僮被突如其来的门轴响惊了一跳。
    “小、小姐,怎么出来了?”
    一吹寒风,小羽清醒了不少,日间种种尽数涌上脑海。“你可知灶房在何处?”小僮被惊得不知所措的样,让小羽有些过意不去,同他说起话来都尽可能婉转轻柔。“我饿了!”
    “是这呀!”听得小羽如此说,小僮长吁一口气,神情轻快了不少,“厨子早做好了,王爷见姑娘睡得香,吩咐把饭菜搁炉子上闷着呢。姑娘还是回屋等等,我这就去拿。”
    “谢谢你了!”小羽作势走回屋中,笑着扭头对小僮说。
    “好咧!”小僮报以一笑,转身离去。

    冻云蔼蔼,寒意津津,霜风猎猎地吹打着四下的窗棂。冬日的夜晚原本清冷阴惨,被喝喝的北风略略一扫,愈发显得份外的苍暮与冷寂。小羽紧了紧裹身的长氅,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朝邻院走去。
    听小僮口气,此处该是白君涵所辖之地,细辨风声肆意如常,回想白齐霄业已归西,小羽暗想,此处应仍是风石寨。倘若真是这样,母亲他们也该救了出来,只是不知她们现在何处?
    此地屋子一间连着一间,屋前,井旁的辘轳被风吹得“吱呀”个不停。小院不似白日想像中那般凌乱,简洁而干净,想必是有人打扫过的。脚下的冻土又冷又硬,小羽敛气轻步,仍有碎冰被履时的‘刺刺’的裂响。
    刚迈出小院的门,院外传来两男子闲聊的声音。听得他们谈及白日攻城拔寨之事,小羽好奇,蹑足藏于门后,想要听个究竟。
    “老弟,你们可风光了!唉,也不知老哥我何时才有这机会。”粗粗的一声长叹道尽言者满腔的遗憾。
    “若不是王爷妙算,遣我等在门下制造混乱,王爷神箭妙射叛贼贼首,乱了他们阵脚,我们哪来这破门夺城的首功。老哥,你也甭着急,跟着咱家王爷还愁没机会立功?”虽在安慰他人,但他话中的得意倒也毫无遮掩。
    他们这么一说,小羽想起白君涵出箭前,望着她坚毅笃定的眼神,和那英气逼人的面容,胸口不由地‘扑通扑通’乱跳,脸也渐渐烫了起来。
    “那也是,日子还长着呢,这次让老弟抢了先,下次你可未必这么幸运!”
    “这么想就对了!”之后,不知谁拍了谁一下,小羽听得‘啪’地一响,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嘘……,小声点,吵到院里那位娘子,王爷会怪罪你我的。”突然一人嘎然止笑,小声说道。
    “放心!”另一人也放低了声音,“老弟,你跟我家王爷时日尚短,有些事情不清楚。我家王爷英武不凡,人又生得风流倜傥,身边比这院里的主儿强得多的娘们,多了去。王爷平日里虽说严厉了些,可从未见他因女子责罚我们得,你就放宽心了!”
    “不管怎么说,王爷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测的?咱们还是小心点好。”说话间,二人声音渐渐轻了,小羽也无心继续听下去,悄悄转身回屋。
    刚才,小羽刹那的脸燥心乱此刻已渺然无踪,脑海变得空无一物,脚下如踏浮云一般轻飘无力,不足五丈的小院竟然漫长得令她几欲放弃。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小僮提着食盒站在门前,惊讶地喊道,“这处夜里寒气重,王爷知道了又要责罚小的了。”
    “屋里憋闷,我出来透透气。”小羽快步上前推开屋门,强打笑颜朝身后的小僮说。“别担心,没事的。”
    “还是小心的好!”小僮一边利索地在餐桌上布菜,一边对呆坐一旁的小羽叮嘱,“王爷正在议事呢,事完了定要来这儿,小姐现在还是多吃点,免得待会没……”小僮这话只说了一半,竟红了脸嘎然止住。小羽瞧他那幅不好意思的模样,多少明白了些,心口越发涩苦了。
    “我见小姐身子弱,多吃点总没错!”小僮不敢去看小羽的眼,慌忙留下一句,草草撤出了屋。

    从午时至现下,也有近五个时辰了,小羽滴水未进,可面对桌上四五碟荤素搭配、色香俱全的餐点,她却没有一点胃口。
    望着红翠相嵌、黄白相间的菜肴,小羽愣愣地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动,什么也不想,空落落的心没有一丝杂念。

    “怎么不吃?”一个声音突然在小羽耳边响起,白君涵仔细地看了看神情漠然的小羽,皱起眉举筷尝了尝,“啪”地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厉色喝道:“秋儿!”
    “在……”小僮战战兢兢从门外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菜怎凉了?”白君涵的低叱吓得小僮连连磕头赔罪。
    “大冬天的,菜从灶房端到这里,不凉才怪。”小羽瞧白君涵向小僮发怒,心火竟簇簇而燃。她斜眼乜了白君涵一眼,冷言相讥“真有本事,找小孩儿撒什么气!”
    听她这么一说,白君涵眸光一闪,将脸凑到小羽跟前,一脸黠笑:“不生我气了?”小羽一听,脸刷地变得通红,别扭地转过身子不再理他。白君涵轻轻拨了拨小羽的肩,见其依旧不转头,于是倾身够了过去,柔声哄道:“有点军务要处理,这才来晚了些,别再生气了,好么?我人虽在那儿,心却一直惦记这里,”说罢,他一把将小羽扭过来,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不信,你自己问它!”


第四十章 心生芥蒂

    心生芥蒂

    不需抬头,小羽便能感受到白君涵炙热的眼神。无论是手背上暖暖的温热,还是手心下有力的跳动,都令小羽有刹那的眩晕。
    小羽埋着头狠力地将手抽回,悄悄垂到桌下揉搓起被灼麻的手背,贝齿紧咬红唇,一句话也不说。
    小僮趴在地上,偷眼瞧着二人,倒似是那姑娘佯怒撒娇,王爷顺势偷香一般,不禁在心底窃笑。眼瞅王爷无心责斥于他,而他再留下来也似乎不合时宜,识时务地溜出了屋。
    “别生气了,你身子虚,真气出了什么,叫我……”白君涵呢喃般的软语温言说到一半,斜眼瞥见被小僮半掩着的门缝,黑色的影子猛地一缩,眉头渐渐拧了起来,语气腾地硬了几分,“叫我如何跟父皇和伯母交代。”
    一听此言,小羽倒是镇定了。她缓缓抬起头,直直盯着白君涵,直至他虚虚地绕开了视线,这才言道:“那倒是!”小羽冷疏的语气让白君涵心头一乱,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策,慌忙开口想要补救,却被小羽一口打断:“对了,我娘她们现在怎样?”
    白君涵被憋回去的话噎得胸口发酸发痛。再看神色已恢复常态的小羽,他知道了,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再有用。不过,在他来看,女子大多心窄,喜欢在细枝末节上耿耿于怀,通常也容易消气。即便小羽行事再怎么大喇,终究还是女儿家,待她气顺了,他再解释也无妨。
    想到这里,白君涵坦然起身,笑着拉起小羽的手:“走,我带你去找你娘。”说罢,他毫不顾及小羽的抵触拉扯着她出了屋。
    “叫厨子照这重做,送东屋来。”路过门廊,白君涵乜了一眼缩在墙边偷窥的小僮,抑郁之气不打一处来,“若再凉了,哼,军法伺候!”

    他二人,一个狠着脸道不满、卯足劲要挣脱,一个满面笑语不发、大手死扣不放,就着么拉拉扯扯进了东侧后屋。一进屋,小羽还未回神,尚自顾自使劲去掰白君涵的手,哪晓得白君涵猛一松手,刷地单膝跪下高呼万岁,她才意识到身处何地:母亲和平统帝愣愣地瞧着自己,而义父也正端坐一旁。
    给白亦墨喂汤药的宛君,眼瞅着小羽不情不愿地被硬拽进来后,又诧又窘地呆呆站着,那不知所措的模样甚是可爱,笑意自然而然爬上眉梢,眸中的疼溺尽显无遗。
    “起来吧,”白亦墨温情地瞧了宛君一眼,轻咳一声唤起跪地的白君涵。“小羽,来。”母亲略带戏谑的笑,义父探询的眼神,小羽一见转身就想跑,哪知听得平统帝一句呼唤,人一愣神,就被白君涵扯了过去。

    当日,白君涵一见到父皇瞧小羽娘亲的眼神时,他就明白了为何小羽会被另眼相待,烦闷多时的困惑也因此迎刃而解。此刻,他特地将小羽带来,即使平统帝不开这口,小羽要走,他也万万不依。
    在白君涵的推怂下,小羽一脸不乐的来到白亦墨塌前。宛君见状,端着见底的药碗闪在一旁,白亦墨微笑着拉起小羽的手让她坐下,细细打量其颈下的伤。
    “还疼么?”白亦墨语气很温和,满眼的慈爱让小羽鼻尖竟微微酸了起来。
    “不疼!”
    听小羽话中略带鼻音,宛君把碗递给随侍的下人,笑着对白亦墨说道:“当年我赖了一整日,不吃不喝的,你方给我两粒冰莲雪露,羽儿如此浅的刀伤,你却主动送上一颗,可真够偏心的!”说着,她走到小羽跟前用手挑起其下巴,左右审视一番,啧啧称道:“嗯,好得还真快!”
    小羽被母亲近似调戏的突然之举蒙住了,听她说完,这才回神,又羞又恼挡开童心未泯的宛君:“娘,别这样!”
    众人一听,当即哄堂大笑。

    原来,当日司空涧发觉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宛君母子中招倒下,院中尚有白亦墨与小羽,而周围的人又不停涌上来,如此境地,穷他一人之力实难顾得周全,情急之下,决定先除了暗处的威胁,保得自身安危再饲机救人。
    待司空涧知晓针上无毒、将白齐霄安置于高地的黑手了结后,重又潜回小院时,恰巧听到白亦墨父子那番对话。自话中,他隐约听出白齐霄急于从其父处得到某物,而白亦墨吃死这点偏就不给,心头也算松了口气,并未急于现身。之后,他见白齐霄暗使眼色,支使小羽身后一人故伎重施,放倒她二人,这才跟踪他们一行来到风石寨。
    这风石寨原本就地势险要,经白齐霄刻意休整多时后,更是易守难攻。加之,他此前已在此安顿数千兵卒,又有少数自虎跳峡尾随而至的武林高手,故此,对于救人,司空涧并无十足把握。于是,他暗地盘算,以白亦墨的聪睿,短时内,白齐霄并不敢将之怎样,还不如先回虎跳峡,想必冷昔不日便会返谷,届时,同他一起再闯风石寨。
    为此,司空涧连夜赶回虎跳峡。谁料刚及家舍,却与寻人扑空的白君涵碰了个正着。因二人于奉山地界的山神庙,有一面之缘,故,几番了解后,决定携手救人。
    
    再说白君涵,他因擅闯私宅劫狱救人,被平统帝责至姚家私牢囚禁半月。哪知,平统帝一行离开西辰不足五日,知府姚况竟在牢饭中偷偷下了毒。谁料,那时的白君涵心情焦躁且沮丧,食欲不振,反倒得了贪嘴耗子相助,识破下毒一事。当时,他便知晓,大事将至。于是,趁姚的手下入狱探视之机,白君涵出手将之击毙,之后互换衣衫,悄然越狱。
    出狱后,白君涵先寻得奉命潜于城中的秦天,令其速速集结家将。在探得姚况出西辰之兵,助恒王篡位一事后,白君涵知他乃见风使舵的小人,遂突然现身,以其性命相挟,用名禄相诱,并承诺事后不记前仇,保他一家大小无恙,逼他下令撤兵中立。之后,姚况为示衷心,主动放出被其软禁数日的丞相丁汝昌。白君涵自丁丞相口中得知:其父平统帝临行前已料定会有此劫,早已私下密旨,从边境调来骠骑将军丁卫坤及其部将前来救驾。只因路途遥远,他们这才耽搁了些时日。不过,丁又告知:据飞鹰传报,西境数万军马离此已不过三日路程。
    即便得此佳信,白君涵仍不敢懈怠。他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了姚况,令其不敢妄动,并让秦天陪同丁汝昌留下,一可监视姚况动向,二可静候丁将军,逼丁汝玄亲自督促其次子丁卫坤全力营救平统帝。而他,则亲率由家将和西辰精兵组成的百人铁骑先行救驾。

    在司空涧将众人引来风石寨的路上,白君涵对整件事的前前后后大体有了了解。为确保人质无恙,他二人商议出救人之策。
    首先,司空涧先行潜回风石寨,饲机探听关押之地,并放出风声,说救兵将至。白君涵晚一步到达风石寨后,只围不攻,不时射伤几人,只为示警恐吓之用。依白君涵所料,寨中一有风声,多疑的白齐霄定会迁怒旁人泄漏消息,届时,只要寨中人人心惶、个个自危,这攻心之策就算成了。
    之后,待白君涵兵临城下,白齐霄见来兵数寡,必然轻敌,但因从未出战,而白君涵又曾立军功,必然不敢应战,只会期望拖到救兵来后,将白君涵包抄歼灭。此时,白君涵可用言语激他,以白齐霄极度自负的性子,必会现身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