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贵女+番外 作者:十三酥(晋江14.03.29正文完结)
宁老夫人因自己非大老爷亲生的娘,为辖制媳妇做什么都可,却断断不该在子嗣上动手脚,薛母原本想着大太太至少有了湘哥儿,即便不能再生育下半辈子也有了依靠,却不想今日听闻了这样令她几乎错愕的真相。
她面露疲乏身子向后靠去,轻轻说道:“听我的,早些把那付氏的孩子放到自己身边养着,只当他是你正经生下的孩子,视若己出……这往后啊,你们娘儿俩还都得靠着他。还有你婆婆,她终究是长辈,你便是再怨恨她也不能如何,如今已是这么着了,该怎么做不必我细说…想必你也清楚。”
老太太的意思大太太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她同宁老太太打了十几年的擂台,这一朝一夕叫她放下身段去迎合她去,她始终是不甘心的,否则为着今后着想,她早八百年便讨好奉承去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没说话,知女莫若母,老太太晓得她心里的结,也就不再多言,喊了外头的丫头进来。大太太见此便要退出去。
老太太扶着丫头的手往内室里走了几步,忽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道:“倒是有些日子不见湘儿了,不拘哪一日,你带她来瞧瞧我这老婆子,便是你们的孝心了。”
“……女儿知道了。”一只都跨出门槛的大太太身子一顿,回头看过去时只见到老太太在丫头搀扶下渐渐没进黑暗中的背影,心中不由涌起几分萧瑟伤感。
另一头,书湘午后便回到家里,一打听果然大太太是往外祖母家去了,她心里便惴惴的,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临了几张字帖。
大太太是去做什么书湘大概也能猜想的到,只是她不晓得外祖母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反应,又会促使大太太作出什么决定。越是长大她心中的烦闷越是与日俱增,她不止一次想,假使她是个真正的男子,如今也不会有这许多糟心事了。
一时头脑里闪过无数画面,却蓦地想起上午学里赫梓言说到的“倌儿”来。就把毛笔搁进书案上螭衔灵芝双耳洗里,扬声唤茗渠进来。
茗渠推门进屋,手上托着景泰蓝缠枝莲象瓷碗,碗里是温度适宜的燕窝粥,一头走一头道:“我以为二爷成了仙人呢,午膳便没用多少,回来就闷在房里写字儿,这会子却知道饿了罢。幸好我一早备好了燕窝粥温着,想着你到这时候合该打发我去大厨房里拿点吃的了。”
书湘摸了摸肚子,她是不饿的,却顺手接过燕窝粥尝了几口,一脸不经意地开口道:“对了,我这几日听了个新词儿,不如就考考你如何?”
茗渠收拾着书案,头也不抬道:“这回又是什么?二爷何必拿我取笑,明知我识不了几个字,却总要寻机会捉弄我。”
“我何曾是那般儿人,”书湘这话说的心虚,掩饰性地埋首大吃了一口,继而道:“我是要向茗渠你请教呢,你可听人说过‘倌儿’,这是人名还是什么,我却从不曾在书上见过,过去也未听人说起过,若不是好奇得没法儿了,这会子也不找你打听。”
书湘刻意不提及同赫梓言的对话,对于赫梓言透露出旁人都觉得她像个倌儿这一点,书湘十分介意。
茗渠自然晓得何为倌儿,她长了书湘几岁倒是其次,只因她日日扮作个小子随着书湘往学里去,耳濡目染,从那起子小厮口中听说不少事物,哪里是整日只知道念书的书湘可以比及的。
“二爷却问这个做什么?”茗渠将毛笔放进豆青釉加彩梅竹纹笔筒里,抬头看着她道:“可是谁同你说了什么?”
书湘想否认,却瞧着茗渠的反应不对劲儿,不由板起脸道:“爷问你话,你只管答便是了,没的我问一句你问十句的。”
茗渠熟知她的脾气,心下虽狐疑却也不敢再多问,只得回复她,“爷说的‘倌儿’就是外头人俗称的‘小倌’,南风馆里头伺候客人的,就好比…好比青楼,这是一样的……”
“青楼?”书湘念出这两个字,她一个大家小姐,虽是充作男儿养,但到底是成长情况特殊,竟是连青楼楚馆也是不知的,茗渠话一出口就暗悔了,这要是叫大太太晓得她同姑娘说这些,恐怕不止一个死字能了结的。
书湘见茗渠捂住嘴一脸不愿再提的模样,就故意把碗重重搁在案上道:“你与我把话都说清楚了,青楼为何,南风馆又为何。说不清楚日后便再也不带你出门子去了。”
书湘没法子,只得将小倌是伺候男客的男人一事模糊说了,就连这世上有妓院一处都说与她知道。书湘大为惊骇,不为别的,她是今日才知道男人同男人还可有那样的关系,旁的青楼什么的,她倒也能猜出个大概。
“奇耻大辱——”书湘突然发作起来,一手将案上瓷碗笔墨纸砚等物事皆拂到地上,吓得茗渠神天菩萨不住念佛,不晓得她又是哪里不如意。
赫梓言的话魔音贯耳似的在书湘耳边回荡,她到这如今才知,原来自己竟为人看作是戏子粉头一流。那起人瞧着她像个倌儿,她还瞧他们像乌龟绿王八呢!
却不知赫梓言是否也这样想自己?
书湘扁了扁嘴,拔腿绕过手忙脚乱的茗渠往门外走,听到这屋动静的蔓纹等人正赶到门边,一见里头状况脸色都变了,围着书湘只是问缘故,书湘却一声也不同她们言语,拂袖埋首只管向前。
正巧这时候唐妈妈推开院门进来了,这正是撞在枪口上,书湘连日的满腹心事无处可诉,委屈又气恼,这时也不等唐妈妈开口,直接抓过廊沿上一盆开了花的海棠盆景砸在那婆子脚边,泥土碎裂,险些儿把唐妈妈一双脚给埋了。
“你又来做什么,莫不是打量我是好性儿人,竟敢欺到我头上来?你家小子是什么东西,也配的上我屋里人,怎不好生照照镜子瞧瞧,瞧清了便不敢舔着老脸来爷这儿自取其辱。”
书湘也是想清了,她愈是不发作那起子人愈是只当她是个和软好欺的,便是来日身份曝光又如何,船到桥头自然直,没道理为顾着日后现今儿便要委屈自己。她自己的丫头自己都护不住,日后还有什么脸面?
唐妈妈是老太太屋里的人,来往府中各处何曾遭遇这样的对待,便是大太太瞧着老太太的面子也不至如此对她。她今日本以为自己三言两语便可说得这恁事不懂的二爷应下自己,却不想话也未说一句就被砸了个狼狈不堪。到这时才知自己是打错了算盘,竟把二爷小瞧了去……
嘴上却道:“哟,哥儿今日好大的脾气,竟不知是冲着我老婆子来的,还是冲着旁的什么人呢。若冲着我倒好说,若冲着那一位,二爷也忒不晓得规矩,没的叫人说是太太管教不周,教出您这样性子的哥儿来。”
☆、第十回
唐妈妈含沙射影,书湘却说得直白,听得唐妈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几次都说不出个什么,只得道:“二爷好厉害一张嘴,奴婢自然说不过您的。”说罢福了福身子,悻悻然踅足出了院门。
她这一走,方才躲在院子里各处角落瞧热闹的小丫头们都跑了出来,悉悉索索围在一处议论。蔓纹瞧着这起子人不成个体统,拧眉插腰骂了几句,小丫头们便一哄而散了,嘴里却仍旧窃窃私语着,暗暗笑话唐妈妈今日在她们二爷这儿吃了瘪,着实叫人意外。
谁不想跟着个好主子,能分在二爷院里伺候已是莫大的福分了,这底下小丫头里不乏长相清秀可人如同蔓纹麝珠一般的,平日里只是无缘与书湘接触,这会子偶然见了二爷教训府里极有脸面的唐妈妈,且瞧他气势十足,远远瞧着风华尽现,又生得目若点漆肤如凝脂,想不叫丫头们爱慕都难。
慈平朝底下丫头看了几眼,叹一口气,转身时见书湘已被蔓纹麝珠拥进屋里,她在外头关上门,自己却返身走向书房。
适才好大的动静,茗渠早抛开收拾的事儿倚在门边上望,慈平就问道:“二爷这是怎的了?早起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没道理去了学里一趟回来了便成这般,可有什么缘故?”
茗渠和慈平都是大太太放心放在女儿身边的两个丫头,一时书湘屋里有了什么事儿她们第一时间就得去禀报了大太太好叫大太太知道,俗称是“耳报神”。近些时日来茗渠倒是越发的少把书湘的事儿汇报给大太太了,慈平却是依旧。
茗渠想到书湘问的“倌儿”一词,心里一提,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丁点儿异常,“嗐,你不晓得,早起从太太处出来她便这般了,路上还哭哭啼啼的,咱们何曾见过二爷哭了?她也未同我多说什么,我瞧着,竟是大太太说了什么才惹得二爷不快呢!”
到底是没有把“倌儿”的事儿说出来,茗渠思忖今日书湘必是在学里听闻了什么才招致她发这一大通脾气,只是归根结底,还是因她解释了小倌、青楼之类不登台面的词儿,此时自是留个心眼儿,什么也不能说。
茗渠是晓得慈平的,慈平回头一告诉大太太,她怕就只剩下吃不了兜着走的份了。
“这样啊……”慈平好似也没有怀疑,她惋惜地看着碎了一地的名贵笔洗等物件儿,蹲下|身帮着茗渠在书房里略收拾了一会儿,后又叫了库房的管事妈妈前来登记今儿书湘砸碎的器皿,等核实了报给大太太,好再换一套簇新的来。
……
正屋里书湘和衣仰面躺在榉木嵌骨拔步床上,月白色棉细纱帐子随着窗棂一角透进来的风微微地摆动,宝蓝色绫锻大迎枕耷拉在一边,拔步床外站着蔓纹麝珠,慈平穿过碧纱橱进来的时候正见到她俩愁着脸只是立着往帐子里张望。
麝珠是不想自己今日竟得了书湘这样大的维护,既叫她可喜,又叫她可悲。
一想到今日自己害得姑娘不得不如此,不知那唐婆子回去会如何把这事儿传进老太太耳朵里,谁都晓得老太太最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厉害人物,这些年虽每日里听戏耍玩瞧着倒是对谁都慈眉善目的,却任是谁都瞧得出她对大太太的冷淡。
她们这几个晓得书湘真正身份的更是了解老太太、大太太之间多年的不睦,麝珠想着想着只觉得胸中窒闷,万般情绪涌在心头难言。
这时书湘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忽的道:“麝珠是在外头?”麝珠眼泪正要流出眼眶,乍一听姑娘唤自己还有些怔怔的,急忙撩着裙角进去了。
月白床帐里香气宜人,书湘拉着麝珠的手让她坐下,瞧了她红着的眼眶一眼道:“怎瞧着又要哭的模样?”
书湘撇撇唇,心平气和说道:“我为你出头亦是为我自己。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姐姐们素日待我如何书湘心中清楚。真心待我的人我亦待之以真心,何况那唐婆子自视甚高……”
书湘想到自己终有一日是要变回女儿家养在深闺之中的,若到那时才树立威信恐怕就晚了,凭她唐妈妈一个老婆子也能在她院里横行,这不是叫府中诸人以为她宁书湘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么?
往日她只顾念书写字,如今居安思危,却晓得府中那一班老货个个不是省油的灯,待得她身份暴露的时节,还不知大太太会如何,她又会被明里暗里欺成什么样,不如这时随心而行,也好震慑那些惯常便不安分的婆子丫头。
书湘说话时麝珠一直瞧着她的脸孔,只觉得姑娘有些不同了,具体是何处却又说不上来。
屋外院里小丫头的声音却传进来,“二爷,蔓纹姐姐,太太身边的霜儿姐姐来了!”
原来大太太从薛母处回府来,照例先问过书湘归家了不曾,她身边郑妈妈是个有心的,一股脑儿把自己打听到的皆说与了大太太。大太太到这时才知晓麝珠的事,又听闻老太太身边的唐妈妈在书湘韶华馆里吃了亏。直接就使了身边的大丫头霜儿往韶华馆去了。
却说霜儿进了韶华馆,她见正屋门窗紧闭,便知外头迅速传开的都不是虚言,等了一会子,面上也不现出不耐的模样。
直到正屋的门从里边开了才不疾不徐走了进去,笑盈盈对着书湘行了一礼,“二爷方才在打盹不成,瞧这头发乱的。”顿了顿,目光在麝珠面上一扫,复道:“太太才家来,这会子使我叫你去呢。”
慈平眼神变了变,麝珠蔓纹带书湘进内室换衣裳的档儿,她拉了霜儿在一边道:“可是太太听说了那事?”
“我却不知你说的是哪一桩,”霜儿打趣地往内室方向扫了一眼,“是你心爱的二爷拿花盆砸唐妈妈,还是唐妈妈瞧上麝珠的事儿,你倒是说清楚些。”
这话里的意思,合着太太是全知道了。慈平感激地看了霜儿一眼,对她眼中流露出的暧昧却不好解释。外人皆以为二爷果真是个男子,便道她这近身伺候的大丫头来日是要收了房的,却哪里晓得她们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处。
一时书湘另换了身家常衣裳出来,出门前慈平借着为她整理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