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_派派小说
“呵呵,他怎么会知道,知道才是奇了怪了!”梁上猛然传来一阵嬉笑声,只这次梁公公没有再要大呼那“刺客!护驾!”的冲动了。也是了,这都第几回了?还记不得这位,他梁琦还在这椋宫混个什么劲儿啊!没等睿帝发话,人家自动退了个干净。
齐凤臾看着坐在梁上的那位,实在是有些无力,这丫头就不能换个地方吗?难道是梁上君子做惯了,再也找不到合心意的地方?
“美人儿不要皱眉头了,再皱几回就有褶子了,那便不美了!”玉寒面具下的眉头皱得厉害,跳下梁来,嘴里嘟哝个不停。
“你也不会换个新鲜的说辞,每次都拿这个说事儿,多没劲啊!”听得玉寒的调笑之语,齐凤臾反倒来了兴致,靠上椅背,闲闲说道。
“哎呀!今儿个凤臾兴致真好啊,竟有闲情与玉寒调笑了!”摘了面具,玉寒满脸的故作震惊。
齐凤臾已经习惯了此人的不正经,只无所谓地笑笑。
“就顾着跟美人儿说笑了,把正事儿给忘了。”玉寒走近,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此刻已是拿了出来,正抓着那几枝讨玉暖嫌弃的栀子花,“喏,这是给你的。”
“木丹花?”齐凤臾很是吃惊,早已过了该开花的时候。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花名都叫得比咱们这些俗人雅致。”栀子花又名:木丹,这齐凤臾还真是风雅。
“你这又是从哪里弄的?”上次那一把倾月繁雪已是教他十分惊奇,拿暖炉烘着,教宝珠茉莉的花期提前,这法子也只有眼前这人想得出来,只不知这一次玉寒又是耍的什么花招。
那人倒是满不在乎,“才从冰窖里拿出来不久,看看,这冰渣子化开了像不像朝露初凝?”
齐凤臾点了点头,心下有种无可言说的滋味,只那丝丝绕心的感觉令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睿帝如今已是二十有三,这帝位已是坐了七年,人间风月也见得多了,可单单这一瞬,那无可言说的滋味就这么渗进心里,甘苦不辨。
不久前,这丫头送了自己一捧倾月繁雪,他到现在依然记得那茉莉淡淡的怡人香气。今日,这丫头卷土重来,递过几枝白玉木丹,那丝丝香气入鼻,不自主便钻进脑中,挥散不去。
聪明人也有笨的时候,譬如:现在的玉寒。
她见齐凤臾一脸郑重、一字不吐,以为他不高兴了,便道:“四月底的时候搬了几株栀子花藏在冰窖里,好生照看着,好不容易才活了这几枝,开得还算是看得过去,你就算是念在我为你如此费尽心思的份儿上,也该赏个笑脸吧。”
齐凤臾正想得出神,一个字也未听进耳朵,自然也就依然不言不语。
玉寒有些恼了,她什么时候干过这等不讨好的事了?这齐凤臾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上一次的宝珠茉莉你不当回事儿也就罢了,现下又是在做什么,我玉寒哪里又惹着你了?”
那低低的嗓音说到最后已然拔高了不少,总算将齐凤臾闪出去的魂魄叫回来几分,齐凤臾听得她如是说,心里极不快活,剑眉紧锁,冷冷瞥看过来,寒声道:“你这目无君臣之分的态度摆在这里,还敢问朕!”
玉寒从未将他看做帝王,就算是答应入仕为官、为他出生入死也不过是迫于无奈,如今齐凤臾又在她跟前摆出这帝王的架子,她看在眼里,怒极。那一双水灵灵的杏核大眼就这么冷冷然、森森然盯着齐凤臾,连眨也不眨。
齐凤臾见她如此,心里那无可言说的滋味又冒了上来,咕咕地泛着泡,在心底沸腾着,灼得他神魂都跟着难受。最后终是抵不住那双原先含笑、现下藏刀的眼睛,只得装模作样咳了咳,道:“你既是要入仕为官,那也该准备准备,整日里这样不务正业,日后就是朕有心保你玉家,你没有缘由,怕也说不过去吧?”
玉寒听在耳里,心里明白齐凤臾在找梯子下,但此刻她是真的恼了,硬生生回了一句:“这个不劳陛下操心,玉寒自有分寸。”说完这句忽又觉得不解气,又补上一句:“陛下还是管好自己为妙,免得后宫乱成一团,扰了朝纲!”语罢,配上那狠狠一瞪,玉寒带上黄金面具,身形微动,已是闪出了龙眠殿。
之后,梁公公便听得龙眠殿里乒乓作响,等睿帝召自己进去时,那九龙玉案四周皆是一片狼藉。然,睿帝开口说的第一句不是别的,而是:“将朕的青玉冰裂长颈瓶寻来,再取些冰,把这白玉木丹给朕好好养着。”
梁公公诺诺,睿帝见他那样,又道:“养不好,公公就替自个儿另寻条出路吧!”
此后的几日,睿帝的脸色总是阴晴不定、忽喜忽怒,梁公公估摸着问题出在那常来的蒙面主子身上,可他一个奴才,实在是管不了主子的事,更惶若眼前的主子还是睿帝。
第二十二章 红鸾星
琼泰殿内鸦雀无声,睿帝端坐庙堂,冷眼俯瞰众臣,诸人皆有些噤若寒蝉的意思。
一道奏折狠狠掷地,书页翻转,躺在地上,如将死之人。
“这是楚尚书给朕上的折子,有胆子的给朕捡起来看看,不妨读它一读。”黑眸一扫,殿下无人敢抬头以对。
“怎么?如今都来给朕装好人了?之前那不把朕放在眼里的狂劲儿呢?”简直是笑话了!拿着兵部尚书的官印就敢来要挟睿帝,说是若是改了科考、动摇国本,就辞官归田。他当这琼泰殿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朕已说得很是明白了,此番主意朕已是打定了,众卿就别在背地里耍那些花招了。”此一句颇有些语重心长,可往细里听了,才觉出不过是变个法子警告一下。
如此就更没有人敢抬头了,偏生此际一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走上前来,“陛下,老臣有事禀奏。”
齐凤臾心下十分奇怪,司空大人已是许久不掺和朝政了,今儿个是怎么了?在此当头却道“有事禀奏”,只得允了,“准奏。”
“陛下恕罪。”说着这三朝元老竟跪了下来,把齐凤臾骇得不轻。
“老臣掌管司天台,为陛下占卜良辰,不料近日红鸾宫变,七夕不宜婚嫁,误了陛下大婚,老臣罪该万死。”司空大人也不知何故天喜星与红鸾星齐齐转轨,约摸七夕位临疾厄宫,若是睿帝七夕大婚,必有血光之灾。
齐凤臾心下大喜,可面子上却不能表露丝毫,“司空大人且先起来,朕多嘴问一句:如今已是六月下旬,司天台年初就定下七夕大吉,这……又作何解?”对这三朝元老,齐凤臾向来敬重得很。
司空大人徐徐起身,回禀道:“恕老臣直言,三月初司天台推算时日,七夕依旧大吉,只近日天象突变,老臣确认再三,七夕实为不宜婚嫁,还望陛下恕罪。”
朝臣此时已是议论开来,齐凤臾也不制止,只对司空大人道了一句:“司空大人言重了,您何罪之有。”便再也无话。
睿帝不开口,底下一干众人窃窃私语了一阵也静下来,一时间琼泰殿竟如同沉入死水。
良久,齐凤臾斟酌着开了口,“即是如此,大婚的事就先搁着吧,待司天台寻得吉日再议。”语罢,未等众臣开口,梁公公玉锣鸣起,退朝。
回到龙眠殿,齐凤臾看着青玉冰裂长颈瓶中开得正好的栀子花,忽的笑了。饱满的唇角勾出一个笑来,子夜般的眼睛里光华流转,此间正走上前来的梁公公正巧撞上这一笑,魂都飞了:睿帝几时笑成这样过?
睿帝心情好,那便有了闲情,在椋宫内闲晃,走着走着便到了榴邰园,恰好柔贵妃在凉亭里坐着,正观赏着开得颇盛的莲花。
齐凤臾算了一算,自己也快二十日没有再去宝辞宫了,这在以往那是绝不可能的,可现在他看着那凉亭中倚在贵妃榻上的美人却真是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满脑子都是楚良那厮和瑾妃等人的杂事。
还有眼前这才华横溢、温柔体贴的柔贵妃,她的本事也不小啊!虽是知道哲婕妤与她交好是受命于太后,可谢妙言所为正是犯了他的忌讳。于是,这些日子不想还不要紧,现在是越想越恼火,再看向那谢妙言,也是越看越嫌厌,一刻都不愿多待,转身便走了。
玉家四少呢?
得了洛慈传来的消息,四少很是高兴,自那日去了龙眠殿回来便冷着的脸终于回温了,折扇一抖,迈出府去。
良辰苑许久不去,四少琢磨着丝露那儿该有些消息了,但转念一想,不急,反正燃眉之急已解。况且,若是此时到了良辰苑,锦煜姑姑非得一把掐死他不可,谁让他许了铃纷妈妈三个月的时日呢?还是去春锦阁消遣消遣吧。
入了春锦阁,铃纷妈妈好不热情,立马迎上前来,那张不算老的脸笑得褶子都快皱成一朵万寿菊了,“小暖啊,你可算是来了,不然妈妈还以为你要耍赖呢!”
“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暖儿什么时候在您面前干过这么没品的事儿了?”四少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么滴溜溜地转着,那笑是春光灿烂,铃纷妈妈一见如此讨喜的面容,顿时把自己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妈妈啊,你叫暖儿来这儿做教习,暖儿来了,你怎么也不叫姑娘们出来啊?”四少冲铃纷妈妈抛了个媚眼,一脸的狭蹙。
别看四少是个少年,两眼一眯,斜斜地看过来,眼尾瞥出半道流光,真真叫媚眼如丝,铃纷妈妈看得眼都直了,待到四少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才回过神来:“哎呦!我的小祖宗唉,你这一瞥妈妈的魂都被勾走了!”
“那把这勾魂的功夫教给妈妈的女儿们岂不妙哉?”得了这一句,铃纷妈妈再也等不及了,忙把四少领进内院。
春锦阁也是蟾都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外面富丽堂皇,里头也差不到哪里去。那小院里种了好些个花花草草,四少定睛一看,可了不得了:角落里那几丛牡丹可是绝世名品!忙把头转向铃纷妈妈,“妈妈啊,你可真是舍得啊,姚黄魏紫,种在那犄角旮旯里,也不怕作践了这等神品?”
铃纷妈妈与锦煜姑姑不同,锦煜早年是良辰苑的师傅,也曾名噪一时过,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那也是略懂些皮毛的,故而,良辰苑打的是风雅的旗号。
那铃纷妈妈呢?自小地方迁过来的鸨母,因有些个手段,被这春锦阁的老板看中了,便管着这间甚是出名的妓馆。她只知道怎么靠姑娘们赚钱,怎么靠姑娘们赚更多的钱,至于其他,那都是主子说了算,她哪里认识什么姚黄魏紫啊!“我说暖儿啊,你家铃纷妈妈我大字也不一定识得全一箩筐,那什么黄啊紫的,妈妈哪里懂啊!”
四少听她这么说心下也了然,不过依旧凑上前去,打算好好品鉴品鉴,不料被铃纷妈妈扯了袖子,一步没站稳,直直地冲那一从稀世名品扑过去。本来这一扑是没什么的,不过就是四少出点丑罢了,可四少的眼睛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一瞬,一阵莫名的粉尘冲入鼻腔,像是香灰,四少站起身来,趁机瞥了那花丛一眼,那里头有一只兰尾叶蝶。兰尾叶蝶嗜香,可最忌龙涎,遇之必死,这小小春锦阁哪里来的皇家御用香木?难道是……
四少打了个哈哈,对着铃纷妈妈好一阵撒娇:“妈妈!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那一拽,我风流无匹的玉四少怎么可能摔了呢!”
四少红唇微翘,薄嗔微怒的样子也是十分勾人,铃纷妈妈哪里舍得这样的可人儿委屈,只得赔不是:“是妈妈的不对,妈妈给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四少含笑点了点头,那满足的模样恰似一只偷了腥的猫。将铃纷妈妈打发到了前院,四少便开始了在春锦阁里做教习的日子。
春锦阁的姑娘和良辰苑的不同,调教起来很是费劲,四少玩了一阵觉得有些无趣,便留了功课给一干姐姐,自己溜了。
回到凤鸣轩,坐在自己的书案前,四少脑子里还是那一把香灰和一只兰尾叶蝶。看样子春锦阁是凤臾的地盘了,那丝露必然也是凤臾的人马了,早知如此,她何必费那么大劲儿把丝露弄到良辰苑去啊!
想着想着,四少对睿帝的埋怨越来越多,洛慈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四少一脸怒颜的样子。正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四少自己开口了,“洛慈啊,春锦阁是凤臾的地方吧?”
这一问可把洛慈吓得不轻,但主子已将自己给了四少,而且也没说不可泄露这些事情,故而她点了点头,算是回话了。
“看来,我倒是小看了我家美人儿啊!”这一句很是亲昵,可洛慈听在耳里,却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刮过。
齐凤臾大概也没有想到:当日他在春锦阁烧的一块香木竟把自己的一张底牌给亮在了四少面前。
同一时候,司天监里,司空大人正忙。
卫公子在师父跟前跪着着,半点不敢造次,“师父,徒儿错了。”
“何错之有?”
“徒儿不该妄议朝政。”把科考的事情泄给玉家四少,实在是多嘴了。
“知道就好。”
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