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酬错






    “小女子亲自下的厨,不知燕窝莲子羹对不对公子的胃。”

    “抱歉,在下没有早膳吃甜食的习惯。”随便掐了个理由,白玉堂就要往旁边走。

    莲步略移,恰好挡住了白玉堂的方向。

    “塞北珍茶调的料,甜而不腻,清凉溢齿,还请公子一尝。”浅笑于唇角,细目带羞,姿态吟吟。

    眯目望了犹自倾身挡在面前的女子,半晌,道:“既然小姐如此相逼,在下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我还没有刷牙!!”

    EG片段二:

    对面的身影显然一顿,片刻轻吐一句:“粮草藏于山口地窖,洞前击石三下动口即开,玄鹰告辞。”

    再一望那个方向,墨衣不再,只余落英静默翻飞。

    随即只闻一声怒吼:“MMD,谁在这里乱挖坑——”
章七
    “猫儿,猫儿——!”

    一睁开眼便看见白玉堂俊美的脸夸张地扩大在面前,嘴角是吟吟的笑意。

    “你今个儿起得不是很早嘛,白爷爷还怕你又跑去淋秋霜了哪。”

    “……”

    “喂,作甚么蹙着眉啊,爷难得起那么早呢,笑一个——”

    “——猫儿,怎的不说话……?难不成还未睡醒?”白玉堂带些惊异,修长的指节伸过去就要轻拍展昭的脸。

    一个使力推开趴在身上的白玉堂,展昭瞬地起身大喘着气。

    “老鼠,你想压死展某?”

    挑了挑眉,白玉堂遂眯目笑起,一个仰身倒卧在展昭的榻上。

    “唔——好象还没睡够,猫儿的床让我睡下——”

    “不准!给我起来!”吵醒了某人自己还想睡……

    耳边一阵掌风,白玉堂笑眯眯地仰卧接招,两人便在榻上过起招来。

    展昭本就方睡醒,过招又是漫不经心,募地一个没注意,便被白玉堂扯过一齐倒在了榻上。

    “哈哈——”

    白玉堂仰在榻上笑的好不得意,展昭却是没心思理。今早三更才回来入寝,之前便是一直站在后山,犹自想了整整一宿。

    没等展昭开口,白玉堂却想起了什么。

    “多亏白爷爷起的早,不然连耶律那小子到哪去了都不知道。”

    “耶律集光?他去哪了?”展昭闻言一个机灵,起身望着白玉堂道。

    “听那些下人们闲聊的,说那家伙昨日赶去边境,许是策划宋辽交战的事情。”

    交战……

    终是……难以避免么……

    见展昭瞬间一个恍惚,白玉堂手一挥又把他按倒在榻上。

    “你担心个甚么,再要赶着攻宋也不是这几日的事情。”虽是安慰片语,白玉堂心下亦不是全然平静。

    “我知道。只是未算到他竟然行动得那么快。”忽而又一个起身,这次按住了白玉堂的手臂。

    “粮草的藏处……我知道了。”

    把昨日遇到的状况告知白玉堂,且后来自己又去探究了一翻,果如玄鹰所言,那处当真是江南粮草藏匿之所。

    见白玉堂墨色的眸子由讶异转为了然,随即又见他一个眯目,起身道:

    “——就今晚罢。”

    ※※※※

    耶律集光不在府内,粮草的带出很是顺利,安置好府内的下人管事。只在城外雇了几个人,稍加添饰几句,道是辽国与大宋贸易的货物,被雇的人也无何多问。

    只是万事具备,浩荡的运粮队已然安静地先行出发驶向大宋。展昭却于此刻不再前行,伫足立于长风的将军府邸,目光澄然。

    “猫儿?”

    白玉堂于深褐马骑上向展昭伸出一手,想要把他带上马座。

    淡淡地笑着,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猫儿?你……?”白玉堂觉出展昭的举动,蹙起眉忘向展昭,眸子里带着些许的惊异。

    “玉堂先去罢,我还要再留一会。”低垂着眼,声音清淡,却含着不容动摇的决意。

    “开甚么玩笑!白爷爷愿意留在此处,就要想着法子带你回去,你如今竟叫我一个人回去?!”

    略带愤然地望着展昭,“竟是甚么理由?你要擅自留在这里也不与我说?!”

    “莫要再问了,我若是留在此地,耶律集光一时也不能对我如何,只是你务必要带着粮草回去。”

    “爷不干!”白玉堂死瞪着展昭,好似这样瞪着便可以让他说出来这样决绝的理由,手指使力地拽着马绳,骨节显得苍白而突出。

    展昭遂地一个抬首,望着马匹上微怒的俊颜,半晌,一字一句道:

    “白兄若是执意要留,展某与白兄从此,再无干系。”

    脑袋轰地一声,什么东西骤然坍塌,落在地上,破碎不堪。

    “你……”白玉堂一脸的难以置信。

    猫儿,若是你有甚么难言之理也就罢了,竟是为何……这句话也能说出口来——

    “白爷爷我甘心随你南北西东西夏大辽,如今只望你与我同回大宋,你竟连如此也不愿?”白玉堂紧蹙俊眉,深望展昭,眸子里是难辨的痛楚。

    “……抱歉。”挣扎了许久,却只能道出这两个字。

    白玉堂先是颓然地勾起嘴角,忽而仰天长笑,直笑到声嘶力竭,半晌暗哑着嗓子道:“我白玉堂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地位……”嘴角溢出苦涩的一笑,一策马绳。“罢了——!!”

    策马疾驰,白衣绝尘。

    望着绝尘而去的白影,半晌立在原地,胸口的甚么地方猛地揪着痛了起来,几近窒息。

    怎么能告诉你,若是宋辽交战,军情战略万不可少……

    又怎么能……让你留下来一起探找辽军机要,一同面对深险难测的耶律集光……?

    ※※※※

    探进耶律集光的书房,寻悉着可能存放军要的地方。此时府内人等皆已入寝,几个夜巡的士兵与下人也被他和白玉堂洒了迷烟安置一旁,四下已是一片安静,房内昏暗无灯,只有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进窗来,勉强照得见房内事物。

    心下仍旧隐隐揪痛着,脑海里一直是那个凄楚怆然的眼神,里头含着诧异,不甘,绝望与不解,每一个瞬间撞在展昭心头,感觉就如——

    就如襄阳一役,布满杀气的楼阁上,看着白衣毅然而去的身影,心下的那种彻痛感一般。

    只是这次……

    这次不会了,玉堂。

    找到了军文,我便会……去赶上你。

    眼前骤然一亮,房内事物瞬间清晰可辨。

    猛地一惊,顺势把手中刚探到的军文迅速匿于桌案底下。

    一个似是熟悉的声音自后方向起:

    “展护卫——”

    语音未落,展昭已敏捷地拔剑向后带去,横扫几周,见到那抹青色只是闪身相避。

    正欲提气,忽地顿觉脑中震痛,瞬间浑身乏力,用剑勉强撑地已是不及,只一个踉跄,但觉眼前一暗,再无气力,浑然向后倒去——

    好似听到一个声音赶过来叫唤……

    喊他什么……?

    ……昭?

    ※※※※

    夜深。

    将军卧房里,青纱帐旁暗灯一展。雕花的檀木榻旁,香炉徐徐荡起烟丝。

    青衣男子微眯细目,侧身坐在榻旁,望着榻上人的目光复杂而深刻。

    榻上的人紧蹙眉头,隽逸的俊颜映着柔和的光,淡唇微抿,鬓角却已然汗湿。

    轻轻地撂去他额上微乱的青丝,耶律集光的声音淡不可闻——

    “为什么,你竟是宋人……”

    竟是宋人……

    “楚凌,出来。”

    但闻一声轻叹,耶律楚凌掩着嘴从旁边的门帘移了出来。

    “小妹还想多欣赏一下大哥温柔的模样呢——”

    被瞪了一眼,迅速识相地抿嘴。须臾浅声笑道:“哥哥不是前往关城了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

    “事情办好了。”淡淡的一声回答,片刻却又瞪向了耶律楚凌,声音严厉。

    “你上次给他中的不是滞麻散?”

    耶律楚凌闻言面带委屈:“小妹又没说那是滞麻散,哥哥自己猜的不是么?”

    “那分明就是滞麻散的症状。”

    观察了下耶律集光的脸色,耶律楚凌轻声一道:

    “初中青云叶的症状与滞麻散无异,而滞麻散过时即解,青云叶却是愈久愈深。”

    望了眼榻上仍旧未醒的男子,耶律楚凌又道:“中青云叶者便忌动武运气,中毒后第一次运气倒是无甚关系,毒性只在第二次运功才会发作。那白玉堂倒真是个聪明人,拉着展昭比了一次剑,许是见了无恙放才放下心来。可惜哪,却是不知青云叶的特性。”

    耶律集光沉默半晌,遂望着榻上温润的蓝衣道:

    “给他解药。”

    “——这个小妹自知。呐,横竖小妹是帮哥哥留住人了,哥哥可有奖励?”浅浅地一笑,顺便又瞟了眼榻上的蓝衣。

    “没有。“耶律集光又望了眼榻上的人,“照看好他,醒了喊我。”

    见耶律楚凌一个挑眉,也没再多言,径自走到门外的树下。

    静静的夜风毫无声息,吹熄了什么又撩起了什么,无语地吹过耶律集光方才的思绪,和着立在屋外的一袭青衫,留下一地的落寞树影。

    ※※※※

    展昭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傍晚。

    头痛感全然消失,只是四肢仍觉酸软无力,四下一望,该是明白了可现下的处境。勉强迈下榻来,远远却望见门口一抹青衫疾步而来。

    “展兄,你既已醒了,甚好。”

    展昭望了一眼耶律集光,无力地格开他想要过来扶住的手,道:“将军,竟是何意?”

    言下之意便是,他截粮草探书房,既然被发现了,为何不干脆杀了他,还要这样费心照看。

    耶律集光听出话中真意,自己亦是无奈地一笑,却答了一句:“在下本欲招尽大宋武林侠士,此意从未动摇过,如今……却只是想招尔一人,竟连这……也办不到么。”

    展昭没有费心去探悉他话中含义,现下只想着藏与桌下的军文以及……昨日飞驰而去的白衣。

    想要让他远离危险,却仍是伤害了他——

    伤害了那个一直以来桀骜自傲的纯白……

    “……展兄?”见着展昭眼里一阵痛楚,耶律集光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眼里的混沌霎时恢复一片清明,朝耶律集光一作摇头,“展某无事。”

    轻吁一口气,耶律集光的眸子恢复了深沉与幽邃,望着展昭轻道:

    “在下想知道,展兄……为何甘愿留下?”

    言下意即白玉堂走了,为何单留站昭一人于将府。若是想要探悉机密,昨日但见他手中却无一物,因此这一点也没有去细想。

    目光垂地,淡然道:“……展某不想眼睁睁看着宋辽交战。”

    语意不明的一句话,算是坦言了一半。

    耶律集光略一眯眼,心下道展昭是为了规劝战事才故留下,也未作多问。

    想要再扶那人一下,却被先一步察觉,那人略一个退步,格开了距离。

    看着展昭本能似地避开他的接触,一抹苦笑溢出:“展兄先休息罢。在下去吩咐一些消夜来。”

    步至门口,却又想起什么,一个转身道:“不知展兄平日喜饮何酒?”

    展昭微愣,看向耶律集光不语。

    “展兄莫要误会,小妹告说展兄身子已无大碍,且饮酒益于活血舒筋。在下遂有此一想,欲与展兄把酒望月,虽不及兄友,也望表萍水之意。”

    羽睫微垂,目光未移,半晌道:“一个人的时候饮竹叶青,二个人的时候……女儿红。”

    未作细想便这么多了出来,语罢连自己都稍加惊异于这样的回答。

    “二个人的时候……女儿红吗?”耶律集光略作沉吟,“那就女儿红罢。”

    正去起步,后面的人却又道一声:“慢着,”

    略显苍白的唇角微抿,“……还是竹叶青罢。”

    ※※※※

    月色清冷,亭下两人自斟自酌,未作一语。

    唇角触碰到杯中清凉的竹叶青,酒香四溢,该是陈年的佳酿罢?塞北荒地,也不知哪里找来的这么上等酒水。

    犹记得在那之前,自己除了喜好饮茶,酒酿之类的只酌竹叶青。直到一个朦胧的月夜,那人一身月白,拎着一个红布泥印的酒罐子扔到自己手上,方才品味了女儿红的甘醇恬美。自此每每独自酌饮竹叶青的时候,总会不禁忆起那时甘甜的味觉,杯中的竹叶青,便更显的清淡无味。

    见着展昭犹自对着杯中的酒水静默无语,耶律集光终于搁下酒杯,一声道:

    “展昭。”

    不是展护卫,不是展兄……

    ……展昭?

    展昭闻言瞬地一抬眼。

    对上那双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