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错.几重花落几重棺 作者:柳扶疏(文秀网14.05.31完结)





,若是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这个仇人,那么他的生活将会少掉很多乐趣。

☆、二十六、前尘(12) 
  这样才有意思呢,想到这里,他低低地笑了起来。他想让那个人看看现在的他是如何模样,看看他所作的一切。箫映弦也并不想就在今日杀了他,如今的他已是不死之身,若是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这个仇人,那么他的生活将会少掉很多乐趣。
  不杀他并非放过他,就像凌迟一样,看着仇人一点点地痛苦却不能死去,那将是一种多么大的痛快。
  如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他……
  望着那就快要到中天的弯月,他笑了起来。随着那笑声,明珠和楚延歌的身上有越来越多的死棂藤,那些藤蔓月缠越紧,如刀一般,似乎要将魂魄都割离出来。
  “阿棺,”他说,“你的眼睛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已经算好,须臾花开就会在此处不远的范围之内,等到子时花开的时候,只要你告诉我它在哪里,我便不会杀了你。”
  阿棺站在那里,心跌落到绝望的深渊。
  告诉了他须臾花在哪里,就等于将楚延歌与明珠送入黄泉。如果她的存活是以其他人的死亡为代价,那么她宁愿放弃生命。更何况这被所亲所爱之人欺骗的她,即使离去,也没有人会心痛吧。
  生无可恋,如今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生无可恋。
  “叔叔,”她看着他,眼睛是那样悲伤,“如果你要我的眼睛的话,我给你就是了。”
  没有了眼睛,她就再也看不到须臾花;没有了眼睛,她再也就看不到那些背叛,那些肮脏了吧……
  她话音刚落,手直向自己的双目插去!
  “不!”
  箫映弦与楚延歌同时惊呼,但却已经来不及阻止她。
  手,温柔而决绝,扣在了她的手腕上。那只手纤细而冰凉,骨节有如白色的玉石一般,抓着她的手,然后缓缓放下。
  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
  “伤害自己,是对爱你的人最大的惩罚。”
  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淡淡笑意,仿佛那一夜梅树下的相遇,又仿佛很多年前的夏夜,伫萝河畔的星光。
  那些已经离去的人,其实从未离开。
  就在这时,箫映弦的身子却忽然一窒,缠绕着明珠和楚延歌的藤蔓骤然松开。一只手持着一颗心脏探入了箫映弦的胸膛,是湲姬。
  “该玩够了吧!”他再也忍无可忍,一把掐住了湲姬的脖颈。湲姬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自始至终带着一缕奇怪的笑意,轻蔑地看着他。
  她松开了手,而那颗心脏,却留在了他的胸膛里。
  箫映弦一把将湲姬甩开,探手入自己的胸膛想将那颗心挖出,却无论无何都不行。那颗心脏仿佛嵌在了他的胸膛中一般,它渐渐活了起来,他甚至能感受到它在跳动,一下,又一下。而他身后的那只鬼爪,也渐渐萎缩下去。
  不,不能这样。他要将它取出,他不要有心!
  然而,暮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的衣衫飞舞起来,化作无数鬼影在风中舞动,他吟唱起了没有人听得懂的咒语,仿佛从地狱而来的魔音。
  鬼影,那么多的鬼影。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些鬼影并不是冲着箫映弦而来,而是向着召唤出它们的暮离而去。它们钻入了他的身体,他的血肉是温暖的家园,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它们前来。它们在他的背后伸展开来,在空中舞动,犹如一对巨大的羽翼,充斥着灵魂之力。
  如果说先前他只是驱使鬼影,那么现在,他已经使自己成为了一个鬼影!
  犹如——破茧,成蝶。
  箫映弦的身体,就在那一刻被洞穿。
  有了心脏,由阴蓉凝聚而成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不死之身。鲜血流出,他的面容迅速覆盖上一层死灰,那是死亡的颜色。
  “哈哈哈哈……”箫映弦忽然笑了起来,“若虚界中,没有死亡。”
  湲姬的声音就在此刻传来:“若虚界中是没有死亡,不过须臾花开的时刻,这里和阳世的通道就会打通,只要去了阳世,你立刻就会死亡。”
  “湲姬,你太天真了,即使你给我安了一颗心又如何?只要我在子时找到须臾花,不仅能够复活流湘,自身也依然可以存活下去。”
  “复活流湘,”湲姬冷笑,“流湘如果听到这些话,不知究竟是会欣慰呢,还是会觉得可笑。”
  “你什么意思?”
  湲姬不语,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在她先前所立的地方骤然出现了泠泠清波,碧水凝幽,水面上一朵白莲静静绽放,宛若会呼吸一般,美丽至极。
  而莲花中央的女子,亦同这朵花一样美丽。

☆、二十七、万鬼渊(1) 
  一瞬间,天地所有声息仿佛静止。万事万物都骤然沉寂,唯有莲花光华悠悠而落,女子素净的脸庞映在光华之中,梦幻一般的圣洁。
  箫映弦感到胸膛里的那颗心的跳动凝滞了一刹那,似乎有什么十几年来都不曾出现的情感骤然涌现,将整个心底覆盖。
  胸中仿佛有无数事物在激荡,又仿佛一片空白。那空白如暗夜星辰,于黑夜中无声闪亮,照亮了记忆彼端多年来的岑寂。天地浮华全都褪去,他已经忘了现在身处何时何地,所有种种已经毫不重要,一切都可以不足以为意。
  唯有她。
  她,便如这暗夜里的一簇灯火,比星辰更善良,更温暖。
  却,更飘忽遥远。
  他微微张了张口,却连说话都不能。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这个他爱了二十年,念了二十年的女子,这个让他愧了二十年,也悔了二十年的女子。
  “流湘。”
  这两个字,并非从口里发出的轻唤,而是心底里流出的泪水。那是这么多年来无穷无尽的思念,那是这么多年来始终不变的爱恋。
  那个女子,那个素净如莲花一般的女子亦在望着他,莲花的光芒如星辰,却掩不住她的光华。
  “流湘!”轻声的低语终于化作呼唤。心脏在胸膛中激烈地跳动着,如洪流将心底那坚如磐石的堤坝冲毁,所有二十年来掩埋心底的情感终于倾斜,如潮水顷刻汹涌。
  他不能自已地向她伸出手去,如同许多年前一样。然而,手伸到一半却悬在半空。他看到他的手,枯瘦漆黑如鬼爪一般,阴邪可怖。而不远处就是她的容颜,素白,纯净,如莲花般不染尘埃。
  “唉……映弦,你不该如此。”
  他未曾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流湘,真的是你!你竟没有死?”他的心情已经难以言喻,重逢的喜悦和思念的冲击使他刻意去忽略掉她方才那句话中深深的责备和叹息。
  “原本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是湲姬救了我。”
  “湲姬?”他看着旁边那个曾被他称为“妖女”的女子,她半透明的身子仿佛更加透明了,“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的事,可能沧镜使比我更加清楚。”
  这一句话犹如一记重锤,使得穆凌烟的身子又是一颤!
  “告诉我。”箫映弦的声音很低,仿佛不含波澜,但在说出这句话的刹那,他身畔的戾气骤然猛烈。
  流湘道:“我并非责怪她。你可知道,若不是沧镜使,恐怕你早已不在人世了。映弦,当初我接近你的确有所目的,想为家族复仇,但最终放弃,远走离开。我原想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是日久了你就会将我忘记,却未曾想到你竟会苦苦追寻一年,最终找到了我。”
  “我知道你是来寻我报仇的。”出乎意料地,箫映弦竟异常平静。
  其实在初识流湘的时候,就有阁中暗探将她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来到这里的目的,却佯装不知,因为他自信她杀不了他,更重要的是,那时的他已经倾心于她。
  方才湲姬说的话的确是事实,流湘接近他是为了报仇,他心中清楚,却不愿承认。如今面对着流湘,他终于不能欺骗自己,唯有面对。
  在她的面前,他可以卸掉所有的伪装,哪怕真相是鲜血淋漓。
  “这又与凌烟有何相干?”
  流湘笑着摇头:“她在你的酒中下了药,其实是救你。”
  箫映弦一愣。
  “如果那一夜你并未喝醉,次日回来我们该如何?”
  “结发为夫妻,同饮合欢酒。”
  “那合欢酒是什么酒?”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轻抚着腰间的那个小瓶,语气忽然莫名地温柔:“你亲手酿的酒,世间独一无二的,桃花醉。”
  “没错,桃花醉。它的确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只不过不是独一无二的美酒,而是——”流湘顿了顿,叹了口气,“毒药。”
  毒药!
  他如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那世间最醇美的酒,那有着一个艳若桃花的名字的酒,竟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毒药。
  那,可是用她的泪酿成的啊……
  “桃花醉是世间奇毒,酿成后芳香无比,如酒一般,只是我尝试多时,却始终欠缺一种材料。你修为高深,若是下普通的毒药一定会被你识破,我知道你嗜酒,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桃花醉,却始终没有成功。就在我打算放弃之时,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将泪落入坛中,竟就此酿成。若是那晚你回来,我会与你同饮桃花醉,然后,共赴黄泉。”

☆、二十七、万鬼渊(2) 
  “共赴黄泉……”他呢喃着,“我可否知道,这共赴黄泉,是因为你大仇已报,了无牵挂,还是……”
  还是,她的心底其实也是爱着他的,因他的离去,她其实也是有一些不舍,欲随之而去的?
  “那时的你虽已不是凝幽阁中人,但依旧有江湖旧友。我一介女子,不会武功,又没有庇护,杀了你后根本不可能有活路,只能与你一起离去。我对这个世界,已早无牵挂。”
  原来如此。他的唇角浮上一丝苦涩笑意,他早该想到会是如此,却心中仍是抱有幻想,执着地等她一个回答。
  “那你在北弥的村落中所照顾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生而是谁,与你并无关系。但我不曾忘记的是,他因你而死。”
  “我没有杀他!”他忽然激动起来,“我承认我是动过杀他的念头,但在我刚到达那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咽气。”
  “不,你杀了他,在很久之前。”她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流湘,”他看着她,眼中有两簇火焰燃烧,这是多年来积压在胸中的爱与恨,此刻皆为她燃烧殆尽,“你究竟、你究竟有没有……”
  她看着他,很久,说:“我不曾爱过你,从未。”
  她不曾爱过她,她从来不曾爱过他!
  他的心底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呼啸,她的声音那样轻缓,却如朔风刮过旷野,徒留一片苍凉。他从未感觉到这么悲哀,悲哀到想笑。
  他不可抑制地大笑,直笑到五脏六腑如同有烈烈火焰在燃烧,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焚为灰烬!
  就在这时,月亮升到了中天。
  原本的清冷月色此时忽然变作血红,隐隐透着不祥之气。四周忽然猛烈地震颤起来,伴着轰隆之声,分不清究竟是天在颤,还是地在颤,一切都是一片混乱,仿佛混沌初开。
  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天与地竟都裂开了一条缝隙,只如有人用一把巨斧生生劈开一般。
  说是缝隙,其实并不狭窄,足有十几丈宽,只是相对于广袤的天地而言终是一线。裂缝都极是狭长,仿佛根本没有尽头,夜色笼罩的天空中,裂缝里却有阳光照射下来,并有遥遥乐音。地上的裂缝离众人并不远,依稀可见得其中漆黑无比,有阴风自地底吹来,鬼魂哭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天一地,一白一黑,一阳一阴,竟是两种全然不同的世界。
  看到这样的情形,连对若虚界极为熟悉的湲姬都抽了口冷气。
  这天上的缝隙,名为紫天涧,而地上的缝隙,名为万鬼渊。紫天涧通往阳界,万鬼渊通往阴间。二十年前,湲姬还是羡月宫圣女,一次忽见天地间气象异常,有常人难以得见的不知名缝隙出现并且在不断移位,似是与异界相通。此后她虽来到若虚界,但从未见过如此异象,不想竟在今日出现。
  同一时刻,箫映弦眉心的黑线也到达了百会穴。
  “流湘,不管你对我有多恨,如今我都要将你带离这若虚界。”
  “不要再枉费心力了,”流湘说道,“我的阳寿早已到了尽头,如今只能靠湲姬这命莲勉强维持形体仍存,如果离开若虚界,就会顷刻消散。”
  箫映弦望着她,深沉双眸中有光华闪烁:“只要寻得须臾花,你就可以永生不灭。”
  流湘一惊,还来不及说什么,箫映弦的周身忽然阴气大盛,那只方才已经萎缩的巨手忽然暴长,直向阿棺而去!
  “阿棺,我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