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不曾闲 作者:沈五(晋江2013.07.12完结)
“太后可不必担忧了,陛下如今通了人事,自然就有心思。”宝华也跟着笑,给太后递上一盏冰镇的酸梅汤,太后抿了两口放下,看着院子里繁盛的芭蕉:“哀家就是怕栋儿是个痴心的孩子,眼睛里只进得去一个人,那样岂不是要让大禹处处被南祁掣肘?如今这样最好,你也派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个女子入了栋儿的眼,家世什么的不重要,关键是人品如何。”
宝华答应着派了人去,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梁栋却先兴致勃勃的来了,看院子里摆了数株芭蕉,给太后请安后笑着说:“母后这里的芭蕉真好,望之便生凉意。”
“哀家也是想着芭蕉适宜夏日种在窗外,才命人搬来。”太后笑着招呼梁栋坐在自己身边,又命人端了酸梅汤给他,看他喝了又让宝华给他打扇:“怎么今日这个时辰跑来,天气热可坐了肩舆?这样的日头可不能随意在外面走动。”
“儿子知道。”梁栋点头答应着,笑说:“儿子是有一桩事情要求母后恩准。”
“哦?”太后笑着看看宝华:“听听,头一遭呢。”
宝华也笑了:“陛下到底是长大了。”
“母后,难道你们都知道了?”梁栋有些吃惊,看宝华了然于胸掩口而笑的样子,心想大约是常安这货嘴不严实,转念又觉得这是一幢喜事本就该同乐,因此笑说:“那儿子倒是多此一举了。”
“栋儿,跟母后说说,是个怎样的人物?”太后笑了,心底倒对梁栋毫不扭捏的样子有些意外。
“此女是花鸟使从民间采选来的,听说是潞州侯治下一个小镇上的民女,样貌周正,难得的是这一桩机缘。”梁栋不便说出梁濬当年的种种,因此只用机缘二字代替,太后听了更是高兴:“可不是么,古人说有缘千里来相会,从前你还要废除花鸟使点选民女,你看看,若是真的废除,岂不是错过这场机缘?”
“儿子也是这样庆幸,因此特来求母后恩准,没想母后已经知道了,想来必定和儿子是一样的意思。”梁栋心里只觉得高兴,太后听了却道:“让哀家见见再定,总不能哀家一面未见就将这大事定下来。”
“正是,儿子这就叫人去传她来。”梁栋听了也觉得甚有道理,一连声的招呼人去传,太后望望宝华,二人抿着嘴笑。
内侍听出太后和皇帝着急看人,自然来去迅速。宫殿里摆了冰避暑,太后和皇帝进去喝茶吃果子,内侍带着人在竹帘外回话:“禀太后,陛下,人到了。”
“快进来。”梁栋起身,太后低声道:“栋儿,天子仪态!”
梁栋听了低头一笑,复又坐下正正身子,心想这桩美事成了便要要挟梁濬些好玩的事情才对,想着便又笑出来,太后看看梁栋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好笑,心想这样急切喜悦只有小儿女才有,一时间复又牵动了心底的回忆,面上神色一僵,宝华在一边看到,低低道:“太后?”
太后回神,看着竹帘动,一个人影闪进来,备选秀女衣着朴素,垂首低眉走进来在殿中行礼:“民女赵菪叩见太后,陛下,愿太后陛下福寿康宁。”
太后凝神看过去,身形消瘦,皮肤略有些发黄,再看那双手,想来在民间时是个生活贫苦的女子,仪态倒还说得过去:“你抬起头来。”
赵菪抬头,眼神自然不敢直视上方,只盯着太后脚下的绛色绒毯。
“眉目倒还清秀。”看看脸,太后微微点头,容貌算不得上品,但是算得上周正清秀,面颊红润一看便知道身体还是很康健的。
“谢太后夸奖。”赵菪复又低头下去。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民女是孤儿,不识父母,寄养在亲戚家中。”赵菪回话,吐字清晰,并未因这回答有丝毫的闪烁神态。
“哦,那你亲戚家中是做什么的?”太后微微一愣。
“亲戚家中经营商铺。”商者低贱,赵菪同样平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太后含笑点头:“你倒是老实明白,入宫可是你自愿的?”
“是民女自愿。”
“为何愿意入宫呢?”
这个问题让赵菪一顿,她从未想过入宫之后会有人问这样的问题,没有准备,一顿之下却并不慌张:“民女曾随长辈入京,于官道偶见陛下纵马而过,从未见有世家公子能及陛下半分风流神采,心甚钦慕。”
这话让太后大为愉悦,侧脸欲向梁栋说笑,却看到梁栋面色有些难看了。
“皇帝?”太后微微有些不解:“哀家看赵氏性格仪态都还不错,不如哀家做主,来日殿选就先定才人身份,选个大节日下再行封赏?”太后试探着问,梁栋却猛然摇头:“不可不可,母后,这事怕是误会了。”
“误会?”太后一愣。
梁栋一看误会如此之深,无奈只能解释:“儿子是替小叔叔相看,母后言及小叔叔年纪渐长也该大婚了,是小叔叔钦慕赵氏。”
此言落地无声,却在震动了殿中众人,太后最先尴尬,望着同样错愕跪地的赵菪,一时间张口结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之前并未询问过赵菪为何愿意入宫,赵菪不曾说过那番钦慕梁栋的话,此时殿中人大约只需一笑了之然后再点鸳鸯谱,可是此时赵菪已经将心意言明,若是赐婚便是强逼,若是赵菪自愿嫁给梁濬便是欺君。
情势竟尴尬如此。
“母后,古有蓬山不远,朕。。。。。。”梁栋勉强笑出来,太后尚未开口,赵菪却伏地叩首:“民女虽卑贱之人,却知晓女子德行,绝非那等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人,若容貌粗鄙难入天家民女自然甘心,但是绝不是贪慕富贵,恳请陛下太后不要赐婚他人。”
“小宋有心,宫娥无意。”太后默然,半晌才开口:“你退下吧。”
赵菪再三叩首退出,殿中安静下来,梁栋久久不知如何开口,太后转向梁栋道:“栋儿你去劝劝你小叔叔,让他再看看旁的女孩子。”
梁栋只得答应着,心里更是矛盾,这话如何去劝?难道要当着梁濬的面说一句:“小叔叔,人家女孩子看上的是朕,你就别想了。”
想想梁濬痴心这女子多年,梁栋不由得为他叹了好几次气,回了书房看奏章也是看一会叹一会,一旁伺候的内侍刘宝忍不住多口:“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忧心的事儿么?”
梁栋放下奏章看看刘宝,正想说却又咽回去:“朕跟你有说得出什么来,你一个阉人又不曾有过男欢女爱。”
刘宝为人甚是喜爱探听这些私密之事,听闻这话口顿时喜笑颜开小意道:“陛下,奴才虽然是个阉人,可是心思还是男人的心思,陛下若是有什么事儿想不明白的,奴才或许能有尺寸之功。”
梁栋听了这话,再看看刘宝一脸卑鄙腻人的笑容,无奈之余竟然笑出来:“真没想到你个阉人还有那些腌臜心思。”
“嘿嘿,陛下难道没听过,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勤,有些事儿陛下这样的男子能得到便觉得是平常事,等闲不去注意,奴才这样的得不到,难免朝思暮想。”刘宝眉花眼笑,愈发来了兴致。
“朝思暮想都是这些?朕还以为你们日日想的都是如何侍奉主子尽忠报效呢。”梁栋佯怒板起脸来,刘宝何尝不知道,笑容不改急急跪下去:“奴才只是在尽忠报效的空挡里想一想。”
“罢了罢了,起来吧。”梁栋与他插科打诨两句,心情稍有纾解,便将事情说了给他听,刘宝听完了笑道:“陛下不必愁,这样的事情还有什么解不开的?”
“哦?”梁栋有些惊讶:“你说说看?”
“奴才想着,那女子不过是一睹陛下风采便倾心而已,与陛下并未有过一日相处,陛下只消将她落选,再让福安王与她多多的相处,这男女之间虽有一见钟情,但是日久生情的也不在少数,只消福安王假以辞色多些耐心,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刘宝说完,梁栋连连点头:“正是如此,那朕要怎么跟小叔叔说呢?”
刘宝听了也想了想:“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真没用,去去去一边去。”梁栋复又纠结起来,刘宝急忙朝外退,还没退出去就听梁栋召唤:“回来。”
“陛下?”刘宝急急跑回来。
“让福安王来见朕,朕要和他去校场射箭。”
“不太好吧陛下?”刘宝心里一跳,心想这若是陛下说出那女子其实钦慕的是他,福安王一时嫉妒上火出了事儿怎么办?
“什么不太好?”
“没事儿,奴才这就去。”那念头不过一闪而过,刘宝自己心想自己想的实在太多了。
第7章 第 7 章
“哦。”梁濬一撒手,长箭嗖一声射出去,还没等梁栋觉得不妥,就听对面靶台传来一声惨叫,这一箭竟是歪得不能再歪,直接命中靶台西侧的内侍,内侍捂着肩膀在草地上打滚,哀嚎不绝。
“小叔叔也不必太难过。”梁栋皱眉,看着梁濬缓缓的放下弓,一脸平静:“臣没有难过。”
内侍的哀嚎仍旧响在靶场,梁栋侧目看看,再看看梁濬:“朕想着,赵氏不宜入宫,来日殿选的时候让她落选,届时小叔叔你。。。。。。”
“陛下,陛下的家室不宜对臣这样的外臣随意说吧?”梁濬再次搭弓,对面靶台的内侍纷纷闪避,他瞄了许久,最终还是卸去力气扔下弓箭:“陛下,臣今日实在无心射箭。”
“小叔叔原来也是性情中人。”梁栋点点头,将自己的弓搭起来,梁濬在一边面无表情:“潞州侯上表讨封其子,言及先帝时萧氏谋逆其长子战死,想求陛下封他的次子为忠武将军。”话音落,梁栋的箭出手,嗖一声钉在靶台基座上,这比方才梁濬射中内侍还要丢脸。
“陛下?”梁濬含笑,梁栋皱眉:“他次子是谁?”
“这就是症结所在,潞州侯次子刚刚参军,未立寸功,是个无名之辈。”梁濬讥笑:“潞州侯此举分明是要让他的儿子跳过层层升迁,一步登天。”
忠武将军是正四品的军职,大禹军中升迁向来按部就班,除非有大的军功可破格提拔,否则便要一级一级升上去,梁栋很清楚,若是准了潞州侯的上表,必定会在军中引起不满,更会招致朝中宗室的效法。
“不准即可。”梁栋回答完,心底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看了梁濬几眼:“小叔叔难道不知道该如何批复么?”
梁濬望着梁栋钉在靶台基座上的那一箭:“赵氏是潞州侯治下的人。”
“嗯?”梁栋不防此事竟然又兜个圈子绕回女人身上,一时间没想明白,望着梁濬良久才忽然说:“不会吧。”
梁濬极讨厌梁栋说这句话,每当他怀疑朝臣,梁栋便会例举此人的种种功劳,借以说明梁濬怀疑他怀疑的是多么不合时宜,并一再强调:“用人不疑。”
“潞州侯素来行事低调规矩,偶尔一次不懂事,小叔叔你训诫一下即可,倒不用先怀疑他有不臣之心吧,至于赵氏,我看怀疑尚早,而且朕并不打算选她入宫,既然不选她,就算她身份刻意,如今也不用担心了。”梁栋将弓递给一边的内侍,梁濬虽有些无奈,但也清楚纵使自己有千般怀疑,也不能一鼓作气跑去问讯潞州侯和赵氏。
“臣想先探探赵氏口风。”梁濬跟在梁栋身后,这话让梁栋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去吧去吧,别忘了告诉她朕不点选她入宫。”
“臣一心为国!”梁栋的笑让梁濬心生烦躁,他忍不住解释抗议,却引来梁栋以及梁栋身边内侍集体露出那种了然于胸的笑容:“朕知道,去吧去吧。”
花鸟使点选的民间秀女与官家女子虽同住华阳宫,但是素不往来,平日里只有一同学习宫中礼仪的时候在一处,其余时刻都是分居华阳宫东西两侧殿阁,各自寻乐子打发时间。官家女子聚在一处下棋联句十分安静,民女乐子则要多些,这一日闲下来,四五个民女拿了毽子在西侧殿阁门前踢,其中一人踢得十分好,各种花样层出不穷,因华阳宫中并无男子,因此她便撩起裙子露出裙子下面的墨绿的绸裤,一双妃色的绣鞋将雉鸡翎羽的毽子踢得上下翻飞,西侧的民女一叠声叫好,声音越闹越大,东侧的女子们也好奇趴在窗前看着。
华阳宫的内侍总领从外入内,喝道:“这是闹什么呢?”
一声断喝,东侧的女子都住了嘴,踢毽子的女子也急忙停下,望着内侍愣在原地,内侍急急走上来:“声音这么大,宫外面都听见了,成何体统?要是打扰了陛下太后休息,你们不怕担罪过,杂家等人还是怕上峰责罚的。”为着这些女子将来很有可能一步登天,内侍不敢过于严苛,训诫两句冲着踢毽子的女子道:“赵氏,随杂家来。”
东侧的女子低声讥笑,以为赵氏即将挨罚。
赵菪垂着头跟在内侍身后,刚才踢得太用力,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