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衰奴
“不!”况柔盼闭上眼,泪水扑簌簌滑流而下。“当时是爹爹为了保臣妾后位,冒臣妾之名找来恕妃,那名乐师则误伤了我,小老虎扑向我也是个意外;倘若恕妃惨死,我就是天下第一罪人了。”
“人人都说我是天下第一霉运奴呢。”
邵边野轻轻地敲绵绵一记头,这小女人大赢赌钱一直亢奋不已,冷宫中的老弃妃全因为输赔荷包而咳声叹气,甚至想向他这驯妻不严的怒王抗议。
况柔盼咳了几声,她睁开眼,祈求的仰看着依然令她心悸动情的邵边野。
“爹爹的作为全是因着臣妾,我不孝,无能阻止他铸下、滔天大罪,如今我招了,爹爹可能因此而受严惩,这更是臣妾大不孝了!怒王,请求您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可否?”
邵边野沉吟不语。况处三私下买通官臣上奏处死绵绵乃是欺君大罪,他难以宽待。
况柔盼急了,她连咳几声,吵哑地泣诉,“就当我这一条断臂偿抵他的罪吧,怒王,求您饶他不死。”
“况处三煽动百姓包围王宫,甚至于火烧冷宫的主使者亦可能是他,这罪能否轻饶?”一想及当时烈火冲天,他几乎以为他的绵绵成了火中亡魂,他便恨不得亲手将况处三千刀万剐。
眼见虚弱的况柔盼因为焦虑而喘息困难,绵绵气得抡起小拳头往邵边野的胸膛一阵猛捶。
“喂,杀了况大人,我又不会因此而高兴。”玩骰子玩赢了才会高兴老半天嘛。
邵边野任由她为他按摩,他淡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怒国虽然不如盛世大唐,但也不能枉法纵罪。”
“可是你把我带到龙阁中和你一块儿……这也是枉啊纵的。不管,你得依她,我欠她一条膀子。”
“后宫不得干政。”
绵绵气呼呼的,她理直气壮地反驳,“这和干政有啥干系,况大人要除掉的人是我,我自然可以说话。”
“本王……”
她挣扎着,趁他叹气的当儿离开他的臂弯。
“如果你把况人人杀了,我立刻拎着包袱回中原,不和你这个怒王相见。”无视众人的诧异,她奔跑出内殿。
韩刁方转回身,面对墙壁。唉,主上颜面失光,他这贴身侍护只有回避,以免看见主上龙威无存。
宫奴们也纷纷低下头。
邵边野讪讪然地走出内殿,他必须去追回他的小女人,用哄的、用拐的,也得留她在他身边。
躺在榻上的况柔盼见着她名义上的夫君,舍下王者尊严追随恕妃而去,她的心和她的断臂之伤一样疼痛着。
怒王下召,兵府大人况处三的官职除去,宅邸收归国有。
但念在其有功于朝廷,况处三发配南境服劳役三年,其下属服劳役十年。
内殿的奴婢红玉扯谎欺君,赐毒药;至于绿玉则将其发置于洗衣局,永不可再人内殿。
看着召令,绵绵绷紧的小脸儿终于放松,她抬昂着下颚。
“这样才对嘛,别动不动就要杀人。”
邵边野满是无可奈何,“我这个怒王居然必须听你这小娘娘的训示教诲。”
绵绵可骄傲了,“因为我是贤内助,温良恭让嘛,”
“因为我爱你!”所以才容许她的任性和撒野。
“可我也爱你呀!”所以扯平,谁也不欠谁,别以为她年幼就欺她,
“过来。”
她走向他,习惯性地跳上他的双膝上。
他喂她喝汤。
蓦然间,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精灵似的模样煞是惹人爱怜。
“邵边野,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嗯,十分要紧的问题。”
“问吧。”
舌尖轻轻地舔舐着下唇,绵绵又臊又赧地踌躇了会儿,“况小姐是你的怒后,你跟她……嗯,跟她有没有恩爱?”
他假装懵然,勾了勾邪笑,“何谓恩爱?”
绵绵瞠直眼瞳,“你不懂?不会吧,你比我大上许多岁。”
“洗耳恭听。”他天真的小娘娘,当真以为他不知她在意的是什么?
她无意识的把纤纤十指扭绞成结,一张脸儿越来越红,连耳垂儿也红透。
老半天她才期期艾艾地说:“就是成为夫妻的那种事呀。”
“哪种事?”她的在意令他开怀,不过她也未免太迟钝,竟然直到如今才来吃醋计较!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呀?绵绵恼羞成怒地低嚷,“喂,洞房花烛时要做的事你总应该明白了吧!就是你时常对我所做的那种又亲又摸的……”哇哇,羞死人了。
小娘娘快成了小母老虎喽!他酷酷地笑言,“没有,我和怒后之间徒具夫妻名义罢了。”
她怀疑地瞅着他飞扬跋扈的俊美面庞,忖了忖,地相信了,对他甜甜地娇羞笑着。
可过了半晌,她摆出横眉竖目的泼妇样。
“少骗我!如果你不是喜欢她,怎么会纳女以为后呢?”
“这个可得问你了。”
“问我?”她翻翻白眼,“是你娶妻纳后,干我啥事呀!如果我晓得,何必问你,你还反倒过来问我?”
邵边野扬睫笑睇她,强势地再喂她一口汤。
夫君的笑叫她觉得毛毛的。“喂喂,该不是又要问我自个儿的心了吧?”
“你的心认为我为什么弃你而另立王后?”
“我的心哪会明白,它会说话吗?”这人讲话老是打哑谜似的!
邵边野灼烈专注的凝视她鼓胀的可爱腮容,“绵绵,你是我的恕妃、我的妻、我的至爱。”
她可不领情,“这个我已经晓得了,可我想不通的是,你既然娶了况小姐为王后,为什么又不和她……”
“因为被你激怒,所以铸下大错。”
“被我气的?”她何时气了他?她一向很乖的。
他骗她签下贩卖终身的契约,她不是也认了吗?
他把她从内殿赶到香阁,再打人冷宫,复又强迫自己得住在龙阁和他朝朝暮暮,她不都是任由他摆布?
他是了不起高高在上的怒王,而她只是一名荣升为妃子的奴儿,而且随时可能被休弃,甚至送上一条白绫呀。
如果她可以惹恼他,嘿嘿,这算不算是一种荣幸?
第九章
开满香荆草的花园中,邵边野的面色沉凝至极。
况柔盼屈膝下跪,哀哀泣诉,“恳求大王恩允吧。 ”
“柔盼,错的人是本王,本王误了你的幸福。”
绝美的容颜上凄凉的罩满沧桑,她自嘲地笑了,
“不,是臣妾奢望了!明知道大王的心中只有恕妃、明知道大王只是赌气才娶了臣妾……”
他拧紧眉峰,“你明白?”
“臣妾忖想,以臣妾的品和貌,登上后位大喜之日,大王您不但不怜惜,甚至忧郁、烦躁不堪,这原由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他叹了一口气,“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是本王辜负于你、让你受苦。”
“两个不曾相爱过的男女,何来谁辜负谁?”她对他的恋慕倾心将是她的私人秘密。
“大王,求您、废了我吧,这尊贵的后位,我不该窃取占有。 ”
“废后的处境,你可想过?”
况柔盼以右手摸着残断的左手臂,“废后一向是独居深宫之中,和冷宫中的弃妃同样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然而这对于我来说,已经是恩德了。”远离红尘,断绝私爱,无牵无挂,就当是为父偿罪吧。
“是本王立你为后,若是再废了你,本王的罪孽岂不是更深重?”绵绵也一定和他没完没了的吵闹,而他是敌不过绵绵的……
因为爱,所以甘心受制。某种形式上,他这怒王夫君才是绵绵的终身奴。
况柔盼摇摇头,泪已停歇。“与其让我做个只享荣华富贵却是有名无实,缺人怜惜的王后,才真的是割心的痛。”
“既然你心意已决,这么吧,本王废了你的怒后之位。”
“谢大王。”
“但是本王不许你孤零零的永居幽宫深苑。”
“臣妾……”
“柔盼,当本王的义妹可好?算是给本王一个赎罪的机会,本王欠你一个大恩。”
“因为臣妾救了恕妃?因为臣妾成了残疾?还是因为臣妾勇于揭发父亲大人的罪?大王,这是臣妾应该的本分,不是恩情。”
“不必再议,此为王令!”道义上他必须妥善照顾她,直到为她另择良婿。
“柔盼谨遵大王……”
“应该改口称我一声大哥。”
怒王下召,恩封况柔盼为保玉公主,并赐其宅邸、侧仆、千斤黄金。
恕妃仇氏封为怒后,择期完婚。
此召令人人欢欣,然而准王后绵绵可不依。
她的理由颇为可笑,“礼仪司大人说怒后必须统驭六宫,而且是母仪天下的尊贵,可我原是奴儿,既不尊也不贵,最要紧的是懒得去统驭六宫。”
邵边野好气又好笑不已,“本王废了六宫,独宠你一人如何?”
绵绵偏着螓首,十分认真地思索,许久她还是坚持不当他的后。
“反正是妃或是后,你都要独宠我是不,那么我何必要做个缚手缚脚的主母?”
“绵绵……”难道要他苦苦哀求?
她俏皮地对他扮了个鬼脸,拎起小布包,开始将碎银子丢人布包中。
他质疑,“你又要往冷宫跑,是疯狂地去玩骰子?”
“猜对了。”她的心情极好。骰子,噢,可爱的骰子,我就来了……
他不是猜!这一段时日她哪一天不在冷宫待上两、三个时辰以上;甚至于激烈欢爱之后,她竟然不留恋地又拎起她的赌资离开龙阁,离开温暖的被褥,离开他的怀抱。
多少夜里,他独自回味云雨的余温。老天,他这怒王几乎成为怨夫了。
“不许去!”他大吼。
她当他是在训练声嗓,完个小搁向心里头去。
“赢了银钱,我再分你一半可好?我这个臣妾很棒是不,你尽管看书喝茶跷高二郎腿,由我这个臣妾去替你挣钱。”
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简直令邵边野啼笑皆非。单凭每年向大唐进献的珠宝玉钿和银两,便是她赢赌的千万倍,原来他的小娘娘还真是个挣钱贤内助。
他拉下脸,威严斥喝,“好好待在龙阁,从今日起不准再往冷宫跑!”
龙阁里喧闹震天,当邵边野处理完政事回到龙阁,他难以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景象。
“大!”
“哈哈,本姑娘赢了!”绵绵开心地伸出手,拿钱来吧。
然而三个赌友却震愣住了,她们不禁暗暗祈祷。
背对着邵边野的绵绵不知危机将至,她甜笑着,“可别赖账!快点儿把银子奉上吧。”
忽地她感觉到身后似乎刮扫来寒风一般,她莫名其妙的起了疙瘩。
邵边野一把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提吊在半空中。
他怒瞪着她,她也气愤地回瞪他。
比眼睛大呀?她可不会输他。
“大王,请息怒。”三名惶惶不安的女人连忙起身,福礼一躬。
邵边野咬着牙,“敢问赌后,你当本王的龙阁是何地?”
“就是龙阁呀,笨。”多此一问。
众人冷抽着气,她们多么希望就此昏去算了。
他怒斥,“不是不许你往冷宫跑了?”
“所以我才让老妃子们过来龙阁玩啊,喂,你可没说不许在龙阁里玩骰子!”
三位老妃子骇得连嘴唇都颤抖了。糟,是她们教导恕妃娘娘玩骰子,怒王会不会一怒之下赐她们白绫或是鹤顶红啊?
苗金儿的声音由远至近的响起,“小兵哥好,奴婢是奉娘娘之命特地带保玉公主过来……”
“柔盼?”他耸起剑眉,厉芒逼人。
须臾,况柔盼和苗金儿步人龙阁内室,苗金儿一见主子被怒王提吊在半空中,她咚地跪下。
况柔盼却是以右手衣袖遮掩笑意。
绵绵一见救兵,立刻大喊,“保玉公主,快叫你义兄放开我!”她两条纤细的腿儿荡呀踢的,可惜就是踹不着邵边野。
“义兄,请先放开王嫂,这样不成体统,徒惹下人们笑话。”
“你不在公主府邸,进宫做什么?”
“臣妹是特来请安……”
“我邀她来玩骰子啦!”快人快语的绵绵笑嘻嘻的一脸皮相。
况柔盼一副“我被你害惨了”以及爱莫能助的神态。
狂风暴雨已在眸底蓄积,即将汹涌奔腾,邵边野怒吼,“仇绵绵,你居然在王宫中广召赌伴!”
“好说好说。”她聪明呀,这是造福一干日子无趣的大小女人。
他将她摔下,绵绵吃了痛,嘤嘤低泣起来,然而他连看也不看的转身走开。
“呜,这样狠心。”她快哭岔了气。
苗金儿和况柔盼连忙扶起她,“怒王生气也是应该的,是您太贪玩,又犯了宫律。”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姐妹,居然替别人说话。”
三个一身素白衣裙的老妃子忍不住驳斥她的孩子气,“这个别人可是您的夫君!”
“哼,就因为他是我的夫君,他的职责便是爱我、疼我、宠护我才对,可他却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