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将+番外 作者:风荷游月(晋江季榜推荐vip2014-09-08完结)






    *

    傅容参军以前,傅钟毓一心想将他培养成文学大家,博古通今,后来发现想多了,儿子根本不是那块料。对于一个能用毛笔刺穿桌面的人,你实在不能要求他太多。

    后来眼见傅容参军后职位逐渐提升,三年前甚至官封一品怀化大将军,傅钟毓才算勉强认可他当初决定。父子俩关系一直不太和睦,为了避免矛盾,傅钟毓主动提出在将军府辟出个小院,专门和夫人沈景仪一同搬了进去。

    御雪庭离小院距离不近,在薛纷纷敬过茶后,沈夫人亲自握着她的手说道:“我这住处既远又偏,日后没别要紧事就减少过来次数,省的来回折腾。”

    不得不说这个婆婆待薛纷纷不错,可能是对她心怀愧疚,想要在别处补偿。

    薛纷纷捏着婆婆送的楠木佛珠,嘴角抿起讥诮的弧度,能不愧疚吗?

    她十六,傅容三十。

    她黄花闺女,傅容再娶。

    她听话懂事,傅容新婚之夜跟人跑了。

    综上所述,她吃亏。

    不过这未尝不好,傅容离家整日不见人影,她正好落得逍遥自在。

    因着傅容不在,回门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先拖着。

    大抵他提前支会过傅家二老,是以眼看着又过了两日傅容还不回来,沈夫人待她愈发地好了。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公公,也偶尔跟她说两句体己话,让她放宽心。

    这么说来,只有她是被遗忘的?哼,薛纷纷不无嘲讽地想,这大将军是真有隐情,还是一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二月初七是傅钟毓寿辰,府里宴请了不少宾客,其中有当初与他一同在朝为官的,也有想借此机会意欲巴结的。宴席从堂屋摆到了庭院,八碗八盘里盛着各式珍馐玉馔,肉汁焙笋,口蘑煨鸡,松菌蓬蒿羹,醋搂鱼……

    薛纷纷面色忽然一白,寻了个借口从正堂退出,一直走到院里偏僻小亭,傍广池而建。四周栽种垂柳,堆叠山石,岸边种稀疏荷花,颇为清幽雅致。

    莺时一直随在她身后,知她心情不好,故不敢出声,只默默地跟着。这会让见她脸色好点了才试探着开口:“小姐,你方才什么也没吃,不如我去厨房拿些开胃点心来?”

    薛纷纷定住脚步,思考片刻点点头,“嗯,那我在这里等你。”

    待莺时离开后,她缓步走进亭子里,只见石桌上摆放着一椿木木鱼。

    她执起犍槌敲了两下,笃笃声响在耳际,无端生出一股平和感。

    是以傅容在繁忙军务中抽身回家后,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蕊心小筑里,只见一女子安坐其中,眉如远黛,目光慈悲。

    一身素白衣裳袅袅婷婷,不染纤尘,仿佛即将羽化归去。她手中持一木鱼,低喃不休。

    傅容停住脚步,怔忡片刻,“菩萨?”

    身旁家仆抬头看了一眼,垂眸恭敬答:“回将军,那是您前几日才过门的夫人。”

 第4章 芙蓉豆腐

    不多时莺时提着食盒回来,薛纷纷没有注意,依旧沉浸在无我境界中。

    檀度庵是平南王在南海岳岭一面择的风水宝地,鸠工庀材,特意为薛纷纷修筑的。她住进去后虽不说整日吃斋念佛,但耳濡目染还是有的,经文佛语信手拈来。这会儿念了一段往生咒,心境开阔许多。

    “府里宴客,厨房做了几样饭后小点,我按照您的口味拿了几样,小姐看看合不合胃口?”莺时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看见她手下敲击的木鱼,不由纳罕道:“小姐许久没碰这东西了,今日怎的忽然想起来……”

    薛纷纷放下犍槌,“不知是谁摆放在此处的,我就随手敲了两下,不得不说确实能让人心平气和。”

    花卉纹银碟里是切成几小方的三层玉带糕,雪白糯米中间夹了层油白糖,上面洒芝麻松仁屑,甜腻飘香。另一银盏中盛着芙蓉豆腐,因是用鸡汤滚煮,是以扑鼻有浓郁的香味,起锅时又加了紫菜虾米提味,使人食指大动。

    薛纷纷不等莺时递来银勺,已经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口放入口中,香滑柔嫩,方才不快顿时一扫而空。她眯起眼睛比了个赞,“府里厨子的手艺有进步嘛。”

    莺时依次将食盒里的东西布置出来,闻言抿唇轻笑,不多做解释。

    都知道小姐口味刁钻,初来北方根本不习惯这边饮食。自己吃饭还可以开小灶,一到跟沈夫人请安便整个人都蔫蔫的,一桌菜下不了几次筷子。她清淡爽口食物吃多了,接受不了味重的,一顿下来饭菜没吃几口,茶水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沈夫人也发现了这点,故才让她日后不必每日都来,每月逢五去一次便够了。

    而府里厨子则是受饭饭教导,告诉他们少夫人每日三餐以鲜香清淡为主,肉不能少,味不能重,食材不能不新鲜。最重要的一点,不能有鱼。

    然而生活了几十年,习惯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厨子都没把饭饭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我的厨房我做主。

    前一天,薛纷纷在一碗鸡汤三笋羹里喝出了一块盐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罚了那厨子,并坚决地将其辞退。如此一通下来,大家伙才算长点记性。哦,原来新来的少夫人这样娇气。

    本来嘛,将军没那么多讲究,他们下人自然也不必太细致……

    薛纷纷正专心致志地吃芙蓉豆腐,她跟几个丫鬟平日里关系处的好,之间没什么顾忌,特意递了一勺到莺时嘴边,笑眯眯地做出邀功模样:“我的好莺时也吃。”

    搁在以前,她就算不吃也会嗔怒地看薛纷纷一眼,却从不会低着头退到一边,眼睫低垂惶恐道:“莺时不敢。”

    薛纷纷黛眉轻颦,“你怎么了?”

    话音将落,一袭深青色暗地织金道袍出现在左侧,她偏头看去,只见一人高大挺拔,颀长身躯巍峨屹立,五官深刻,深不见底的乌瞳静静盯着她。

    薛纷纷迅速在脑海里逡巡一遍,并没有此人印象。难道是府里邀请的宾客?

    对方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她上下将人打量个透彻,得出此人身材不错的结论。“你也是来参加老爷寿辰的吗?”

    她话一出口,不单是傅容,连莺时都大吃一惊。

    彼时拜堂莺时就在薛纷纷左右,自然见过姑爷长相,在傅容出现的那一霎,她就默默地退在一旁了。方才两人相互对望都不说话,她还暗自捏了把汗,以为小姐要给姑爷难堪,没想到小姐语出惊人!

    然而这事想想也可以理解,当初盖头掀到一半无疾而终,薛纷纷没见过是正常的。

    更何况,傅容不也一样?

    成亲五六日没见过对方长相,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傅容按了按眉心,忽觉头疼,“你便是薛纷纷?”

    薛纷纷杏眸里微光流转,将他一举一动地都看在眼里,“嗯哪。”

    “胡闹!”他低斥一声,好似见着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

    薛纷纷心想,我只是在这里吃了个饭,怎么就胡闹了?

    他又盯着薛纷纷看了两眼,眉头越蹙越紧,好似萃了寒意,“你今年多大?”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不过薛纷纷心情颇好地托腮,翘起嘴角回答得十分爽朗:“十六了。”

    话音刚落,果见对方脸色又黑了几分,震惊之中掺杂着愤怒,他没再多说什么,拂袖快步走出凉亭。

    见人走远了,莺时心有余悸地顺了顺胸口,将军威力真不是吹嘘的,站在一旁都能感受那迫人的压力……

    她踱到薛纷纷身旁,嗫嗫喏喏:“小姐,您当真不知道那是……”

    “我知道。”薛纷纷打断她的话,抬起笑意盈盈的眸子,好似得逞了什么坏事,“他就是傅容,对不对?”

    “您既然知道还!”莺时心有余悸。

    薛纷纷满不在意,“我故意的,就是要气他。”

    早在傅容出现时,薛纷纷已经生出了疑窦。后来他又突兀地问她是谁,薛纷纷心中便已确定七八分。

    她搅了搅银盏里的豆腐,目光落在远去的那抹深青身影上,浓密睫毛垂下,掩去眼里思绪。

    *

    傅容此次回来得突然,没有支会任何人,加上方才被震怒冲乱了神智,顾不得身后跟随的小厮便往堂屋走去。谁知道走了一炷香时间又绕回了方才的蕊心小筑,亭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木鱼还安静地躺在桌上。

    一思及薛纷纷那张明媚稚嫩的面容,他就觉得荒唐。

    这么小的姑娘,年纪都够做他女儿了!没想到皇帝竟然做出这等禽兽事,若是早知对方情况,他是断不会同意的。

    他想过对方年龄比自己小,但没想到竟会小的这么夸张。

    方才她虽然坐着,但傅容常年识人,依然能看出她体态娇小,玲珑纤细。若不是颜色已经长开,傅容甚至要怀疑她还是个孩子……

    他顿觉头疼,恰巧见前忙有府里下人走过,招呼了他过来:“带我去前堂。”

    堂屋酒席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剩下几个关系好的同僚在与傅钟毓谈话。

    见傅容进来,纷纷大为唏嘘,一一打过招呼相继落座。碍于外人在场傅容不好发作,便耐着性子陪一帮文人东拉西扯,一会儿春花秋月,一会儿诗词歌赋,听得他一连喝了好几壶武夷岩茶,犹不解渴。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几人才意犹未尽依依不舍地话别,并已经商议好下次聚会的时间。

    “还舍得回来?”待人走后,傅钟毓端起金托盖白玉碗,撇了撇茶叶,饮下一口茶水淡声道,与刚才高谈阔论的模样判若两人。

    傅容直言,毫不拐弯抹角:“爹娘想必都见过我的小夫人了?”

    他十来年的生活都是豪爽恣意的,说话直来直往,这一声“小夫人”也是脱口而出,没什么意思。然而听在旁人耳中,却不免带了几分暧昧。

    父子谈话,沈景仪不好多少,只点了点头。

    傅钟毓看了他一眼,“见过了,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如何?”

    许是方才已经气过,这会儿傅容已经没了脾气,只余下好笑,“如何?您难道不觉得荒唐吗,我足足大了她十岁有余。按年龄,她得喊我一声叔叔!”

    “胡言乱语!”俩人脾气如出一辙,傅钟毓重重地将茶托砸在八仙桌上。“她既然已经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休要让我再听到这种混话!”

    傅容怒极反笑,浓密眉峰上扬,登时一张严厉变容变得洒脱狂放,周身散发出一股军人痞气。“我的副将今年三十五,闺女也跟她差不多大,爹是想让我带妻子呢,还是带女儿?”

    傅钟毓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了好几声,硬是给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沈景仪都觉得傅容这话太过了,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以口型说了两个字:“出去。”

    就知道两人碰面准没好事,跟两个火药桶子似的,一点就着。

    傅容看了顺不过气的傅钟毓一眼,放下茶盏走出正堂,步伐沉稳。

    他转入廊庑,视线从上方的吊兰移开,猛地顿住脚步。

    薛纷纷立在他两丈开外,丝毫没有作为偷听人的自觉,大大方方地立在原处,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儿,泛出盈盈笑意。薄红色袄儿下是白罗绣彩色花鸟纹裙遥砻嫒梗牡男×掣佑ㄈ笏朴瘢鄣裼褡痢?br />
    她丝毫不畏惧地对上傅容眼睛:“叔叔。”

    傅容明显浑身一僵。

    许久等不到他回应,薛纷纷自顾自思忖少顷,“还是说,你觉得我叫你爹爹更合适?”

 第5章 借花献佛

    她双手背在身后,精致小巧的脸庞显得很为难,“可是我只有一个爹爹,他待我极好,如今虽然相距千里远,但却是我心里唯一的爹爹。你要跟他抢这个位置吗?”

    到底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的人,傅容很快从惊讶中回神,“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莺时不知被她支会到哪去了,廊庑下仅她一人。身旁是个与她等高的青花把莲纹瓶花,高枝大叶,赏心悦目。

    薛纷纷点点头,“你从后面进来的时候,我就站在这了。”

    傅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是极罕见的光景,“我有事耽搁了。”

    偏偏薛纷纷不肯放过,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傅容那点变化,咦了一声:“你该不是迷路了吧?”

    她猜想傅容此次回来是为了父亲寿辰,一定会到前堂去,他那般震怒,倒让薛纷纷期待起他跟傅钟毓的交锋来,遂待他一走便来此等候了。没想到一炷香过去除了来往宾客,根本没看见傅容人影。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见一小厮领着他来,看模样是司空见惯。

    如果堂堂大将军连自家府邸的路都找不着,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