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露芙斯战记 之安魂曲










那是悠长的喘息。  
沃里亚斯趴在地上,喘息着,静下来了。  

米亚坐在他身边,望着他——虽然知道眼泪没有用,但是还是一直在流泪——他抹去了眼泪,解救他痛苦的也只有自己了吧?!这些痛苦都是自己带给他的,那么,就让我来救赎你吧!  
抱起了他的身体,那发作过后疲软的身躯没有一丝力量。  
将他放上自己的床,睡吧。  
会有办法的,沃里亚斯,你是那么厉害,你是可以从死亡中跑出来的人,你可以战胜这些痛苦的!  
我帮你,沃里亚斯,我帮你……沃里亚斯……  

那些剪短了的发根,闪着精致的银光……  
月亮升起来了。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会如融化了的水银一般,碧蓝如梦。  
沃里亚斯……  
我的,沃里亚斯。  

命运是奇怪的吧?  
命运将我和你紧紧相联,与你相遇,是神也无法决定的事!  

神算什么?神在人们痛苦的时候无法救赎,神无法解释我心口的疑问和痛苦!  
因为我会看着你流泪,  
因为我会为你而流泪,  
命运啊,是你将他给我的吗?  

沃里亚斯渐渐平静下来了,他的伤需要养,身体也虚弱的需要养分。  
米亚每隔两天就回家去一趟,拿回来母亲做好的食物,也拿来粮食,自己做给他吃。他更勤快的去打猎,秋冬的动物每个都膘肥体壮,炖好的肉汤,是养身体最好的饭吧?沃里亚斯静静的,什么话都没有的接受着他的照顾,伤口的发作,还是固定的每个都会来那么三、四次,每次,沃里亚斯都强压着不呻吟,血流出伤口,从骨头里疼痛到他身体的每一部分……  
米亚搭起了一张小床,就在他的床边,夜晚,如果他发作的话,米亚会坐在他的床边,抱着他的肩膀,感觉到他的冷汗渗透自己的衣服,感觉到他整个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  
不再流泪了,自己必须坚强,自己必须要能隐瞒住所有的人。  
为了保护他。  

沃里亚斯的身体渐渐不那么干枯了。  
他的精神也越来越好。  
有的时候,他会默默的念着什么——是他的魔法吧?  

冬天到了,新年的时候,米亚回家去过了一夜,第二天白天回到自己的小屋的时候,发现沃里亚斯从床上滚下来,持续了好久的发作让他的身体都僵硬了……  
“沃里亚斯!沃里亚斯!”  
摩擦着他的肌肤,米亚将快要熄灭的炉火里添上干柴——不要死!不要死!不要再次在我眼前死去!  
渐渐温起来的身体,但是沃里亚斯的眼睛一直都不睁开……  
说好不流泪了……米亚忍着急躁的心情,一边摩擦着他的手脚,一边将他抱在自己火热的怀里——沃里亚斯!你不是说了要杀了我、杀了全部的人吗?你不是发誓过要杀了我吗?!睁开眼睛啊!睁开眼睛……  
渐渐哽噎……  
渐渐无法压抑自己的哭声……  
沃里亚斯……  

他略动了一动,  
然后胸口发出一点颤动,他喘息了一声……  

沃里亚斯!  
米亚挂着泪水的脸根本没有长大啊……看着米亚,傻孩子!  
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为什么还会为我流泪呢?  
傻孩子……  

沃里亚斯干枯的嘴唇突然在明亮了整个屋子的光线里微笑了——傻……孩子……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米亚哭出了声。  

那个夜晚下雪了。  
依靠在米亚的怀里,沃里亚斯望着窗外的雪带来的明亮的光,微笑着说:傻孩子……  

米亚的脸和小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柔和的曲线下面,红润的嘴唇发着诱惑的颜色……沃里亚斯划过他唇的线,用手指抚摸着,柔软,湿润,带着泪水之后的哽咽,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多么可恶的存在啊!多么可恶多么可恶啊!  
沃里亚斯轻轻亲上那柔软的唇,无数遍,明白他有多可爱,沃里亚斯就有多恨他!  

无数个黑暗的沉睡的日子,  
在地底下来用残余的力量保持着自己神魂的不散,经过了数年才能将躯体凝成人形……  
无数个,每天每天发作的疼痛……  
从骨头内部,扎在灵魂深处的痛苦之源!  
是用无论多么大的毅力,都无法停止的疼痛!无数个,在地上打滚的发作时刻,无数个在冬天的雪地里因为饥饿和痛苦苦苦挣扎的日子!无法获得自己的魔力回复的痛苦日子,躲避着深山的野兽,挖掘着动物的食物,吃着腐烂的肉,喝着肮脏的水……  
这一切!  
沃里亚斯的痛苦的唯一希望就是报仇!  

无数次,诅咒米亚!  
诅咒那个孩子!  
诅咒!诅咒!诅咒!  

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那个有着绿色瞳孔,与自己所爱的弟弟有着一双相同的绿色眸子的孩子!  
然后一个一个,折磨整个镇上的人!  
把他们一个一个折磨到死……  
才不让他们这么容易的就死!  

然后就去杀掉诺斯的大主教!  
下来就是这个国家的教皇!  

掐死他吗?  
米亚那挂着眼泪的脸……那无防备的脆弱的脖子……就在手边!  
只要轻轻一下子,就象自己的弟弟那样,那么轻轻的一下,他的脖子就被掐断了……永远不会再张开他的眼睛了!弟弟,只有死了的弟弟是最可爱的!不会跟我争夺魔力的同生的生命!  

不……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七)  

冬天雪夜的稻田里没有茂盛的植物,丛生的短茬是秋天种植下去、刚刚露出头的庄稼,这个冬天下了好几场雪,厚厚的积雪让田地无法踏入,唯一可以看到的人,是站立在田头的稻草人。  
无法用一般的斧头砸开石板,只能从侧面开始挖开冰冻的土壤——已经没有人记得来看守这个被埋葬在黑色土地下面的禁忌的秘密了。米亚每天晚上都来挖,虽然很冷,土壤很硬,但一点一点,挖开那些僵硬的土地,从侧面挖开,直到挖到那个狭小的空间,在撒米尔的标志下面,盛放着他的骨灰的陶罐——拿出来,将那些土再堆回去,连续五个晚上通宵达旦的挖掘,骨灰——冰冷的月光下,银灰色的粉末依旧……  

撒在冷清的田地里……  
让四散开的风把诅咒带走,骨化成粉,那是另个躯体的爱或者恨。  

很冷的小屋,没有人来,但随时防备着有人来。  
那轻盈的脚步声,是有着蜜色头发绿色眼眸的米亚所独有的——沃里亚斯能听得出他的脚步声,无力抵抗任何一个武夫的病弱的他,总是蜷缩在唯一有点暖意的床里侧——无法踏出这里一步,没有牙齿的毒蛇软弱的将自己的命捏在一个孩子的手中……  
想想真是可悲啊!  
但是米亚的笑容和依隈会让这种无力的感觉渐次于消失……  
他回来了,这是可以预想到的——刚刚消逝了的被禁锢在这个地区的感觉,那是将自己骨灰从撒米尔的封印下拿出来的缘故……虽然躯体残破,但始终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原因就是被那可恶的封印将自己牢牢封在这个地区之内!  
他身上有着雪,抖落了雪的发丝上,在温暖的灯光里有着异样的温暖感觉……  

“鲁米西亚……”  
米亚那不说话的侧脸,加上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的发色,多么多么像他啊!  

——讲讲你弟弟的故事好吗?  
米亚在寒冷的冬夜里这样要求着,他仔细的用布包好那个依旧血肉模糊的伤口,怕他冷。他总是让沃里亚斯靠在他的身体上,躺在他的身体上总比在冰冷的被褥里温暖……多么可爱的孩子,也长大了,曾经想过,让他在自己的抚养中长大,成为自己最熟悉的躯体,最珍爱的宝贝……  
那些黑暗的日子里,总在想长大了的他会是什么样?  
可是这样沉静的米亚,竟如此的与自己的弟弟鲁米西亚相似——神的意旨便是如此吗?让他重生在这里,长大起来,报复自己?  

“鲁米西亚,是我的双胞胎弟弟——双胞胎共享一份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魔力,他多了我就会少了,他少了我就会多了……所以在五岁的时候,我就杀了他——”冷笑着,用简单的话复述着那些过往的沃里亚斯,他的手,现在有力量了一些,不再干枯的手,肌肤开始充盈但还是冰冷的,米亚握住了他的手——想温暖他,想回忆那些短暂回忆里他有着温热香味的手……  
“他和我一样,有银色的头发——他的眼睛是绿色的,和你的眼睛很象……他的脸,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沃里亚斯的手,摸索着米亚的下颌,看着他,似乎又不是在看着他:  
“我忘记了,他是不是和你很象……不过可能吧?我第一次见到还是小孩子的你,仿佛看到了死去时候的他……”  

“嘘……”  
这样看着沃里亚斯的米亚,不再是孩子了。  
突然发现到这一点的沃里亚斯,有一点吃惊——他已经无意识中可以成熟到听沃里亚斯讲那些尘封起来的往事吗?或者仅仅是因为这种温暖?让沃里亚斯放松了?!  
拥抱在胸口的孩子,没有成长一般青涩的青年,口唇里的香,是比那所有的花香都让人心魂动摇的美……沃里亚斯似乎贪恋上他的唇了——第一次用自己的舌头撬开他的唇的时候,他还胆怯着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八年前,自己就是被这种颤抖欺骗了吧?  

每想到这里,沃里亚斯就会仿佛吞噬一般开始咬着他甜美的舌……  
让他窒息……让他死亡……这样的念头总是在沃里亚斯疯狂的吻里、在他的心里呼喊!  
但是光靠吻是杀不死人的……  
想到这里,沃里亚斯又会变得温柔——在这样快速的情绪变化里,伤口的疼痛往往会发作的更厉害,更来势汹汹!猝不及防的冲击里,唯一可以抓住的,只有米亚!  

血总是一股一股顺着匕首涌出身体,无法控制的抖动里,那刺到骨髓里面的匕首是打在灵魂里的楔子,无法挣扎,无法回复魔力,也无法拔出!  
“怎么办呢?沃里亚斯!!”  
米亚急起来,抱着他发抖的身体,束手无策……  
发作时的沃里亚斯,根本不能说话、不能张嘴——痛苦到了一个无法承受的地步,只要一张嘴,似乎就可以将自己的舌头咬掉!只能用鼻子拼命的喘息,只能用手指紧紧抓着米亚的手臂,四肢抽搐……  
血是脏黑的污灼的血,但是似乎流出他的身体就带走了力量,发作的时间有长有短,沃里亚斯还是如同被钉在床铺上的昆虫,四肢震动,但无法移动,无法逃避……  

米亚想抱住他的肩膀,可是无法代替他的痛苦——那些颤抖,如同疾病一样从他的身体弥漫到米亚的身上,多么、可怕的巨大的疼痛!牙齿互相摩动的声音,整个床铺开始震颤的声音,呼啸的风声里……终于,加上了米亚的啜泣声……  

——那是很奇怪的哭泣声。  
完全没有肉体的疼痛,却感觉到胸口无法言语的窒息一般压抑的痛楚……  

为什么哭呢?傻瓜!  
沃里亚斯喘息着笑着说,沃里亚斯真心觉得讽刺——是你亲手将我刺成如此,是你带给我的痛苦,痛在我身上,又何必哭泣?怎么会哭泣?!冷笑的内心,沃里亚斯喘息着,在痛楚过后的颤抖里,冷笑着说:傻孩子!  

沃里亚斯睡着了。  
米亚揭开了盖在他背上的被子——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直以来米亚不敢正视的地方!  
匕首如一条银色的小蛇,深深扎在骨肉之间——八年前,那柔软的绕在手腕上的银色金属,都几乎记不得它的形状了。米亚小心的将手指冲他的肉之间伸去……沾上了血,但是手指终于碰到了那硬硬的金属——突然,那银色的东西往里一缩!  
——啊!  
沃里亚斯突然一僵——他张开眼睛,弓起了背——震颤的匕首更深的刺进去!  

“傻瓜,如果你能拔得出来的话,我早就让你拔了!”喘息着的沃里亚斯,满头都是汗水。  
告诉我……告诉我……没有出声的哭,但是眼泪不停涌出来的米亚,抓住了沃里亚斯的头发,哭泣着,要求着……  

不要哭……  
不要哭……  
为什么这样的他眼泪会这么多呢?  
眼泪是一种很烫的东西,为什么,无穷无尽的从你悲伤的眼睛里涌出来呢?  
好咸——吞食在口中的眼泪又烫、又咸。  

吻了他的唇,吻了他的脸,一点点,舔着他的脸颊,脖子,美丽的青年的肉体在活跃地动着……有多少年没有与人肌肤相贴了呢?有多少年的黑暗里,想象着米亚的躯体,想象着自己活活掐断他的脖子!  
可是用唇与舌的温暖去贴近他,感觉着他肉体上的颤抖——没有被人触摸过吧?这些肌肤是没人揉搓过的敏感,甜香的,萌发着欲望的青春之气……一点一点望着他的眼睛,和着他的泪水,触摸着他衣物内的身体——无言的,米亚自己用手脱去了自己的衣物,拥抱着彼此,将身躯由他抚摸……  

用手挑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