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刺(修改版) 　作者:晴川

　　
　　次日，我不顾杨欢拦阻，要到甲板上晒太阳。
　　杨欢轻轻握着我手，不出声。
　　我都快要鄙视我自己了，那样的血海深仇，我仍然去救杨欢，不是色迷心窍是什么？还付出这样的代价。
　　杨欢问我：“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离开？”
　　我转过头去，咫尺间的美丽面孔，我恍惚地微笑：“是不是你杀了我父母？”
　　杨欢眼睛在我脸上从这只眼扫到那只眼，我没有表情。杨欢垂下头。
　　我转过头去，望着海面：“最让人讨厌的，不是伤害，而是欺骗。受骗，让人失去判断能力与自主权，象是精神强奸。”
　　杨欢起身离开。
　　我想，他是需要静一静了。
　　
　　我轻轻按按肩胛，狼头问：“值吗？”
　　我微笑，远处船头，狼头的眼光的看过来，我轻轻向他眨眨眼。
　　如果想要什么，必需伸手去拿，故作矜持，会双手空空。至于代价，或值不值，有什么办法呢？有人买条手帕还后悔两天呢。
　　杨欢值不值一条手臂与自废武功？
　　我招狼头：“杨欢真的杀了我父母吗？”
　　狼头道：“我怎么会知道？我认识他时，你父母早已死掉。”
　　我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狼头说：“你不要问我。”
　　我说：“他那么说，只是为了让我离开，是吗？”
　　狼头再一次说：“不要问我。”
　　我笑：“狼头，你为什么那么听话？难道你同我不是朋友？”
　　狼头沉默。
　　我笑：“杨欢认为应该那样说，你呢？你也是成年人了，是否也有自己的判断？你认为杨欢做得对吗？”
　　狼头望向我，眼珠不断地抖动，呵，狼头与我一样，不是善于说谎的人，他的眼睛，虽然深黑，可是心事全写在上面，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功夫，这样冷硬的性子，却有这样一双坦白的眼睛，真让人失笑。
　　许久，狼头迟迟疑疑地望向远处，结结巴巴地：“我也觉得你性子太，太……不见得能……嗯，罗丝，别问我了！”
　　我愣了一会儿：“他告诉你，却不同我说。”
　　狼头道：“他不想你受伤害。”
　　我冷笑：“怕吓到我，蒙上我眼睛，就不怕我一脚踩空，做错想错杀错人？”
　　半晌，狼头道：“杨欢没有动手，可是，他也没有阻止。罗丝，你可以当作不知道吗？别再追究你父母的死因，同杨欢好好活下去。”
　　我点头：“我可以当做不知道，我会留心，但我不会不顾一切地去追究上一代的恩怨，你放心，首先，我会好好活着，其次，我要同杨欢在一起，别的事，再说。”
　　如果我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杨香怡的话，我是否还有另外的身份，甚至另外的父母？
　　我摸摸肩膀：“想不到砸那么重！”
　　狼头道：“你可知当时你吐出多少血来？还不知受了什么样的内伤呢，罗丝，若不是你健壮如驴，早已去见上帝。”
　　我吐吐舌头：“有点莽撞啊。是我头脑一热。”我做了手势，表示我的大脑里一煮开水，我就会失去理智。
　　狼头同我说：“自己的命运交到谁手里，都不如放到自己手里稳妥。”
　　废话！
　　我看着头顶毫无遮拦的蓝天：“狼头，我中了蛊，没有办法。那天，他离开我，我体会到一种从未体会到的孤单，比一个人在大海中央游泳还孤单，上不见天，下不见地，一个人要同自己对抗是难的，我也不想同自己对抗！人只这几年，何必苦哈哈地怀念一个人一辈子？”
　　我对着狼头笑：“我要同杨欢在一起。”
　　狼头怒道：“杨欢有什么好？”
　　我笑：“杨欢长得好看。我一见他便觉心花怒放！”
　　狼头咚地一声摔倒在地。
　　我大笑。
　　狼头慢慢爬起来，轻轻抚摸我的肩膀：“罗丝，若杨欢令你失望，记得你还有朋友。”
　　我苦笑：“我扯了你的臭嘴。”
　　狼头道：“你可以认为我只是敬佩你。”
　　我说：“狼头，我这个人殊无好处，冷血嗜杀，自私，不择手段。”
　　狼头忽然俯下身来抱住我：“罗丝！我喜欢你这些小小的倔强；你这可怜的孩子。”
　　我笑：“杨欢要取你人头呢！”
　　杨欢站起狼头身后，等狼头起来，一杯热水扬到他脸上；怒问：“你趴在我女友身上做什么？”
　　狼头抹把脸：“我救过她命，不过是抱一下。”
　　杨欢想了想，放缓了口气道：“请你喝水。”
　　狼头讽刺：“那谢谢了！”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眼；我鼓励：“打！打一仗！拿枪还是拿刀？”
　　杨欢瞪我一眼：“呸，你想我死啊！”
　　狼头则笑道：“为你这蠢女？”
　　切，不用这么侮辱我吧？我已经开始觉得不爽了，没有功夫在身，揍人真是很不方便。
　　我摸摸自己的右手：“啧啧，现在学绣花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狼头笑得直抖：“你？绣花！”
　　怎么没人体量我是病人，重伤在身啊？这样刺激我，我会昏过去的。
　　我手指狼头，一脸愤怒，然后假装气昏，这下子，连杨欢都乐了。
　　

　　十五，不能保护你
　　狼头喜欢离我们远远的，可是眼角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我与杨欢，我有一种总是舞台聚光灯下的感觉。
　　连杨欢都说：“奶奶的，我得空去把那双灯泡眼挖出来！”
　　我爆笑：“杨欢，现在没人帮你了，你打不过狼头的。”
　　杨欢凝望我：“罗丝，这么大的牺牲值得吗？”
　　我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杨欢，要是我不回去，你会不会死？”
　　杨欢回答：“大海从来都是难以预料的。”
　　我骇异：“可是你留在船上！”
　　杨欢道：“我留在船上，必要时会把帆解下来！”
　　我瞪着杨欢：“我不必出现？”
　　杨欢垂下眼：“必要时，也会让船沉没。”
　　我瞪大眼睛：“可是当时，你什么也没做！”
　　杨欢苦笑：“你动作太慢，若我解下来帆，你就逃不掉了。”
　　我还是瞪着他：“可是你也会死！”
　　杨欢苦笑。
　　我明白了，如果我们来得及走，杨欢会把帆放下来，如果来不及，那么，杨欢打算与海神一起沉入海底。杨欢当时，是要救我，可是他并不想伤害他心中的偶像海神先生，如果一定要伤害海神，他打算以死相报那七年的养育之恩。
　　忽然间我觉得很幸运，虽然我父亲死了，让我成为一个孤女，虽然整件事对我父亲来说是个大悲剧，可是对我来说，却是幸运的。
　　有生之年，我没有遇到过象杨欢这样的人，他固然没有选择同我在一起，可是他对我感情比一个会同我私奔的杨欢更炽烈。
　　我苦笑，抚摸杨欢的脸：“你对海神，竟要以死相报吗？”
　　杨欢沉默一会儿：“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情，言听计从，祸福共之’？”
　　杨欢为我背弃的，不是一个无所谓的人，不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海盗头子，那个人对他有救命之恩，有养育之情，有知遇之际。难怪他只是要我走。
　　剥下来那张嬉皮笑脸的皮，画皮底下的杨欢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蠢人，我一时间无话可说，只想落泪。
　　傻子。
　　我轻轻捏杨欢的脸：“你可知道海里有鲨鱼？”
　　杨欢苦笑。
　　我说：“如果你被吃掉，那也应该是被我吃掉，一口一口咬死你！你敢去喂鲨鱼？”
　　我抬头：“杨欢，吻我吧。”
　　杨欢俯过来，吻我的额，软软的温热的唇，以无法形容的轻柔滑过我的面颊，我喃喃地：“杨欢，有天你负我，我就把你阉了！”
　　杨欢那温柔的吻微微停顿，然后在我耳朵上狠狠咬一口：“让你胡说！”
　　
　　杨欢喃喃：“罗丝，我的迟疑害了你！”
　　我回答：“是我的选择。”
　　杨欢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罗丝。”
　　或者，我真的应该安静地走开，而不是扑回去，冲动地送掉自己一身功夫，这对杨欢不公平，他无法两全，怎么做他都是个负义之人。
　　我握住杨欢的手，紧紧的，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海神要求你留下来，你可以留下来！我要活着的杨欢，即使不在我身边的，但是活着的杨欢，不要一个死掉的杨欢！这只手臂，只是为了活下去！不是为了逼你离开！”
　　我最初的意思当然不是只活下去那么简单，可是现在，我明白杨欢的心意，朝朝暮暮已不重要，只要杨欢活着，我就高兴。
　　早几年我也想不到，我的感情会升华到这个地步，说起：“若是两情长久时”，总是计算一下，如果每年或每月只见一面或若干面，加在一起，能算朝朝暮暮了几天？怎么算都不合算。
　　现在真的得到那样的长久感情，我确实觉得，有朝朝暮暮最好，没有，我仍是幸运的。
　　
　　海神来到我面前时，我已平静，若果早两天，即使他哀求，我仍会冷笑。现在，我只是笑笑，海神感谢你这些年照顾杨欢。
　　海神坐在我身边，同我一起看云卷去舒，半晌道：“杨欢向我辞行。”
　　我回答：“我没有要求他跟我离开。”
　　海神沉默，然后苦笑：“爱情是不是一场精神错乱？那样英武神明的人；都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我看着海神：“恩情呢？一个人感恩图报，是否也是蠢？”
　　海神一愣，看着我。
　　难道你不明白？我微笑：“在我看来，杨欢早就该走，人生而自由，他如果爱上一个女人，当然有权利与她离开。可是杨欢并没有同我离开，他只是放我走。虽然，这对你来说，已经是背叛。”
　　海神沉默一会儿：“你说得是。”
　　我笑：“你不知道他的忠诚会到什么地步，可是？”
　　海神苦笑：“杨欢已是重情义之人。”
　　我说：“他说，是他杀了我父母。可我认为不是，你才是那个下命令的人，而我，也不是罗丝，我是杨香怡，对吗？”
　　海神望着我，他的眼睛象是一对蒙毛了的棕色玻璃，里面闪着光芒，但不是我这种级别的人可以侦别出来的，他看了我一会儿，沉默，他望向天边的云。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然后他问我一句不相干的话：“在你眼中，我是什么人？”
　　我看着海神，这个人，当然不是善人，可是，他能令杨欢敬重，当然不可能是个卑劣小人，我回答：“杨欢敬重你，我相信杨欢的眼光。”
　　海神沉默一会儿，叹息：“是的，杨欢一向尊重我。”
　　
　　杨欢看到海神，加快步子过来：“海神，找我？”
　　海神站起来：“不，我只是想试坐在甲板上看云彩的滋味。”
　　杨欢笑：“还好？”
　　海神道：“甲之熊掌乙之砒霜，看着别人神清气闲，自己做起来，可能只觉得无聊。杨欢，别拿错了别人的熊掌。”
　　海神离开。
　　杨欢问我：“没事吧？”
　　我说：“我问海神，是否他杀我父母。”
　　杨欢僵在那儿，慢慢地，他握紧拳：“罗丝！”
　　我说：“杨欢，我等你的坦白，等了很久很久，即使你是为我好，我不喜欢被欺骗，我有权知道关于我的事，然后自己做出选择！”
　　半晌；杨欢问我：“为什么？你现身受重伤，一点抵抗能力全无，为什么要刺激你的敌人？”
　　我说：“若我有杀他的能力，他会说实话吗？”
　　杨欢问：“海神怎么说？”
　　我说：“告诉我真相，我再告诉你海神怎么说！”
　　杨欢看着我，半晌道：“他什么也没说，是吗？”
　　我笑了：“你真是他知已！”
　　杨欢道：“他什么也没说的意思，是他动了杀机。”杨欢直直地看着我，我想，那是责备的眼神，很重的责备。
　　我说：“你看，杨欢，你要是不同我说明一切，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是不是？而我，是一个有自主权的人，我厌恶受人控制！”
　　良久，杨欢道：“好吧，是我的错！”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象是刚咽上一堆狗屎！
　　杨欢贴近我，把头放在我左肩上，好似在耳语，其实是怕人听到见到，我微笑，轻抚他的红发，听他在我耳边低低倾诉：“罗丝，想必你已知道，你的真名叫杨香怡，你的父亲当然不会是罗德，而是海神这个海盗帮的前首领，十七年前，帮里内讧，杨不易被杀死，可是，你，被罗德救走，他同时带走的，还有帮里的财宝与藏宝地图。我与我父亲在罗家潜伏多年，终于知道了藏宝图的秘密，去向海神通信时，遇到风暴，我父亲死了。我怀疑罗德，但是，我确实没有证据，你说得是，我不会没有证据就杀人，我也不会杀死女人与园丁。但是海神会，海神是个好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