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刺(修改版) 作者:晴川
”要接“宝塔镇河妖”,接别的就错了。
象我,就只得错到底了,搁抗战时,就得立刻拉出去毙了。
这也不错,别人鞠躬时,我划个十字就完了,别人划十字,我就大声叹息:“主啊!”肚子里接:“这真是疯狂!”
不过这场交响乐演出时间太长了点,一个小时之后,我还是双腿酸软,三个手指头抽筋了。我的腿比较适合也比较习惯散步或骑马,而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至于手,我以前真的不知道那种三个指头捏田螺的划十字姿势只要持续二个小时以上,居然也会抽筋。
晚祷终于结束了!
结束的方式是:双膝跪倒,额头触地,划十字,起立,再双膝跪倒……40次。
我能说什么呢?他妈的!感谢主。
这实在太荒谬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40次?我做到第四次时就头晕目眩一头撞到前面修女的屁股上去了,哗,人倒了一大片,整个队伍立时大乱。我只能羞愧地承认我没有做修女的天份。
不过,这还没有完。
当我发现晚祷之后,修女们轮流上前向胖麽麽做当天工作总结时,我真的疯了,她们——居然用手、势!
我觉得自己简直象聋哑学校的义工,情急之下,我打开修道院须知,原来阿曼达说:“白天,我说话了。”她说什么了?“哦,天!”?而胖麽麽的回答则是:“自鞭五下!”真让我兴奋,这个地方,居然实行鞭笞,呵呵,我从来没见过,有机会一定要见识见识。
怎么才能从这地方逃出去呢?在疯人院呆久了,我担心自己也会发疯。
第二天,没有人理我,我只得自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四方形的院子,围墙奇高,不可能爬上去,不过,东南角有一颗树,爬上去之后,沿着一根树枝走应该可以跳到墙上去,墙下面是大海,我还没疯,不用跳下去,不过,以我的功力应该可以从墙这边一直走到门前山道的一面,然后,跳下去就容易多了,我回去应该把的床单拧成条绳子。
我正眯着眼睛做白日梦,阿曼达向我招手,我欢天喜地地过,这种恐怖的地方,明明到处是人,却没有人理我,没有人看我一眼,亏我以前还以为黛安娜的罗嗦是我生命中唯一的荆棘呢。
我刚想开口问她做什么,阿曼达有备而来,已经先把手指放到嘴上:“嘘!”
好好好,我扬眉,意思是:“什么事啊?”
阿曼达伸手指指水桶,哦,要我帮忙打水,那没问题,我把水桶刚扔下井里,胖麽麽已出现在我面前:“你在院子里乱跑什么?”
我指指自己,意思是:“我?你是说我?”
那死胖子厉声道:“回答问题!”
我用两根两指,比划走路的样子,然后东张西望做出找东西的样子,死胖子终于怒道:“你说话!”
我微笑:“我在院子里找找,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胖女道:“新来的,有什么活做什么活你不知道?”
我指指水桶:“我不是正在打水?”
胖女阴森地:“下次你找不到事做时,记得厕所的地板随时可以刷!”
刷厕所?
我目瞪口呆,胖女认为她的教训达到了效果,拂袖而去。
转过头来,向阿曼达鞠躬:“谢谢,你救我一命。”
阿曼达一笑。
为表达谢意,我一只手拎一只水桶,请阿曼达前面带路,阿曼达目瞪口呆,差一点就摇摇欲坠。
干活难不倒我,可是,我为什么要在这地方打水扫地呢?我的十七岁的年华,天空那么蓝,花那么香,风那么轻,我却忽然之间沦落到这种地方,穿着这种黑夹白的奇怪衣服,在四角围墙里受困,我的即将一去不复还的十七岁年华!
生命如此荒谬。
过了两天,她们大约终于认为我也可以进行忏悔活动了。
轮到我时,我微笑着画了个大大的圆圈,意思是:“亲爱的麽麽,我今天严守主的教诲,功德圆满,啥错也没有。”
胖麽麽眼睛望着我的胸前,做个手势:“你不该笑,回房间自鞭五下。”
嘎?我笑也算错?一个人长着这样一张发面大饼一样的脸,还非要别人严肃,这不是整人吗?
我真被打败了。
这下不用偷跑去参观别人自鞭了。
晚上,我一边用绳子抽打我的床一边发出哀叫声,我哀叫的声音一定不太象,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发出过这种声音,另外,绳子抽床与抽人的声音可能也有分别,修道院的这些鞭打专家门一定已经听出分别。
门开了,胖麽麽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修女:“欺骗主,是很大的罪过,罗丝修女!”
罗丝修女,唉。
想不到有一日罗丝会与修女两字连在一起。
好吧,我问:“那又怎么样呢?”
胖麽麽道:“你将被判当众鞭笞二十下。”
天哪!
我是一再一再地想委曲求全,可是,修女真的不是我能胜任的工作
我说:“我要见院长麽麽。”
胖麽麽冷哼着:“院长没空见你。”
我说:“但是我有空见她!”
对不起,我轻轻地拨开挡在门口的胖麽麽,我并不想无礼,可是她不肯自动让开,我不动手就没法出去。
两个壮修女抓住我的手腕,我很和气地劝她们:“对不起,我的手不重,我自己拿着就行了。”
她们不肯放开,好吧,我不能对女人动手,我只是坚定地往前走,两位健壮的女士被我拖了十来步后,终于放手。
可是走廊里的修女越来越多,她们多数都只站在门口惊叫,可是少数,似乎也有十来个一脸幸灾乐祸与跃跃欲试,我好怕。
我好怕伤了她们。
如果两三个上来,不用说,巴掌拳头就能让她们清醒,如果十个呢?我就不得不找点武器了,我不想打伤女人。
这里院长麽麽出现,她对于走廊里发生的一切好似毫不惊讶也不在意,她说:“罗丝,你来一下。”
OK,没问题了。
我一拍桌子:“院长大人,这种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可怕了吗?即使囚犯也比我们多些自由!”
院长大人说:“是的。”
嘎:“啥?”我听错了吗?
院长说:“囚犯是被别人囚禁,而我们自愿奉献一切。”
狗屁,你自愿是你的事:“我不是自愿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自愿的。”
院长说:“罗丝,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没有人能万事如意,追求自己欲望的满足,那不过是自寻烦恼。”
我真是火大,我愿意自寻烦恼,我害着谁了?不过好吧,我还是心平气和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只要不强加于人,就是好的。”
院长说:“我们先不必讨论那个,罗丝,我有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你父亲的。”
我说:“他又要做什么?让他见鬼去吧。”
院长咳了一声:“罗丝,我刚刚得到消息,罗家庄圆昨天夜里不幸失火,不知为什么,大门被反锁,没有一个人逃出来。”
我愣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你是什么意思?”
院长说:“令尊与令堂不幸过世了。”
我笑出来:“你这幽默感丰富得过份了吧?我刚说让我父亲见鬼去,他就死了,我说一百遍让你见鬼,你怎么不去死?”
院长说:“罗丝,请接受事实。”
我说:“再开这种玩笑,管你是谁,我会掴你耳光!”
院长沉默地看着我,我也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赢了,我移开眼睛,扭开头,去望旁边的桌子腿,然后泪水打湿我的衣襟。
我站起来:“对不起院长,我到这里,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院长的房门一推开就是院子,我去到院子里,然后上树,然后逃离修道院,我已经受够了。
上帝啊,这是什么意思?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忽然间跑到这种鬼地方,每天向上帝祈祷,祈祷的所有内容,上帝都没听到,只有一句他愿意为我实现,那就是让我父亲见鬼去。
院长叫我:“罗丝!”
我侧耳听:“有何吩咐?”
院长说:“送饭的老伯今早同我抱怨,说是忽然之间这山上多了不少奇怪的游客。”
我眼前一亮。
院长说:“所以,罗丝,你要冷静。”
我冷静地想一想:“如果有人来对付我,我正好可以找到线索,否则,人海茫茫,我对整件事一点头绪没有,到哪去找凶手?”
院长问:“罗丝,难道报仇比你的生命还重要?”
我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承认:“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院长静静地看着我:“罗丝,我理解你的感情,可是,我认为在这个时候,你需要冷静两天。”
院长伸手按铃,我太托大了,以为一把雪亮的裁纸刀一定可以对一位娴静平和的老修女起到震慑作用,可是院长大人面不改色把手按下去,我当然不能就此割断她的脖子,再去挡她的手又太晚了。
所以门开了,一片尖叫声,我回头道:“把大门打开,否则,你们就要为院长大人祈祷了。”
院长大人冷静地说:“别怕,罗丝只是开玩笑,带她回她的房间!”
想不到修女们这样勇敢,那死胖子居然带头上来拖我,再好的身手,难道我能拿拳头打她们清秀苍白的小脸吗(那死胖子除外)。
我只得推开两个修女,叹息道:“好了好了,我自己会走!”
看得住一日还看得住一百日?
夜晚的修道院可以听到涛声阵阵,所有前尘旧梦都会涌上心头,那些好的,欢笑的日子,那些不好的,责骂与哭泣,如同潮来,敲击我可怜的心脏,一次又一次。
我伏倒在地,你可曾体验过真正的心痛?心脏的部位,随着跳动,一下又一下地刺痛,那种痛,让我不敢呼吸,让我慢慢弯下腰缩成一团。我用手按住胸腔:“主啊,求求你让一切停止。如果你不能停止这疼痛,至少可以停止我的生命!”
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死?父母在火中挣扎的情形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我脑海中,每一次都将我重重打倒在地。
主啊,请让这一切停止。
我们的主,从来不肯娇惯孩子,他总是让生来白雪一样的婴儿,受够教训与挫折再死去,至使每一个人死时都不再拥有纯洁无瑕的灵魂,他一直乐此不疲。我在惨痛中微笑,亲生儿子都钉上十字架,他曾原谅过谁?
我的行李中从来不乏匕首与刀,喜欢等待上帝拯救的人可以等待,我等不了那一天。
长发一团团被削下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顶着火一样的长发,这把长发,母亲曾帮我打理十年,握在手中足足有一把,我握住发梢,将长发一刀两断,松开手,一丝丝一片片的红发落在地上,风来在地上四处散落,有了生命一样舒来卷去。
那些过往,十六年的无忧生命,就此离去。
我从发上取下发针,正要研究门锁,刚打开门上的小窗,就看到院长大人自走廊一头出现,我忙关上小窗。
院长大人竟打开门进来,我不得不无限崇拜地望着她,这个弱女子哪来的胆子与愚蠢啊?
我坐在床上,院长坐在我对面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她的平和面容对我确实有镇静作用,否则无法解释,我在要打昏一个人之前,怎么能如此从容安静。
院长劝我:“罗丝,这不过是短暂的分离,我们最终都要回去主的怀抱里去。”
我笑了:“既然如此,我们何必还非要浪费粮食呢?”
对,每一个人都要死的,可是如果我不能马上死去,我就必须要为我的父母做点什么。
院长开始要劝我努力上天堂时,我把一只手帕塞进她嘴里,好在我有良心,塞进她嘴里的是手帕而不是我的袜子。
然后飞快地把院长捆成一只粽子,再见,好心的院长,我要钓鱼去了。
等在外面的胖麽麽被我一掌斩在脖子上,当即昏倒。
真够沉的,要不是我双臂有千斤力,还只得让她躺在门外做招牌。
走了,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
逃走路线不必细说,大树围墙平衡木特技,然后我自五米高的围墙跳到地上。
三,家门前的血战
黑色山崖同哗哗的涛声,从画面到声音都似在呜咽。
回头看月亮下的黑色修道院尖塔,不是不好笑的,真有点象恐怖片里的吸血鬼城堡,我在那里断送了我的长发与我十六岁的天真童年。
我听到“咔嗒”声,大脑未经判断,人已伏倒在地。
然后听到笑声:“呵呵,行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