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夜合欢 作者:屈轶草(红袖添香vip2012-03-23完结)
有了这样的认识,我不再为风声费神,将行李安顿好,便着手开始工作。
只是这无风岭的称呼实在有些欺世盗名,岂能轻易善罢甘休,于是,便有了前面我与中介公司经理交涉无果的那一幕。
当筋骨因为端坐太久而僵硬得实在无法承受时,我站起身,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酒精顺着血管流向神经末梢,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热,做了几个伸展动作之后,身体各处的关节也逐渐活络起来。点燃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我从卧室走出来,一边沿着走廊散步,一边在脑海里继续为我笔下的主人公构思曲折离奇的人生际遇。
第二章 无风岭上的风声(2)
这座房子的设计很简单,直上直下的就像两层叠加在一起的盒子上,扣了一个铺满瓦片的坡形屋顶。房子内部的结构同样一目了然,楼下是门厅兼会客室,放置着几张沙发和一个原木大茶几。门厅后面是厨房和餐厅,以及楼梯下一间小小的储藏室。顺着楼梯上楼,沿走廊两侧一边是一个朝阳的主卧室附带自用的盥洗室;另一边是两个稍小的客卧室,及一个共用的卫生间。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面色彩繁杂,线条纷乱,意象模糊。我对着油画端详半天,也没看出其所以然,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抽象派画家们所要达到的目的吧。
我选择楼上的主卧室作为主要活动区域。那里面除了一架大床外,还有一张材质做工都很讲究的书桌,书桌后是色泽做工同样讲究的高大的壁柜,那个壁柜上顶天棚下及地板,将一面墙遮了个严严实实。它兼具了两个功能,一半摆放书籍做书柜,另一半则可以挂衣服做衣橱。在落地窗边,有一个造型古朴的藤编摇椅,我猜想在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藤椅里闭着眼睛摇啊摇的,感觉一定是非常的惬意。
这是我喜欢的房间布置,几乎与我渴望中的家居格局如出一辙。显然,这所老宅的主人在精神需求与心理取向方面与我很接近,单从这一点看,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再次确认楼下的门锁紧固之后,我返回已经盘桓了大半天的主卧室。
白天没注意,天色黑下来打开灯才发现,卧室内的顶灯与楼下客厅及餐厅里悬着琉璃花灯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客厅里的那盏尺寸更硕大些。
香烟吸到第三根的时候,蓦然记起搬家后还一直没给穆寒打电话呢。
开机,按下号码,三声铃响之后话筒里面传来穆寒的声音:“凌羽,我打了无数个电话给你,都打不通,说已经关机或是不在服务区。快把我急死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的心立刻被融融暖意包围了,答话也甜似蜜糖能拉出糖浆丝来。我把锦庐的情况做了详细的描绘,也把跟中介的纠纷简单复述一下。
穆寒安静地听着,不插嘴也不做任何表态。等我说完,喝了口冰冷的剩茶,再点燃一支香烟时,他才开口说:“我还是过去看一下吧,不亲自确定一下,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在那样荒僻的地方生活呢?”
“现在太晚了,山路不好走,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检查过门窗和监控器,一切正常。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附近有座房子的灯都亮了,人影晃动,灯光闪烁,似乎在开party呢。”我语气轻松地回答。
“那么,明天一早我就去看你,但凡有一点让我担心的地方,你就得马上搬回来。至于那个中介,你不要操心,我会跟他打交道的。别忘了我可是做律师的。还有你今晚要熬夜吗?记得少抽烟,别关手机,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给我。我会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的。”穆寒听了仍然不放心,一再叮咛。
谁听了这些暖心窝子的话能不感动?
于是,一直在我耳边喧哗聒噪的风声,也一下子变得轻盈婉转,不再惹人厌烦了。
放下电话,我将窗帘掀开一条缝儿,看来看远方的山野和楼前的院子。正是三五月圆之日,月华如水,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清明朗阔。
我坐回书桌前埋头工作,直到清晨,手机铃声大作,穆寒告诉我他已经出门了。
第三章 走廊尽头的油画(1)
穆寒对山路不熟,我不得不用手机不停地给他指示。好在他心思敏捷,领悟力极强,几乎没走什么冤枉路,就将车停到了大门口,并用力将我拥在怀里。
“凌羽,终于见到你了。”他的脸贴着我的脖颈,口里呼出的热气吹得我的耳根直痒痒。随后,他还像变魔术一样从衣襟里捧出一束颜色娇艳的野花,野花的花瓣上还顶着晶莹的露珠,显得分外纯净可爱。
“本来想给你买束鲜花的,可是时间太早,花店都没有开门。”他说,“不过,刚才在来的路上刚好看见有一丛野花,惬意地开着,就停车给你采来了。”
他把花束送到我的手里,问道:“喜欢吗?”
“喜欢,就是可惜了,让它们在路边自由自在地开着不是更好吗。”我惋惜地说。
虽然我的嘴上在埋怨,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我,凌羽,既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没有贤良淑慧的德行,更不会在人前背后发嗲献媚,敷衍讨好。与穆寒相识前的我和与他相识后的我在生活习气与嗜好品位上没有任何改变,而穆寒,从我们相识的那一刻起,就用海一样的情怀将我包围,从未有半点减少。他这样待我,难道就是因为我有胡编乱造写故事的所谓才华吗?
我的心头不期然生出几许莫名的困惑,但随即那困惑便被穆寒的亲吻驱散了。他每次见到我,第一件事就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我入怀,并在我的面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今天也不例外。
我依偎着他,看着他敞开的衬衫扣子,压出皱褶的西装外套,以及凹陷的眼窝带着胡碴的下巴,感觉他此时的模样显得既沧桑又落拓,与以往我熟悉的那个总是把脸颊修饰得光滑整洁,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的干练形象截然不同。
穆寒马上透过我的眼神发现了我的疑问。
“为了今天能过来陪你,我昨晚加了个夜班,把手头一个久拖不决的案子卷宗整理了一遍,早上交给助理去联系当事人补充材料了。所以,匆匆忙忙的,没刮脸没换衣服就跑来了。”他说,抬手揉了揉布满红丝的眼睛。
“穆寒……”我觉得很歉疚,“既然工作那么忙,就不要来我这里了。”
“我会安排好的。”他笑了笑,“我这人比较贪心,鱼和熊掌都想要。”
“鱼和熊掌?”我好奇地朝他眨着眼睛,“那么,我是鱼还是熊掌?”
“你怎么会是又肥又厚的熊掌?当然是鱼啊,轻灵乖巧。”他抬手搂住我的肩膀。
“乖巧?这个词好像不适合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人夸过我凌羽乖巧。”
“人都是会变的。”他不经意地一句回答,却像一颗小石子掉进幽井里,扑通一声,发出悠远的回响。
我们手挽手走到那株紫藤萝舒展的藤蔓架下,那团刚被驱离的困惑又卷土重来了。
我仰头望着穆寒那张轮廓分明眉目俊朗的脸,忍不住轻声问:“穆寒,你到底中意我什么呢?”
“因为……因为你是凌羽啊。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凌羽,不是吗?”穆寒的手臂紧紧地环在我的腰间。他的力量好大,压得我透不过气起来。
他的回答很巧妙,可是我心头的疑问仍旧如同浓得化不开的一团乌云。
“那是株合欢树!”忽然,穆寒指着我背后的那株叫不上名字的树大声说。
“合欢?就是那种会开花的树吗?”我转过身,和穆寒一起走过卵石甬道,来到树下。
“现在还有些早,再过半个月或者二十天,这些枝条上就会陆续迸发出粉柔柔的像羽毛扇一样的花朵了。小时候,我们家院子里也有一棵合欢树,每年六、七月间,我都会日复一日地徘徊在那棵树下,数着那些花蕾,看着它们一点点膨胀,直到在某一个清晨嘭地一下裂开,将纤细蓬松的花蕊舒展暴露在朝阳下,那么轻盈那么俏丽。阳光糅合了合欢花的清香,将暖暖的甜味蒸腾在空气里,不必深呼吸,那美妙的气息会自然而然地渗透到肺腑里……”
穆寒喃喃地说着,眼神迷蒙,心思仿佛又回到遥远的从前——他的童年。
“其实你文学天分也很高,随便说出来的话都像是散文,文辞优美的散文。”对我由衷地夸赞,穆寒只是淡然一笑,不置一词。
“看来你很喜欢合欢花啊。”我接着说。
“是我的母亲喜欢。”他说,“有一次,我母亲和我一起坐在树下乘凉,她给我讲过一个关于合欢树的故事。她说合欢树以前叫苦情树,不会开花。古时有个秀才经过十年寒窗的苦读,终于要进京赶考了。临行前,他的妻子粉扇指着窗前的苦情树对秀才说:‘夫君此去,必然高中。只是京城乱花迷眼,夫君莫忘归家路。’秀才应诺而去。可惜粉扇一语成谶,丈夫再无消息。粉扇在家里日等夜盼,青丝变白发。在生命即将结束时,她挣扎着来到见证她和丈夫誓言的苦情树前,再发重誓:‘如果夫君已经变心,从今往后,让这苦情树开花,夫为叶,我为花,花不老,叶不落,一生不同心,世世夜欢合!’语毕,气绝而亡。第二年,苦情树真的开花了,粉红花色,形状若扇,正应了粉扇的名字。而且,所有的叶子居然全都随着花开花谢而晨展暮合。从那以后,人们为了纪念粉扇的痴情,就把苦情树改称作合欢树了。”
“没想到合欢花还有这样凄美的故事,听得我的心都痛的。”我忍不住轻叹一声。
“现在想来,我母亲的命运跟粉扇何其相似啊。”他接着说,声音旋即低沉了,“我父母的结合是由双方长辈做主决定的,这样的婚姻要想有好结果,太难了。”
对于穆寒的家世,我知道的实在不多。每当我想进一步探问时,他都是含糊其词,或避而不谈。没想到今天他主动讲起自己的母亲,而且情辞恳切,令人动容。
“穆寒。”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时,他却目光一闪,恢复了先前的笑意。
“我们进去吧。”他拍着我的肩膀说。
第三章 走廊尽头的油画(2)
一走进门厅,穆寒就推开各个房间的门四处查看,他检视得很仔细,门后面床底下柜子里角角落落都不放过。还不时弓起手指扣扣各处的墙壁甚至掀起卫生间的镜子敲击后面贴的瓷砖。
“你在找什么?暗道机关还是偷窥猫眼?”我嘻笑着跟在穆寒的后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知道我的个性,一贯都是大胆行事,但小心过程。”穆寒一本正经,表情严肃。
“让你说得我心里都不塌实了。”我接口说。
“不塌实就跟我回城里去。也不用计较那些房租了,如果觉得可惜,我们在周末一起来住两晚,也就值了。”穆寒回手把我拥进怀里,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我又何尝舍得你呢?可是每天厮缠在一起,我实在静不下心来写字,给我两个月的时间,让我把这个稿子完成,以后这一年的十个月我都不写字了。好不好?”我的样子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其实心里根本没有要把说出来的话付诸行动的意思。
穆寒立刻看穿了我的诡计,却不点破,和蔼地一笑,说:“我并没有说不让你写稿子啊,只是不想你住在这么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我不放心。”
“穆寒……”我在喃喃呼唤中仰起头,轻轻吻在穆寒的唇上。他的嘴唇很温暖很柔润,不及我的唇离开,他的手臂将我的腰紧紧揽住,俯下头,我们的口舌合为一体,仿佛两个贪婪而又饥渴的小兽,彼此捕捉,吞噬。
许久,我们才从辗转缠绵中回转过来。我的身体因为激情澎湃而软若无骨,急于找个椅子坐下来喘气。
一直到楼上最后一个房间检查完毕,穆寒停留在走廊尽头,望着那幅巨大的油画。
他凝神注目,良久无言。
“看出这幅画要表达什么含义了吗?”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清晰的轮廓和具体的形象,只是用浓重而纷繁的油彩勾勒出许多纵横交错的线条。这样的画面,好像什么都不存在,又好像藏着什么显而易见的东西,总之,一言难尽。”穆寒摇摇头。
“有些画,并不非要明白它要表达的含义,它就只是……艺术。”他含蓄地眨巴着眼睛,拥住我的肩膀。
“远看像幅画,近看鬼打架。我最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故弄玄虚的画法,直接明了地用简练的笔触去描绘现实事物,不是更好吗?所以,我只对讲究意境的中国传统国画感兴趣。而西洋画特别是后来的那些所谓现代派的表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