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夜合欢 作者:屈轶草(红袖添香vip2012-03-23完结)





  “是青裳的老家。一个叫念城的小县城,据说那里还原汁原味地保留着一百多年前的风貌。”我说。
  穆寒沉默了片刻后,声音低沉地说:“一定要去那里吗?”
  “是啊。我和于烈已经约好了。”我答道。
  “准备去几天呢?”
  “来回三四天吧。”
  “哦,知道了。那么,你们两个人玩得开心点儿吧。”他的语气显然透着几分不快,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回到卧室,打开衣橱,挑出几件换洗的衣服、称脚的鞋子,还有防晒霜防蚊液之类的必需品,放进一个背包里。好久没有外出旅行了,一时竟难抑胸中涌动的期待。
  “我是千年修行在银涛碧浪,只因慕君才华绝世心纯正,又怜我独居水府多凄凉,因此我变作牡丹女,与郎君比翼双飞结鸳鸯……”我又想起越剧《追鱼》中的一段,随口唱了出来,唱词朗朗地在房间里飘荡,发出清越婉转的回声,仿佛谁在暗地里随声附和。
  连鱼缸里的绯儿都感受到我的愉悦,扭摆着大尾巴翩翩起舞。
  “绯儿,你什么时候也能变成个美娇娘啊?”我俯身望着绯儿,戏谑地说。
  绯儿顽皮地吐出一个圆圆的大泡泡,俨然是对我的无稽之谈大为不屑。
  “变成个俊郎君也可以啊。”我继续调侃,绯儿却不耐烦了,把它那抹轻纱似的大尾巴垂下来,慵懒地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哼,一点都不浪漫。”我撇撇嘴,展开手臂像越剧中的花旦那样,向虚空中抖了一个飘逸的水袖,踩着碎步,如弱柳扶风般身姿柔媚地挪到书桌旁坐下。
  虽说出游散心是件乐事,但手头的工作万不可就此撂荒。我把披在肩上的头发束起来,然后,打开电脑,继续为笔下诞生的那些人物刻画各种百转千回的生命旅程。
  我笔下的人物都是幸运的,因为我是个喜欢大团圆结局的人,即使历尽磨难,最终我都会让他们得偿所愿。哪怕是在生命走到最后一刻,也一定会有心爱之人陪伴身边,让他(她)微笑着魂归故里。
  只是,在现实生活中,有太多人是抱憾终生,圆睁双眼,死不瞑目的。人们总是希求得到太多,殊不知,自己的手心能握住的实际上少之又少。
  我摊开手掌,望着纵横交错的条条掌纹,心想:如果每个人都能掐指一算便知今日的自己明天会身在何方,那将减少多少空留余恨的痴缠纠结啊。
  转念又暗笑自己无聊。红尘路远,世事沧桑,若是什么事都能看得清透明白,岂不了然无趣了。




  第三十五章 青瓦覆盖的屋顶

  就在我一边敲击键盘奋“笔”疾书,一边感慨万千时,那盘旋回转的风声又在不经意间响起。起初还是断断续续,如同谁在喉咙里含混地呜咽。渐渐的,那声音又变得高亢激昂,连绵不断了。虽说我已经习惯了这神出鬼没的风声,把全部精神都贯注到工作中便不会感到困扰,但浮在鱼缸中的绯儿却忍受不了,开始狂躁地游来游去,头和尾巴像是失去了控制,不时撞在鱼缸的玻璃壁上。
  显然,绯儿的听觉远比我的耳朵敏锐。
  我捧起鱼缸下楼走到花园里,把绯儿放在藤萝架下石桌上。一阵风拂过,紫藤萝的枝蔓轻轻摇曳,在石桌上筛落一片支离破碎的乱影。我十指交叉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无意中一抬眼,看见锦庐的斜坡屋顶上,赫然出现一块长方形的突起。
  那不是上次在于焉拍的照片上发现的那个类似百叶窗的东西吗?我赶紧眯起眼睛仔细看,可是,茂盛高耸的合欢树挡住了视线。
  我打开大门走到外面的行车道上,再抬头仰望,屋顶上那一块长方形突起区域高出周边大约二十公分左右,突起的下面露出几排横向的百叶窗似的镂空。那些空档黑黝黝的,看不出后面有什么东西。而覆盖在突起之上的青瓦则片片隆起,并且依旧保持稳定和平直,这就不仅保证了屋顶的整体美观,更具有很强的隐蔽性,若非仔细贯彻,是很难从外面发现的。
  那个类似百叶窗的东西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
  我抱着双臂站在路旁,凝视着那一块屋顶出了半天神。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不知怎么搞的,好像一晃眼的瞬间,那个百叶窗又消失了。屋顶的青瓦重新回复到原来的平整状态,而适才隆起的样子完全找不到了。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抬头去看,一簇殷红的合欢花丝随风而起,飘飞到瓦楞间,歇了片刻,又顺着斜坡滑落到卵石甬道上。
  我走过去拾起那簇合欢花,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一抹淡雅的清香立刻顺着鼻翼钻进胸腔里,就像一只柔软的小手,在肺腑间轻轻地抚摸,舒服极了。
  我又回到车道边,看着锦庐的屋顶,以及屋顶之上的遥远的天空。一大团深灰色的乌云缓缓移来,在恢复整齐的青瓦片上变换着忽明忽暗的色彩。
  阳光也收敛起锐气,悄悄躲进了云层的后面。天地之间正在酝酿一场痛快淋漓的蜕变。
  “在看什么?”于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
  “哦,怎么是你?”我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那只白喉矶鸫还在吗?我想多拍几张照片。”他摆弄着手里的照相机说。
  “好像已经飞走了。”我望了一眼合欢树的树冠,那些柔媚的合欢花正跳脱在枝叶间,演绎着一份无言的热闹。
  “是吗?真遗憾。”于焉眨了眨眼睛,转身要走。
  “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我叫住他,返身回到楼上拿来笔记本电脑,把他给我拍的那张穿着天青色长裙的照片找出来给他看。
  “你看这里的屋顶,这个突起的部分像不像一扇百叶窗?”我指着照片对他说。
  “咦?这是什么?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看起来的确像是百叶窗呢。”他答道
  “这个窗子我刚才又看到了,可是,你再看看现在的屋顶……”我又指向锦庐的斜坡屋顶,让他看。
  “奇怪,什么都没有啊。”于焉一边歪着脑袋左顾右盼,一边连声称奇。“如果那里真有一个百叶窗,下面应该就是阁楼了。这样的老宅子一般都有阁楼的,我们家的楼顶就有一间,我专门用来观鸟的。”他接着说。
  “恩,我也是这样想。”我点点头,“可是,我在楼里面找了一大圈,也没发现可以进入阁楼的通道啊。”我皱着眉头,满脑子困惑。
  “让我进去看一下,可以吗?”于焉说。
  “可以啊。”我抱着电脑和于焉一起走进锦庐。
  于焉一进门便直奔二楼,他先是将几个独立的房间逐个巡视了一遍,之后,他来到正对着卧室的走廊边,仰起头慢慢地踱了几个来回,又举着扫把在天花板和墙壁的两侧东扣扣西敲敲。
  当我跟在他的后面东张西望时,忽然意识到那令绯儿焦躁不安的风声就像它总是不请自来一样,又不知在何时不告而辞了。
  “我觉得如果锦庐有阁楼,位置应该就在这里。”于焉停下来,指着自己头顶上方的一块地方说,“但是,我看不出这里有曾经装过门或楼梯的痕迹啊?”
  他无奈地抓了抓头皮,样子有点沮丧。
  “如果能找到锦庐建造时的原始图纸,那么,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他说。
  “可是,到哪里去找图纸呢?锦庐现在的主人是谁,还都不得而知呢。”我答道。
  于焉眨巴着眼睛,粲然一笑,说:“要不,我爬到屋顶上去把瓦片掀开来看看?”
  “不要。”我连忙摆手,“你的腿伤刚好,我可不想害得你再摔一跤。”
  “那我就无计可施了。
  这时,窗外的天空显得更加荫翳,厚重的云层愈压愈低,空气变得沉闷而又潮湿。
  “要下雨了,我得回家了。”于焉说。
  我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走上草木扶疏的小径,想起于烈告诉我的关于他们父母的事情,母亲病逝父亲年老失忆,这世上只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感情能不分外亲密吗?
  几颗黄豆大的雨点静悄悄从高空降下来,打在路边干燥的土地上,激起一层薄薄的烟尘。
  真的下雨了。我赶紧跑进大门。
  绯儿还留在藤蔓架下的石桌上,雨点零零星星落在鱼缸里,在水面上画出一圈又一圈的纹路,绯儿则很享受这样与自然亲近的机会,在圆圈中间悠哉游哉地往来徜徉。
  “绯儿,我们回家喽!”我捧起鱼缸回到卧室。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线编织出一道没有缝隙的巨网,将周遭的一切都笼罩在水雾中。虽然关闭了所有的窗户,但雨水拍打着玻璃发出异常嘈杂的声响,仿佛千军万马纷至沓来的脚步,振聋发聩,不绝于耳。
  我感觉有些冷,便到衣橱里找出一件薄薄的开衫,正要披在肩膀上时,我看见那条挂在后壁铜环上的长丝巾滑脱下来,堆在衣橱底上。我俯身将丝巾拾起,重新把它折好搭进铜环里。
  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设计这么个物件呢?我又纳起闷来,伸手摸了一下那个衔着铜环的老虎头,一阵冰冷从指尖直冲心扉,令我倏然一惊,不由自主地收回手指握紧拳头。
  把如此精心打造质地纯正的装饰品,放在视线所不能及的衣橱深处,不是故弄玄虚就是别有用心。还有屋顶上那个时隐时现的百叶窗,恐怕也隐含着殊途同归的道理。我缓步踱出卧室,沿着走廊在各个房间里穿行,窗外的雨声淹没了我的脚步声,而在渐趋暗淡的光线中,四壁以及家具陈设的黑影仿佛有了生命,张牙舞爪地扭动着,阴森诡异的气氛随即蔓延开来。我裹紧了身上的开衫,仰头望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琉璃花灯,暗想:这座叫做锦庐的老宅子里,还有多少秘密等着我去发现呢?
  我的心被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好奇和不安的混杂情绪控制着,久久不能平静。




  第三十六章 被雨淋湿的心情(1)

  大雨稀里哗啦地下了一夜,直到凌晨天边泛白时,才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心里有事,我醒得很早。打开窗,一股草木清香夹杂着浓浓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而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花园里那棵昨天还缤纷绚烂的合欢树,此时已是绿肥红瘦,卵石道上,草丛上,落满了合欢花的粉红色花蕊,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绒毯。虽说落红不是无情物,但毕竟香消玉殒,令人惋惜。
  穆寒和于焉把我和于烈送到客运车站,又给我们买了直达念城的快速大巴的车票。还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于焉就不住嘴地念叨,千叮咛万嘱咐,要早去早回,不要乱吃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等等。等到我们俩上了车,于焉又不放心地要我们打开背包,查看是不是少带的用具和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品,于烈也被他搞得烦了,推推搡搡地把他赶下车去,再不理会他的罗嗦。
  而穆寒则一改往常的细心与体贴,一直眉头深锁,不苟言笑。我向他挥手告别,他也只是抬头凝望着我,不发一语。
  大巴车启动出发时,天空中又有一丝丝细小的雨滴洒落下来。水雾迷蒙了车窗玻璃,也模糊了车窗外穆寒的面容。
  有人说离别是甜蜜的凄清。他是不愿与我分开,才这样情绪低落的吗?我心中的疑问也被清凉的雨丝淋湿了,挥抹不去。
  汽车在高速路上疾驶。小雨时断时续,雨点飞快地掠过,在车窗玻璃上画出无数条透明的斜线。视野中交替出现绵延起伏的群山和规整葱绿的田畴,辛勤的农人正顶着竹编斗笠往来耕作其间。
  我和于烈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在闲话间,我们说起彼此的生肖,才知道原来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于烈竟然比我大了三岁。
  “以后要记得叫我姐姐哦。”她说。
  “不叫。”我故意违拗,“我就叫你于烈,看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她伸手捏住我的脸颊,说:“今后我烧什么好吃的都不让你知道。”
  她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软肋,我赶紧作揖道歉:“好吧,你不怕我把你叫老了,我就叫,姐姐!”我附在她耳边低低地叫了一声。
  于烈满意地抿起嘴唇,说:“这还差不多,行了,好妹妹,今后就跟着姐姐混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们俩相拥大笑,引得坐在前面的乘客也回过来看热闹。
  不过说笑归说笑,我还是忍不住关心于烈。
  “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我问。
  于烈那双闪闪放光的大眼睛瞬间变暗了。她摇摇头,说:“喜欢的不能爱,能爱的又不喜欢。老天爷成心跟我作对啊!”
  “可是,这样剩下去,你岂不是也要成‘剩’斗士了?”我尽量缓和气氛,想把话题说得轻松点儿。
  “我是决意要修炼成齐天大‘剩’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