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夜合欢 作者:屈轶草(红袖添香vip2012-03-23完结)
“你,在看着我吗?”我忍不住对着梳妆镜说。
没有回音。空气里只有我的心跳在蓬蓬作响。
当然不会有。我不禁暗笑自己的神经质。
穆寒来的时候,我拉着他一起站在梳妆镜前。
镜子里映出我的娇小身材和穆寒高大梧的身形以及他那张端正明朗的面庞。他抬手理了理本就修剪得很整齐的头发,又凑近镜面用手指抹了抹乌黑浓密的眉毛,再在棱角分明的嘴唇上摆出一个向上弯曲的弧形,说道:“谁敢说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跟谁急。”
“别开玩笑,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这镜子里面有双眼睛正在看着你?”我问。
“凌羽,你还真是童心未泯啊!难道这是白雪公主后妈的那面魔镜吗?你是不是也要问问看——魔镜,魔镜,我是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穆寒捏着嗓子模仿我的声音说话,然后穆寒搂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
“讨厌!人家心里慌慌的,你还故意打趣。”我板起脸,心里有些气恼。
“好了,不开玩笑了。既然住得不安心,还是跟我回城去吧。”穆寒收起笑容,认真地说。
“不要。我喜欢这里。在这儿,我的思路特别清晰,工作状态非常好。我要等到大功告成,才会离开。”我固执地回答。
“既然这样,就尽量放松心情,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紧张。要知道,精神太紧张是会得妄想症的。”穆寒摸着我的脸颊,疼惜地说。
“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嘴唇弯成一勾上弦月。
“照顾好自己。记得我的人虽然会离开,心却始终留在你身边。所以,凌羽,你不孤单。”他轻声说。
“穆寒……”我的喉咙好像被棉花哽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穆寒走了,我送他到雕花院门口,望着汽车远去时荡起的烟尘,兀自沉默了许久。
当最初的心动逐渐演变成精神倚赖,最终留给彼此的是甜蜜还是负累?我开始担忧,担忧自己的心志一步步瓦解沦陷。担忧总有一天,我再也无法对穆寒说不,拱手交出自己的个性堡垒。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因为爱情而缴械的,像妈妈那样,因为爱爸爸,而义无返顾地放弃了自己的专业,一辈子躲在爸爸的光环后面,做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
“我要永远做那个特立独行的凌羽!”我对着空荡荡的花园大声说。
喊叫不能增加行动的力度,只会凸显你的心虚,所以,闭上嘴迈出腿,才是成功的关键。这是爸爸应邀去法国讲学前写给我的临别赠言,此时想来,竟像爸爸有先见之明似的。
一缕风从拂过合欢树的枝叶,惊起一只歇脚的翠鸟。“吱”的一声长鸣,翠鸟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却不离开,仍在树冠上方盘旋。
视线被鸟儿吸引,我意外发现在合欢树的枝头,隐隐摇曳着许多顶着蓓le的花梗。那些蓓le刚生成不久,只有米粒般大小,一颗颗紧紧簇拥在一起。
合欢树要开花了!
我心中的忧虑迅即被喜悦覆盖。举起手机,我将一束娇嫩的花蕾摄入镜头,然后,把照片分别发送给穆寒和远方的爸爸。
第六章 意外造访的邻居(1)
一直工作到凌晨,眼睛模糊得再也看不清键盘上的字母,只能凭感觉打字。我知道一定会产生许多错字错词,与其之后费神订正不如就此歇息吧。
倒在空旷的大床上,我拿起药瓶往眼睛里滴了几滴眼药水,然后合上眼睑,让那种清凉的感觉从眼球慢慢渗透到深处的脑部神经。
以目前的速度计算,我至少还要奋斗两个多月才能完成任务。这样日以继夜的熬煎,如果仅仅说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还真是说不通。做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同样可以丰衣足食。而像现在这样将睡眠时间压缩到极限,并且经常晨昏颠倒、饮食不济,以至皮肤粗糙、形容枯槁,除了能获得一丝空幻的成就感外,更大的支撑力量其实是来自一份与生俱来的喜好——我从小就喜欢在心念中编排一些人物的生活,从描摹他们的音容笑貌到掌控他们的命运归宿,如果那些虚构的人物想见天日,为人所知,就只能仰赖我的一枝笔,将个中究竟付诸纸端。这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带给我无与伦比的非凡乐趣。与此相比,所有的辛苦煎熬都不足挂齿了。
大概是神经一度过于兴奋吧,虽然我将身体安顿成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却不能立刻入睡。
四周一片寂静。那时常在房子里回旋展转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住了这么多天,我已经习惯了那风声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仿佛它早就笃定,自己才是这所房子的真正主人,而我不过是匆匆过客,所以,根本没必要把我放在眼里。
说来也怪,有那风声时,我的生活工作不会再受到干扰,反而,在意识到风止声息的时刻,会忽然间忐忑不安,隐约感觉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在酝酿,发酵……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吗?我不由得悚然心惊,继而又暗笑自己没事找事。
我的神思在沉重的困乏与初萌的惶惑间左右摇摆,最后,困乏占了上风,我的意识进入不受约束的睡眠状态。直到正午时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到我的枕畔,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煮了一盘意大利空心粉,配上芝士、番茄酱、虾仁和花椰菜,我吃得心满意足,精神焕发。
随后,我捧着茶杯,准备坐下来继续凌晨中断的思路时,一阵尖锐的刹车突然从院门口传来。
“请问,有人在吗?”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
我打开窗户,探头朝外看。一个相貌俊伟的年轻男子站在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旁。他的头发修剪成那种颇具朋克风的样式,两鬓剃得露出头皮的白色,顶上则留出高耸的一撮儿,像鸡冠子一样挺立着。
他的皮肤黝黑,上身套着一件米黄色的T-恤衫紧紧地包裹着他健壮的臂膀,看得出他是个经常运动的人。下身是一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左腿的膝盖几乎露在外面,脚上则是一双沾满泥土的球鞋。
当我还在盘算要不要开口时,他已经双手叉腰,歪斜着身子,开始大咧咧地上下打量我。
说实话,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我最不待见的类型,可人家主动打招呼了,态度也还算得体,就没理由不搭理他。
“你好,我就住在后面的那幢房子里。你,是锦庐的主人吗?”他眯缝着眼睛,直视着我的脸问道。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在中介公司租的。”
“租的?那么说,是锦庐的主人委托中介公司出租的?”他又问。
“应该是吧。”我回答。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叫于焉。”他见我有所顾忌,开始自我介绍。
没准就是那个夜夜笙歌的家伙。我在心里偷笑。
“锦庐,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前几天突然看见窗口有灯光,我还以为是房主人回来了呢?所以,想过来打个招呼。”于焉一边说话,一边推开雕花铁门步伐矫健地走进花园,然后,很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我这才意识到头天晚上忘了锁院门,没有办法,我不能再作壁上观,只得走下楼,也在石桌旁坐下来。
“你认识锦庐的主人吗?”我问。说实话,自打我踏进锦庐的那一刻起,就对它的主人产生了好奇。
“应该算是知道吧。”于焉略一沉吟,接着说:“上个世纪初,此地有一位漆器名家叫韩锦遥У模闾倒穑俊?br /> “不大清楚。”
“也难怪你,韩锦遥说偷鳎拿皇窃谝的诖铮慰觯诮夥徘跋托掖诎岬焦馊チ恕U庾孔邮巧细鍪兰统跗冢弦忧惚仙罱ㄔ斓模上彻惨裁蛔∩霞改辍F呤甏弦拥亩雍佑舸雍M饣乩囱案D鞘保佑粢丫且晃蛔坑谐删偷幕遥龆粝拢谑〕谴笱У苯淌凇U苏孟远砸帐跫业墓匕鲎式钠丫玫慕趼掭菀恍拢榛垢佑糇魑⑺凸ぷ魇摇!?br /> “韩子郁,这个名字我略有耳闻。”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是,韩子郁在现代艺术史中所占的地位,绝对是坚不可摧的。然而,世事难料,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人物,艺术生涯却颇为曲折。”
“怎么回事?”我的好奇心越发膨胀,赶紧追问。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传说他与女学生关系暧昧,搞得社会yu论哗然,再加上他的画风颇为前卫,屡受当时思想保守的批评家们的责难。因此,他心灰意冷,无意再继续教职,出国后再不回来了。”
第六章 意外造访的邻居(2)
听了他的话,我回过头去看锦庐,心中渐渐生出一丝莫名的凄惶。这样一所房子,从诞生之初起就未能作为一个温暖的家,与主人休戚与共,可见,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是有福的。或者竟是被诅咒的,也未可知。
而我此时住在这里,是否是明智的决定呢?我并不是一个愚昧迷信的人,但令人不安的氛围到底对工作状态和身体健康不利,我不能不对去留做进一步的考虑。
“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于焉看着我,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某些不着边际的片段以及莫名其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是这些又怎么能说给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听呢?如果被他误会我神经不正常,岂不尴尬?
“怎么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这里空气好,又安静,我住得别提多舒服了。”我答道。
于焉点点头,目光炯炯的似乎已经看穿了我的心事,却故意不说破。
“聊了这么多,还没请教女士贵姓?从事什么工作?”他叉开话题,站起身,在卵石甬道上踱起步来。
“免贵姓凌,凌羽,靠写作糊口而已。”
“哦,原来是位作家,失敬,失敬!”他朝我抱拳拱手,笑容顽皮得像个孩子。
“那么,阁下又在哪里高就呢?”
“谈不上高就,自谋生路罢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看,上面印着:自由摄影师,于焉,以及手机、座机号码、电子邮箱、个人主页等。
“今天真好,阳光明媚。”于焉说着昂起头,朝着太阳的方向伸开臂膀,深呼吸,并慵懒地做了一个舒展动作。
“恩。阳光真好。”我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阳光尽情照拂自己的脸庞。
“好了,我得走了。记住名片上的电话,如果有需要,别客气,尽管找我。”于焉说完,头也不回地跨上车,一脚油门,轰的一声驶远了。
尽管这个邻居来去匆匆,但给我的直观印象还不错,就把他的电话号码存进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中。
傍晚的时候,穆寒忽然来了,脸色晦暗,神情冷漠。
“今天有谁来过吗?”他刚坐下就问了一句。
“是后面那幢房子的主人,路过,打个招呼而已。”我说,迅即又我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门口有一道新轧出的刹车痕,轨距比我的车宽,应该不是我的车停在那儿时留下的。”穆寒回答。
“不愧是律师,观察力真强。”我赞道。
“你一个人住在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凡事都要加个小心,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穆寒的表情又像以往那样温柔亲切了。
“知道了。这么晚赶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句话吗?”我倒了杯水递给他。
“我的一个当事人也住在城外,离这儿不远,顺便过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吗?”他说着接过茶杯,当我们的手碰到一起时,我发觉他的手指像冰块一样冷。
“哪里,只是事先没打电话,有些意外。是不是生病了,手这么冷。”我关切地说。
“没有。”穆寒摇摇头,“工作有点麻烦,不过没什么,理出头绪就容易了。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脸颊红彤彤的。”他用冰冷的手指摸了摸我的脸。
“今天偷懒,一共也没写几个字,倒是晒了好一会儿太阳。”我说。
“不要说什么偷懒,适时地休息一下工作才会更高效。对了,那个男人都跟你说什么了?”穆寒又问。
“说了一些关于锦庐的陈年旧事。”
穆寒盯着我的眼睛看,须臾之后,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咦?你怎么知道他是男人。”我兀自疑惑地反问。
穆寒收起笑意,认真地说:“能留下那么宽车辙的一定是大马力的越野车,我猜想那样的车不大可能是女人喜欢的座驾。”
“没错。”我点点头,愈加佩服穆寒的判断力。
第七章 于无声处的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