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舞夜合欢 作者:屈轶草(红袖添香vip2012-03-23完结)






  于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开始导演愤怒和反击,韩子郁在无法取舍的尴尬中陷入绝境,他的死或许只是个意外,JacquelineMu岂会存心杀他?但这个意外也是最好的结局,它终结了所有的矛盾冲突。至此,只身其中的每个人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青裳最终还是原谅了韩子郁的,不然她不会甘愿留在锦庐,至死陪伴在韩子郁的身边。
  而JacquelineMu,她带着未出世的孩子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继续沉浸在孤独和痛苦中。
  青裳的哥哥则因为目睹那惨烈的一幕而精神失常,疯癫数年后,凄怆而死。
  如此一来,似乎所有的疑问都说得通了。
  只有一样,JacquelineMu的孩子现在在哪里?作为韩子郁的子女,他有权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蓦然,我的脑海里划过的一丝光亮,那丝亮光虽然转瞬即逝,但也令我浑身一震,莫名地颤抖起来棂。
  那次,穆寒在喝青梅酒醉倒时哭叫的话语,他妈妈说他是偷来的,是从他爸爸那里偷来的,他爸爸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还有他妈妈的职业以及穆云苓这个名字。
  “穆寒,穆寒……”我下意识地默念着这刻骨铭心的两个字。
  穆寒说过,他姓妈妈的姓,名字中的寒字,是因为父亲他薄情寡意令他的母亲心寒,所以才取了一个寒字。但这个寒字分明是与韩字谐音的。
  这是巧合吗?
  综合许久以来的种种情形,显然不是。
  那天,妈妈在端详我的戒指时,还曾起疑,说穆寒的母亲也是首饰设计师吗?那一个也字曾让我怦然心悸。而此刻,我们终于有了可以把穆寒的母亲与JacquelineMu划上等号的推理。
  我倏然回首,刚好遇上于焉直射过来的目光。我们对视片刻,互相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个孩子是谁了。”我说。
  “我也知道。其实也正引证了我最初的怀疑。”于焉的语气不无得意。但考虑到我的感受,他没有表现得很激烈。
  我的心头则是一阵黯然。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其实更好。
  “凌羽,你们在说什么?过来坐下,你身体还虚,不要一直站着。”妈妈见我和于焉说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招呼起来。
  我和于焉走回去坐到沙发上,沉吟半晌,我说道:“穆寒,应该就是JacquelineMu的孩子,是韩子郁的遗腹子。”
  “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焉把刚才与我的讨论又陈述了一番,爸爸妈妈听了一头雾水,而于烈却像是幡然醒悟一般,眼睛愈发清澈透亮了。
  于焉的话无疑引起爸妈的惊诧,但那份惊诧并没有延续多久,就被穆寒的无故出走冲淡了。因为比起对穆寒身世的关心,我的爸爸妈妈更在意自己的女儿。
  “那条JacquelineMu的项链已经被穆寒拿走了。”我轻声说:“或许正是那条项链让穆寒决心离开的。”
  “为什么?”我的话音刚落,引来更沸腾的疑问。
  “或许换了别人,会上演一出更激烈的戏码。比如设计谋害于烈,伺机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为母亲报仇,为自己失去的父爱寻求补偿。但穆寒是个理性的人,他要的只是真相。当真相如洋葱的皮,被层层拨开后,他便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即使他爱我。”
  我的心头刮过一阵凛冽的寒风,冷透肺腑。
  爱,真是个可怕的字眼。当年锦庐上演的悲剧,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一个“爱”字。
  恨,可以让人痛苦不堪,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不想再说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都迟了。
  迟了将近三十年。
  接下来的几天发生了很多事。
  于烈作为韩子郁和莫青裳的女儿,领回了他们的遗体,火化后,两个人的骨灰被安葬在一起。
  韩子郁和青裳生未能同衾,死,终于同椁。
  接着,于焉和于烈举办了简单又而温馨的婚礼。我的爸爸妈妈给他们的做证婚人,我则是当仁不让的伴娘,并且幸运地接到了于烈抛出来的新娘花束。我知道那是于烈故意抛给我的,所以,没办法不接。
  随后,锦庐解禁,公安局把它和作为证物的韩子郁的画作,一齐正式转交到于烈的手里。
  于烈把锦庐重新整理了一番,把那些画作分别悬挂在四壁,将锦庐开辟成一处充满艺术气息和怀旧氛围的纪念沙龙。
  爸爸和他在艺术界的朋友们汇聚于锦庐,陆续召开了几场追思活动。一时间,韩子郁的名字布满了报纸、电视,各种媒体争相报道这位才华横溢放浪形骸的艺术家。
  时过境迁,如今只有像韩子郁那样做派的人才被认为是真正的艺术家。至于他跟女学生间的风流韵事,没有人再视其为污点,反成了彰显个性的特征。
  不过就是短短的三十年,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像翻了一个个儿。世态人心,都大不相同了。
  终于等到喧嚣结束,人们的热情渐渐散尽的时候,于烈和于焉邀请我到锦庐去做客。
  当我到达锦庐大门口时,于烈笑吟吟地站在行车道上。
  “人间难觅一知己,你就是鲤鱼精又何妨。人家说神仙眷属只在书本上,谁知我荒郊野外有天堂……”
  她一开口不是叫我的名字,而是用我教给她的那句唱词迎候我。
  我听了真的很感动,无数过往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眼角随即湿润了。
  “于烈,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那是我们见面的暗号,怎么会忘记呢?”于烈拉住我的手,星眸闪烁。
  “凌羽,你是锦庐永远的vip贵宾,锦庐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我也微笑了,连说:“荣幸之至。”
  走进大门,花园里,一派祥和安逸的气氛,石径依旧,紫藤萝依旧,唯有合欢树的花期已过,满树的红色丝绒不见了踪迹,变成一簇簇小小的豆荚,隐隐约约摇曳在羽状叶片的缝隙间。
  我看到楼门一侧的墙壁上挂了一块“韩子郁纪念馆”的铜制牌匾。据爸爸说揭幕的那天几乎所有的省城名流都到场了,场面热闹非凡。石桌上,放着于烈烤制的各式小饼干,还有一壶芳香四溢的锡金红茶。

  我坐在石凳上,回眸看着青灰色的小楼以及楼上那扇被太阳照得熠熠闪光的落地窗。那里曾是我的卧室兼工作室,我的剧本在其中完成了大半,如今已经顺利交稿。
  这座小楼,一度让我眷恋不已,甚至期待让它成为自己的家,儿女环绕,往来嬉戏。如今,物是人非,回想起来竟像是一场梦境。
  “想让锦庐成为家,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有一次,穆寒坐在落地窗前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的心里,或也萌生了某种期待吧?
  只是,锦庐是个福薄的地方,从建造之初,便与家无缘。
  所以,于烈决意把它作为一个展览和交流的场地,而自己仍与于焉生活在不远处的于家老宅。
  我们在石桌旁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她的新婚生活很是甜蜜,说起话来总是笑声不断。
  我悄悄地问于焉,于烈后来有没有梦游过。他摇摇头说:“再没有过。想必是病根已除,症结全消了。”
  我很为于烈高兴,也深深地祝福她。
  “最近有什么打算吗?”于焉问我。
  “我准备去旅行,四处走走,散散心。”我说。
  “也好。”于焉点点头,继而又问:“想好去哪里了吗?”
  “没有,走到哪里算哪里吧。而且,我爸妈回法国了,也许哪天我走累了,会去法国陪他们。不过你们放心,不管去了哪里,我都会随时报告行踪的。”
  我一边拿了块饼干放进嘴巴里咀嚼,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那就好,只是不要去太久。我们会想念你的。”于焉和于烈一起凝望着我,表情真挚。






  第六十章余韵袅袅的尾声(1)
  更新时间:2012…3…22 23:50:53 本章字数:2324

  我从长江的入海口出发,一路向西,绕过繁华的都市,一味在幽僻的乡间和空旷的原野行进,有时有旅伴,一起乘车,一起远足。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背着行囊,走在蜿蜒曲折的石径上,采几朵野花编个花环戴在头上,或是赤了脚,趟过湍急的溪流。
  我拍了很多照片,每到一个足以挽留我让我落脚的地方,我便把那些照片发到网上,为此,我特意建了一个博客,把一路的行程感受三言两语的写下来,附上照片,贴到博客上。起初不过是给爸爸妈妈和于烈于焉报平安的,没想到,不久之后,竟然得到更多陌生人的关注,纷纷留言,希望能够跟着我的足迹,看得更多,走得更远。
  这意外的收获,为我寂寞的旅程增添了一抹亮色,我不再孤单,反而越走越自信,越走越舒畅。爸爸妈妈都为我高兴,于焉和于烈更是羡慕不已,但高兴和羡慕之余,他们也会不时询问,走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没有回答。并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
  回家,那里要有个等着你的人,有一盏为你亮着的灯。回家才有意义。不然,我宁肯不停地走,走在没有尽头的路上。
  我的罗盘上只有一个方向,向西,继续向西,山渐渐高起,河渐渐辽阔。人烟也渐渐稀少。
  秋夏之交的时候,我沿着川藏线穿越西藏的大森林。遮天蔽日漫无边际的苍黑色林莽肿,轻若流苏的淡绿色松萝在枝干间飘飞如帘。夜晚,当我在巨石露宿时,耳畔响起虎啸狮吼般的阵阵松涛,惊惧之余,亦是满怀激动。
  都市里那些灌了满耳的汽车轰鸣声,与松涛比起来,真是最令人不堪的噪音。人类把自己禁锢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却忘了真正的森林到底是什么模样。
  太可悲了,不是吗?
  清晨,我被早起的鸟儿叫醒,那些叫不出名字看不见踪影的鸟儿,自顾自婉转啁啾,并不因我一个外人的到来,而改变了腔调赣。
  我告诉于焉,在我露营的地方有一只鸟儿在高高的枝头筑巢,每隔半小时它便飞回来,然后接着飞出去。它的翅膀展开来有一米多长,叫起来的声音就像号角。他立刻说出那种鸟的名字,并说那是很多爱鸟人毕生渴望一见的鸟类精灵。我能得见,竟是莫大的荣幸。
  在往前,横断山脉的高壑深谷间,我看到许多的木头房子,居住在那里的人们还保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捕猎,游牧,每个人的话都不多,可说的每一句都很真诚。
  在碧水澄澈的错高湖畔,秋意正浓,山野恍如被一块红黄绿交织的地毯所覆盖,呈现出大自然所能展示的至纯之美。我在伫立在湖畔,眺望着秋叶婆娑中时隐时现的寺庙殿宇,以及迎风飘扬的经幡,心头郁积的烦闷和尘垢都被涤荡得干干净净。
  那一天,我在博客里留下一句话:虽说心无杂念,但要忘记仍然很不容易。
  随后,我搭乘一辆为部队运送补给的货车进入那片西天的净土,来到拉萨,当巍峨的布达拉宫出现在眼前时,我忽然明白人们为什么不辞辛苦磕着长头向它礼拜,它的确值得你驻足仰视,心潮澎湃。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天堂,每个人都在穷极一生向那个天堂进发。
  天高云淡,在这个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我却失去了方向。
  我走进一座座被浓重的藏香气息和诵经之声所笼罩的古老寺院,与那些面目各异神采飞扬的贴金塑像擦肩而过,转经筒在我的指端飞旋,把我的祈祷带向遥远的虚空。
  当我无意间走过一个尼姑庵的回廊时,坐在回廊下日影里的一个转动经轮的老人招手叫我,她的脸上布满了黑黝黝的皱纹,一双眯缝着的眼睛却是晶莹闪亮,透出难以言喻的智慧光芒。
  她请我品尝酥油茶以及糌粑,慢条斯理地告诉我她是自幼出家的尼姑,一辈子都住在这座寺庙里,如今已有八十多岁的高龄。
  我听到她口中不时喃喃自语,像是在念诵经文,又像是在讲述一些我听不懂的奇闻轶事。
  等我打算起身道别时,她拉住我的是手,凝神望着我说:“姑娘,你知道吗?你的第三只眼睛,是很敏锐的,你过去看到或听到过什么吗?”
  我摇摇头,随即脑海里划过在锦庐见到的一幕幕场景,便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老尼姑淡然一笑,眼眸愈发熠熠生辉。
  “你相信过去吗?”她又问。
  这次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但我一直做得不够好。”我喟然叹息。
  “不,我认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相信你的眼睛,你的第三只眼,它会告诉你一切。”
  老尼姑从自己的腕上取下一串念珠递到我的是手里。
  她又念诵了一番我听不懂的话语,才低声说:“这个念珠跟了几十年,现在送给你吧。它会给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