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珍 作者:右舷了望(19楼原创小说2014-05-28完结)






  “给我和她一样的。”雨薇也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另外几位同事像是这里的常客,早就点好了喜欢吃的,服务生收完全部菜单,说了稍等,去了下一桌。

  雨薇耳尖,只听到那桌几个男人偷偷打听:“那位小姐点了什么?”

  她嘻嘻一笑,冲德珍使了个眼色,二人同时起身离桌,结伴去洗手间洗手准备用餐。

  洗脸台前,雨薇 一扭,撞了德珍一记,挤眉弄眼道:“你看吧,你就是不出来玩,这不一出来就招惹了一个排!”

  哪怕就是来洗手间的这一路,都不知道收获了多少男士的眼球,女士的欣羡。

  德珍关上水龙头,拉出手纸一边擦一边说:“跨国恋一般不长久。”

  “这还不容易,你若真看上了,让他陪你去英国过日子呗,他敢不答应?!”

  德珍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二人相继出了洗手间,回去的路上雨薇仍不忘给她吹枕边风,鼓励她制造新的艳遇。她刚想说“你够了”,雨薇却忽然定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德珍顺着她的视线而去,不期然对上那男人的视线。

  仲寅帛是与自己的团队来会餐的,按照惯例,两杯酒,三次动筷,便结账离开。他无法与自己的职员谈心,继续聊公事又难免影响进餐,这么做也是识趣。

  可是,他只是一抬眼,就看见那女人了。

  她瘦了一圈,但依旧明媚动人,当她视线缓缓偏移时,他浑身血液逆流,熙熙攘攘的餐厅顿时扭曲地像抽象画,浓重的色彩弯曲成一条一缕,耳朵里嗡嗡声一片。

  箫尘也看见德珍了,略略吃了一惊,但很快平复情绪,隔了短短的一段距离,不知怎么的忽然挺直背脊,嘴巴紧抿,总觉得气氛有点毛骨悚然。

  然而,仲寅帛忽然说了一句什么,箫尘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法语,此地不宜久留,他抓起外套后电脑包,紧忙跟上仲寅帛的脚步。

  出去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德珍与雨薇像两尊石雕一样站在中央,箫尘耳边是一串串语速飞快的法语,虽然只是在吩咐明天的行程,但也快要逼得箫尘黔驴技穷欲哭无泪了。

  德珍死死盯着朝她走来的男人,他剪了头发,穿一身鸦青色哑光西装,挺括坚毅,两片嘴唇翻飞不停,与她越来越近。

  二人交往时间不长不短,她还没来得及将他推到幕前,他却已经打算将她永远尘封。他本就是抱着游戏心态,这么草率的结束也是必然,只不过,隔了一阵时光再遇见她,她仍心跳地厉害。

  这座城真就那么小,既然他有心避而不见,她便没打算再遇见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这辈子也不可能在遇见了。因而,此刻她是吃惊的。

  太突然了,她都没想好摆好表情。

  “你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他曾经在她耳边这样说,每次一想起,耳朵仍会害羞发烫。

  言犹在耳,他却变成铁石心肠。

  他当作没看见她,仿佛她就是一个路人,一棵盆栽,擦身而过,连眸光也没有改动分毫,掀动的嘴唇吐着异国语言,制造一份与世隔绝的超然。

  电光火石的刹那,她的手指动了动。

  “德珍!”雨薇失声惊呼。

  箫尘也跟着瞪大眼睛,顿住脚步。

  仲寅帛僵住,令人窒息的压迫狠狠挤压了他的脏腑,缓缓低头,看到是她握住了他的手。

  她像是风中的树叶一样簌簌颤抖,两行清泪流星般划过面庞,嘴唇隐忍地抿成一根细线,痴痴地望着他。

  换做是任何一个男人,稍有风度的,都应该掂量出她这份情意的份量,给以适当的反应,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仔细掰离,那神情,仿佛玫瑰遭到了牵牛花的攀附。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继续和下属说着自己的事,快步离开餐厅。

  “德珍!”雨薇皱眉拉住她想要投奔那个男人的身体。

  她却拉开雨薇善意的手,她知道自己颜面尽失,雨薇只是不想满盘皆输,她心里也想忘记这个狠心的男人,想做一次说到做到,然而却差一个给自己清醒的理由,注定她要飞蛾扑火。

  “你疯了吗?这样还不够吗?”雨薇怒斥。

  她却只是红着眼眶,轻声说,“对不起……”

  她没料到自己如此想念他。

人生和爱情寂寞相逢(三)

  箫尘已经尽快去取了车,但还是差了一步,终是被德珍赶上了。

  外头下着雨,她冲出酒店时,很快找到了他的车,跑到跟前时,仲寅帛恰恰坐进车子。

  “等一下,我们谈谈。”她巴住车门,恳求道。

  “箫尘,给德珍小姐一把伞。”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箫尘识趣的从车里取出伞,绕了一圈交给德珍,而就在德珍松手去接的时候,他无情地拉上了车门。箫尘连忙回到车上,而德珍怔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车子已经开始移动。

  她丢开伞,抓住门把追了上去,初时尚且跟得上,等上了主干道,车子变快,她不得不松开手,以免被车带倒,雨水浆洗着她雪白的脸庞,使得追逐他的脚步变得困难重重。

  箫尘不敢开得太慢,亦不敢开得太快。他几乎将车子贴着右转车道行驶,好让德珍不会被其他车子刮倒。仲寅帛的态度十分强硬,他不出声,箫尘根本不敢停车。

  淌进鞋口的雨水使得皮革发胀,鞋体扭曲,但她早已顾不上那些了,鞋子什么时候从她脚上消失的她根本无暇顾及,她只知道她要追上他,把话问清楚。

  沦陷的女人才会在爱情里为自己讨公道,她知道这样做很可怜,刚才他看她的眼神悲悯而鄙夷,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穿过她的胸膛握住了心脏,轻轻一拽,疼得几近昏厥。

  箫尘将车子停在人行道前,心里有两个极端,要么被德珍追上,要么甩掉德珍。

  所幸,还有5秒变绿灯前,德珍堪堪追上了,她拉了拉门把,车门分文未动,她拍了拍车窗,雨声太大,她的声音十分微弱。

  她看不到车里的人,神情十分焦急。

  仲寅帛抿唇看着窗外的女人,她的无助催生他心里恶魔的种子,狠毒刹那间破土而出,攀着肌肉和筋脉呼啸疯长,一口一口蚕食他的理智。

  他的心意,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仿若在悬崖边久站的人,摇摇欲坠,却无路可退。

  究竟是放过这个女人,还是放过他自己,他必须得做个选择。

  德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耳边喇叭声震天响,不时有司机落下车窗朝她咒骂,她不知所措地拍着那扇始终不为她落下的车窗。

  她好慌张,只知道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却未想好要怎么面对她。好怕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理她……

  她曾经那样满怀希望,此刻却有一双手将她的爱意一点一点剥离,雨太冷,泪太烫,心寒与无力感一分一秒地腐蚀她的心智,放下一切追来,到头来却失望地那么彻底。

  她这般疯狂的行径,到底是叫他难堪了,他讨厌她了,甚至不想跟她说话。

  “求求你……我们谈谈……”她半哭着咽了咽口水,努力不叫哭声泄露,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拍了多久车窗,手掌红肿起来,麻木地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老板……”箫尘都快看不下去了。

  “你闭嘴。”他闭上眼睛,指尖按住暴凸的太阳穴,现在身边若有一把刀,不必借他人的手,他会毫不犹豫地戳死自己。

  这个疯女人!

  车门一松,他推开车门,一边下车一边脱下外套盖在她头上,她虚弱地踉跄了一步,堪堪被他握住手腕,那只缠丝玛瑙手镯被雨浸润地冰寒,犹如利剑洞穿他胸口。

  德珍被他拽着行走了一阵,最终在无人的公车站台停下,绿色的雨篷映地他脸色很差,嘴唇紧抿着,失望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要走。

  她紧忙拉住他,“你听我说!”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狠狠甩开她。

  德珍后退一步,又义无反顾地拉住他的衣袖,不肯放他走,几乎语无伦次:“你不要不理我……我不怪你利用我,真的!你既然拿我交换黎阑,说明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是不是?我错了,有些话我之前没能说出口……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那么喜欢你?不是这样的……有些人习惯先挑最好的吃掉,有些人总把最好的留在最后,你不能因为我把你留到后面,就以为我不喜欢啊……”

  她急得泪流满面,像犯了错的孩子,固执地掏心掏肺为自己辩解。

  但他却冷硬看着她红着的眼,被雨浇透的衬衫贴在她长长的锁骨上,他不带一丝温度回答她:“太迟了。”

  她的告白着实叫人动容,然而,就像是车祸现场清理干净才赶到的救护车,吃饱以后才上的主菜,葬礼上的溢美之词,他当然能感受到它的真诚,可于现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只小蓝盒没能在那天在她眼前打开,所以,一切都迟了。

  她慌乱地摇头否认:“是我错了,我错了,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变成这样……”她上前抱住他的腰,一时间无法承受那么多打击,只能依傍着他,恳求他对她倾诉心迹,解开谜题。

  她与他,本应该是一桩好爱情。

  他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任她从他这儿索取短暂的温暖,因为他不敢保证,除此之外,他这辈子是否还能再一次被她毫无置疑地投靠……

  雨一刻不停地下着,经过的车来车往,上上下下的乘客,无一不好奇地瞧着这对俊男美女,短短一刻,已经在脑中编造出了一百种可能的故事。

  德珍死死抱着他,即是借温,亦是软化,嘴唇贴在他胸口微微颤抖,几番欲言又止。

  她何曾这样卑微过,这种无助,这种忐忑,她一点也不习惯。

  “……德珍。”他叫她的名字。

  “……”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宽大的手捧起她冰凉的脸孔,“让我们活得潇洒点吧,不问未来如何,只记得曾经的确爱过。”

  “我不要!”她飞快地拒绝,像极了任性至极地小女生。

  他皱了皱眉,脸色冷得可怕:“既然与你爷爷有言在先,我说到做到,从此以后,你要死要活都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你说谎……”绝望卷土从来,又一次将她拽入黑暗,他那么固执,她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努力把持好自己的失望和绝望,笑对他,却难掩惨淡,“你骗我的,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只是偏过头,不愿看她。

  她抱紧他,不让他犹豫,眼泪一滴一滴浸染他的衣衫,既坚强又委屈。

  “我没骗你。”他微微冷笑,眼睛疲倦地闭了闭,紧接着强硬地 她抱得死死的手,冷酷无情地甩开她,“岑德珍,你什么时候能停止自欺欺人,我们只不过上了一次床而已,别以为那就是爱,就可以要挟我!”

  他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朝她吼道,眼底一片歇斯底里。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疯的!

  她如遭当头棒喝,红着眼睛一言不发,但那只手还是下意识地想去拉回他。

  “够了!”他突然语气凶恶起来,嫌弃地挥开那只手,本就松松垮垮的镯子瞬间从她腕上滑脱,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玉石崩裂声,一下便再不能成形。

  他僵住,神情如遭雷劈,心里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开水,烫地他脸色一片死白。

  她呆呆地看着那碎裂的镯子,那是他母亲送给她的心爱之物,那双堆满笑的眼睛,那双隐忍挑情的眼睛,此刻退化成一片荒沙,寸草不生。

  他看着她将那些碎片捡起,仿佛一点也不生气,注视他的目光仍残留一丝讨好。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双手握住她的肩头,无比认真的对她灌输他的道别辞:“听着,岑德珍!我不爱你,不爱你了!别等我,也别纠缠我,让我偶尔想起还能记起你的好,而不是种种厌烦!别犯贱,回你的英国去,这里不适合你,我们,后会无期!”

  她摇头,心里已有一座城轰然倒塌。

  他的表情凝重着有了另一个面目,眼神寒了周围空气,最终,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一气,松开她的肩头,决然转身。

  她试着追了几步,脚下忽然一片剧痛,一股殷虹从雪白的脚底冒出,弥漫在浮水里,她当下痛地弯下腰去。

  “德珍!!”不远处早就等在那的雨薇举着伞朝她奔来。

  卢鸿鸣冒雨快步跑到德珍跟前,二话不说将她从地上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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