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共韶光 作者:钫铮(晋江2013-04-03完结,天作之和)
后,他会把自己洗漱干净,去厨房为自己弄简单的早餐,顺便,抓一把杂粮撒在院子里,喂给那些到现在都不堪了了,到底是附近哪一家的鸽子。但阿光知道,那些长翅膀的小家伙,永恩都给它们起过名字,所以,他也会象永恩曾经那样,站在窗前,晨光如洗里,跟鸽子说话,“你们到底都叫什么啊?飞那么高,看那么远,见过我家永恩吗?”
所有的伤口时间都可以治疗,可对光来说,似乎时间的疗效并不很有用。让大家最为放心的是,光虽然心伤重重,却并不酗酒买醉,他不以伤害自己的方式发泄。而光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永恩不喜欢。他发誓,永恩不喜欢的事情他都不做。
他只是寻着那些他和她曾走过的足迹走一遍再走一遍又走一遍,走许多许多遍。离家附近的湖边,早晨的公园,爱逛的那条街,甚至超市菜场公车和地铁站。其实户外还好,煎熬的是孤坐在家中的时间,她无处不在,忽而扫尘清洁,忽而洗手作羹汤,忽而伏案工作,忽而又随着电视节目中的健身操手舞足蹈,嘴里抱怨,“哦,我又吃胖了几斤,早晚会变成猪的。”
可其实,这也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躺在床上,对着空掉的另外半边位置。曾经,她的身体如花朵般展开,他进入她,象坚硬的诗歌,被鲜花包容依附,美不胜收。那样的水乳交融灵欲相依,她在他怀抱里,色授魂予,柔情缱倦,到如今他孤衾冷落,寂寞,寂寞,寂寞,身心内外,尽是因为想念而生出的无数不能纾解的疼痛。所有的前尘和往事像追身球一样让人躲闪不及,只有挥拍准确才能后顾无忧,而阿光放弃抵抗,任自己被砸得头破血流。绝望,生不如死。
再也做不回那个元旦期间,带着小媳妇儿回家探望父母时候,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的谢韶光。和永恩在一起,即使穿着街边地摊十元一件的T恤沙滩裤,他微笑的刹那,都似能化腐朽为神奇,现在,他执笔抬头瞬间,扫过任何谁谁谁的目光,都仿佛不屑一顾,再多的阳光抖落在他面前,尽神奇地化为腐朽。毫无办法,命运给予的落差,不是时刻都能承受。世界那么大,老天让他们相遇,世界这么小,他还是失去她。
阿光倒是没忘记,永恩说起过他们住的那间房子闹鬼的故事,时有念想,或者,季永恩会如鬼魅般,随风潜入,等不到她的人,若能等到她的鬼也好,夜里,他静静坐在屋里,支着耳朵,搜索可能关于永恩的任何风吹草动,没等来永恩,倒是等来大舅子方逸文。
“你得马上搬走。”方逸文手上拿着一沓文件,“现在我是这间屋子的业主。”
有段时间,没好好跟方逸文聊天喝酒做运动看球赛了,再见面怎么会这样?光皱眉,“你说什么?”
文,“我是业主,请你搬走。”
他买这间破屋子干吗?光随即省悟,他是为了让他不好过,因为他失去唐意彼,所以,他也要他彻底失去季永恩,是这个意思吗?怒意在光眼里一点点凝结,他负气,“请你出去,有事找我律师。”光心里迅速琢磨,如果阿文真的是业主,必须要他离开的话,他好歹也得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屋子里的家具都带走才行,正思忖间,后脖颈一痛,光往后倒,阿文接住他,冲门外喊,“进来,赶紧搬,动作麻利点。”
待光清醒,是在自己家里,高床软枕,近午辰光,他晕了这么久?父母和老赵都在身边。这回光没失忆,问,“怎么回事?阿文呢?”
闵柔,“阿文把你送回来就走了,只说,他会把你的衣物找人送回来给你。”
衣物?当然不可以只把衣物送回来,那间房子里每件东西都不能丢。光开车,发疯样跑去自己和永恩的爱巢,可是该死的,阿文动作飞快,他变魔术般,整间都他妈搬空,所有的家具电器和植物,竟连片纸都没剩下。光觉得,阿文多数和他妈一样疯了。
他打电话给阿文,“滚出来。”
文断线,懒得说,也没法说。
光传简讯,“从此后,再不是兄弟,绝交!”
绝交,很幼稚,他们绝不了的。阿文收起手机,唇角一丝笑意,无奈极了。
有人敲办公室门,是祝秀婷。衣着休闲轻便,帆布鞋,牛仔夹克,无妆,剪了短发,看上去清爽又干练,与平素那个略带风情的OL女郎形象大相庭径。她送上辞呈,“工作都交接好了。”搓搓手掌,合十,真心实意地,“谢谢你的帮助和配合。”
“我没帮你什么。”文收下辞职信,“我妈洗黑钱的证据是你自己找到的。倒是我该谢谢你,为了帮我安排接替你工作的人员,拖延这么久才归队。”
祝秀婷,“没阻挠,就算是帮忙了。再说,我也为你添了很多麻烦。阿彼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阿文避过脸,对于这一点,他无法不介意。换话题,“重回警队很高兴吧?”
祝秀婷整张脸都亮起来,坦率而诚恳,点头,鸡啄米样,“做梦都会笑。不过,还是得先回警校,我是快毕业的时候从警校调出来接这个任务的,现在要回去再学习一段时间。”她无限憧憬,“我们领导答应我,等我从学校出来,就进我梦寐以求的刑警队。”她是真高兴,吐舌,调皮,“我很怕他们把我调去下片儿巡逻。”
文,“下片儿有那么糟吗?一样为人民服务,再说女孩子去刑警队,工作也很危险。”
“不怕危险,我们经过专业训练嘛……”祝秀婷话音未落,有人很没礼貌地推门而入,秀婷机警,跳起来挡在方逸文前面,手拍在桌上,抓住裁纸刀,动作之利落明敏,弹眼落睛,几乎吓住文少。
能未经通报不请自来,随便进这间办公室的人不多,阿文的那两个死党向来享此殊荣,虽然,他们并不常使用这项“特权”。可这次琛实在忍无可忍,他来质问阿文,“为何把阿光打昏?你把他房子里的东西弄哪儿去了?你想怎样?报复?为了他没把阿彼结婚的事情告诉你,及时通知你去机场?”
阿文坐在椅子里,不动,反问,“琛,你是这样看我的?”
总是风度翩翩的琛哥这回一反常态,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仪容风姿,他一把揪起椅子里的阿文,“你知道永恩对阿光有多重要,你怎么忍心对他这么做?”
文带点负气,“随你怎么想,我没解释。”
琛把阿文重重搡椅子里,冷然,“绝交!再不是兄弟。”根本没看祝秀婷一眼,旋风般摔门出去。
方逸文维持被搡进椅子里的那个姿势,再没动过。以前他不这样的,他身体里的任性暴躁和鲁莽冲动,都不允许他以这样的方式承受误解和委屈,现在,倦怠,对任何事。记得有一次,听永恩和阿彼一起聊武侠小说,提起东邪黄药师,玩笑,“那是高高手的人生吧,我们做不到啊,受委屈就得喊出来,被误解就要大声说,不然一定死的很惨嘛。”方逸文是高高手吗?不是,可现在他懒得喊,也懒得说,因为~~因为死得很惨不是个事儿了,他现在比死更难过,已经没什么能将他的热情重新激活,他有理由倦怠和懒惰。
祝秀婷给阿文倒了杯酒,站在他桌边,和他一起看大落地窗外的街景,灰蒙蒙的都市,没什么意思,她轻声,“为何这样?起码可以告诉乔景琛,那些旧家具,是永恩想要,没有那张床,她睡不好。”
阿文,“你知道?”
“你忘了我干哪行的。”
“告诉琛的话,瞒不了光多久,是永恩的意思。既然答应她,总得做到,我不想刺激她,再说她现在那么脆弱,也受不得刺激。”顿了顿,文有些迷茫的语气,“这些,都会过去的,早晚的问题。”阿彼呢?阿彼也会成为过去吗?阿文很怀疑。
认识方逸文以来,从没见他如此迷茫过,祝秀婷异常不忍,她几乎想立刻抱住他安慰,可那不行,她的任务已经结束,她可不能再对着他装疯卖傻撒娇撒痴了,站半晌,“你忙吧,我走了。”
方逸文,“不送你了,多保重。”他捧着那杯酒,眼睛仍落在窗外。
祝秀婷,“保重。”
终于,这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方逸文不明白,为什么他必须要留在这里,处理永远都处理不完,感觉和他想存活的那个世界并不搭尬的事情。又有人敲门,进来他的新助理,李创,是这个名字,加拿大华侨,博士学位,干净并带有书卷气的一张脸,细框眼镜,皮肤白皙,正常身高,正常胖瘦,祝秀婷给他形容过,很合理的一个人。
李创进来跟阿文报备一个并购案的进度,那么合理的人,合理的语速,合理的态度,还有合理的……可方逸文厌恶这合理的一切,谁来把他从这个地方救出去?酒杯摔地上,方逸文跳起来,桌子上的东西被他一把划拉去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李创睁大眼睛,惊愕,“方总,什么事情?”见方逸文的手不知被什么扎出血,他手忙脚乱起来,“哦哦哦,你出血了,我看看,我记得我有创可贴。”翻口袋,竟真的翻出一个,上前,“我给你包上。”
真他妈扯,是印玫瑰花的那种创可贴,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这么笨的助理要来何用?方逸文的暴躁发作,推开李创,一巴掌煽中他,“滚!”
李创呆愣,他的细框眼镜被阿文那一掌煽的移了点位置,耷拉在脸上。与其说受辱,倒不如说是受惊,他无法置信,方逸文会出手打人,这是他前面几十年人生中没碰到过的暴力对待,他没处理这种变故的经验,傻看着方逸文,无辜又无措。
和助理面面相觑良久,方逸文嘴里继续粗暴,“滚!我叫你滚,听见没有?”
李创直挺挺转身,走出偌大的办公室。
方逸文把自己放回到大皮椅里,疲倦感无边无际,如黑云压境般迫过来。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被这样的压迫感逼得实在受不了,抓起外套手机,他得找个地方喝一杯。
是下班时间了,方帜上下各个角落逐渐趋于安静,方逸文步出办公楼大厅。台阶下,花圃里的郁金香和喷泉交相辉映,色彩缤纷,正是春深如海的季节,那株曾刻着方逸文爱唐意彼几个字的老树还在,绿意深沉,本想习惯性看看那几个字是否安好的方逸文,见到那个令他魂梦牵系坐立不安的人,阿彼?是阿彼!她穿着那件阿文很是熟悉的半旧墨绿春装,背影俏丽,长发依然那么美,如纱如雾,如云如瀑,阿文屏息,象接近梦境般一步步走近。可这和他的梦境不同,梦里的唐意彼绝不会如现在这样,抚摸另个男人的脸,阿文不甘又痛楚地,唤道,“阿彼。”
唐意彼回头,和那个男人一起面对他。他竟是他的助理?!李创,才刚不久,他甩给过他一巴掌。怎么回事儿?方逸文定定对着眼前一对男女,指望谁给他个答案。
男人女人向他鞠躬,“董事长好。”
方逸文如中雷击,三百多个日子前,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在这棵树下,捏女人的脸,“姑娘,掐指一算,你命里缺我……”
“阿彼?是你?”说话的是琛,他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站在阿文身边,“几时回来的?”是在问阿彼,眼睛看着的却是阿彼身边的男人。
阿彼介绍,“我老公李创。他是阿琛,创,我跟你提过。”
李创冲琛欠欠身,“幸会。”他们,阿彼都跟他细致描述过。在没遇到之前,无法想象,一旦面对,给李创的感觉也如阿彼形容的,看上去美好,心驰神往,却又觉得格格不入,与自己无关。他牵紧阿彼的手,“妈催着我们回去吃饭,下次再聊。再见。”夺路而逃般,带着阿彼离开。难为他竟升起把妻子交还给方逸文的念头,不,那绝对是个馊主意。
方逸文沉默,除了沉默,其余他也做不了什么。他有注意到阿彼的小腹微微隆起,腰身不复从前般纤细,她怀孕了,是那个男人干的,她竟为除他之外的男人生孩子?!阿文心里,最后一丝火苗熄灭,死灰冷寂。从他站着的这个角度望出去,整整一条街,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废气扑鼻,这个世界,满目苍夷,繁华的没有更繁华,苍白的却更苍白。他笑起来,漂亮又凄凉,跟琛说,“我们忘了跟阿彼说恭喜。”
琛张口结舌,却倒不出半个字,他宁愿方逸文还是那个因为和阿彼吵架,便发怒砸了整间卡拉ok包厢的纨绔子弟,“陪你喝酒。”此时的琛再也不提绝交。
文,“不了,我去疗养院看看我妈。”司机已把车开来,阿文上车,“琛,你有空和芸涓去陪陪阿光吧。”
阿光?阿光现在也不用人陪,如果没能在他和永恩的那间小屋子里发呆,他就在谢家大宅自己的卧室里发呆。
琛问芸涓,“你会离开我吗?”
芸涓,“不会。”
琛,“最好不会,他俩已经毁了,你要是敢来毁灭我,我一定杀了你。”
芸涓,“杀了我你会好一点?”
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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