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共韶光 作者:钫铮(晋江2013-04-03完结,天作之和)





人们在主人面前习惯性鸦雀无声,落地窗外,春光正醒,花满枝桠,风入帘笼,偶尔,传进屋几丝鸟鸣。光想起总是落到他和永恩的小院子里的白鸽,它们都还好吗?

闵柔轻轻叹气,“我们家太安静了。光,并没有要求你现在就结婚,可是你这样封闭自己,我和你爸都很担心的。只不过先和对方见个面,你当是散心不行吗?不如说说你的条件?”

谢韶光,“我的条件是永恩。”他一字一顿,“我,只,要,季,永,恩。”对着高堂二老无奈且略有压迫性的眼神,他借口,“才一年而已,永恩尸骨未寒呢。别忘了我岳父过些天代表**银行来开董事会,知道我这么快忘了他女儿,另寻新欢,心里多少也会有点疙瘩啊。”他放下餐巾,表情淡淡倦倦,“我吃好了,去上班。”

上车,司机送。光掏出手机,查阅短信。
文少约打球,已经订好了球场,光应允赴约。
琛少说有事,取消了中午一起去试婚宴菜色的约定,而且,叮嘱阿光别乱走,也别关机,他可能有事和他商量。哗,能有什么事?光回复,“没问题,不过,你是婚前紧张吗?”
江仲宁小朋友给光舅舅发来彩信,在幼儿园的中饭,她吃了很大一碗,圆嘟嘟的笑脸,象天使。光说,“宝贝儿你太棒了,好厉害。”

照例不厌其烦,给季永恩写她再也无法收悉,并更更更长的邮件。
永恩,这是你再次离开我之后的407天,你还好吗?我们,不太好。我很想你,阿文很想阿彼。庆幸阿琛功德圆满,终于肯做新郎,把芸涓娶回家了。你知道这个消息,也会为他们高兴吧?阿泰和慧就更厉害了,他们想为宁宁添个弟弟或妹妹,在征得江仲宁小朋友的允许。那你知道宁宁看起来一直很乖的对不对?偏这件事上,她立场坚定不容置喙,认为,不能有弟弟和妹妹,爸爸妈妈都是她一个人的,泰和慧颇为难,还说让我帮忙劝劝宁宁。可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比我有办法的,所以,下次再走进我的梦里,请记得给我一点灵感。
对了,还记得我们那个小家附近的湖畔公园吗?去年栽种了一批牡丹,今年快开了,到时候,我多拍点相片发给你。是的,我仍在那里徘徊,和隔壁的爷爷下棋,偶尔,爷爷还带奶奶做的菜肉包和葱油饼给我吃。我一直没告诉爷爷奶奶,你已经离开,可他们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有一次爷爷跟我说,“耐心点,总会守得到柳暗花明,碧海蓝天。”永恩啊,失去你,我真的还能等到柳暗花明,碧海蓝天吗?我很怀疑。
想你,无时无刻。我会上去你的微博,从前,觉得你记录下的,那些小女生的鸡毛蒜皮,蠢话太多,不算有趣,现在,只恨你说的太少,没有更多的画面细节给我回味。常常,一个人听歌,听你听过的那些歌,和你一起的往事,随着播放列表,次第浮现,如许生动。以前,你问我,那些歌好听吗?我总嫌做作,永恩,现在我有多后悔,你一定不知道。你不该放开我的手,一个人走,把我留在这里,再也走不出去……

乔景琛站在一栋简朴的平房前,迟疑着。这个地址是他跟阿文要到的。背着阿光,他问阿文,平姨的短信内容是怎么回事?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永恩根本没有死,她只是失明了,无法面对阿光。想想真是荒唐,失明而已。不过阿文说,“那会儿你癌症,不是也要和芸涓分手吗?”琛哥也就~~对,面对命运的考验,他们都逃不过心魔狂嚣。

“如果你能劝永恩回来,我会感激不尽,你知道劝人这活儿是你和光的强项,我不行。”阿文奉上李平母女现在的住址,“已经这么久时间,永恩也该适应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他解释,“骗阿光,我也有不忍,但当时情况非常复杂,永恩刚动完手术,还发着高热,特别虚弱,医生都说她没太大希望的,我们也以为她熬不下去,再说当时永恩根本听不得阿光的名字,每次提起她就显得很激动,医生说她不能受刺激,让我们答应她的请求再说,我们也只好暂时先依着永恩。琛,你能理解吧?”

琛,“我理解不理解不重要,要紧的是你能跟阿光说得通不,他会气死的。”

文不是很确定地,少少心虚,“可是如果永恩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应该不会对我挥拳头的吧?”

琛翻眼睛,“我去看看永恩再说。”

现在,琛少站在这间房子前,不知怎么,竟有情怯之意。屋里有钢琴声,很熟悉的旋律,从前,是说较早的从前,在学校读书时候,总听永恩弹来着。曾有段时间,琛偷偷找永恩弹奏的曲子的乐谱,没人时候,才敢弹奏,就像他对她的喜欢,也只有在最寂静那一刻,才有勇气正视与欣赏。话说,好些年没再听到同样的旋律,季永恩,从来都变过啊,固执地弹着旧旋律,也固执地爱着那个人,可他,感觉距离她,走过好远好远了,琛心头悠悠浮起一句,回首来时路,苍苍横翠微。

振作一下精神,琛按门铃。

来应门的人,是李平,见到琛,不惊讶,阿文已经跟她报备过,微笑,“好久不见。”

“平姨。”琛轻轻拥抱她,送上带来的一束花。

李平带琛往里走,院子不大,可也没那么小,其布置规格,与之前阿光和永恩共住的那间小屋一样。屋里,永恩坐在钢琴前,自得其乐。自得其乐,是她无数长处中的一项,很多年前,她在草地上看漫画的时候,仰着那张甜蜜到出汁儿的面孔,这样说过。琛静静注视她,白色水玉点的雪纺连身长裙,玫粉的半长家居开衫,看上去还不错,稍嫌苍白纤弱,据阿文讲,目前状况比之当时在医院而言,真的算是阿弥陀佛了,好歹捡回条小命,感觉不能要求更多。

想是注意到来人不同寻常,永恩手指停下,试探性,“妈咪?”

李平答应,“嗯,妈咪把花插起来。”

永恩笑,“百合很香。”他回头冲着琛的方向,“哥,你怎么又来了?”

琛不应,有股热浪往眼睛里冲,呀,他牵挂她,比自己想象中,多一点。

琛的静默,令永恩蹙眉,她没有焦点的目光,茫然一片,倾听的姿态,片刻,试探,“琛,是你?”

“是我。”

得到结果的永恩更显茫然,让死掉人突然活回来,是有点无法面对的吧。略有结舌后,永恩嗫嗫,“我不是鬼。”

琛,“我也没以为自己走进聊斋。”

永恩笑了,叹息,习惯性,学着琛总爱用的那种语气,“琛哥,琛哥,琛哥……”

琛一步步走近她,叹息着,“季永恩,季永恩,季永恩,我能抱抱你吗?”

永恩大方地张开双臂,“五秒。”

五秒,不多不少,琛放开永恩,“看到你,真好。”

永恩很坦白,“见到你,我也不确定好还是不好。”

琛,“喂,不用这样吧。”

永恩,“你坐,我给你弄点喝的,要什么?汽水?还是茶?啤酒我也有,哥上次来时候买了点,还在冰箱里。”

琛本想说不要麻烦了,怎么着也不能让永恩照顾他,可是不远处插花的李平给他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永恩去做。琛选择,“啤酒吧。”他看永恩为他拿来啤酒和薯片,在这间屋子里,她自然熟稔的如一条游在水里,优哉游哉的美丽热带鱼,真不象失明的人。

都坐好,李平拿了钥匙外套出门,说要去一趟她在某公益组织的办公室,拜托琛暂时照顾永恩。这是长辈给他们单独聊聊的空间,琛安然受之,开场白,“听阿文说过没有?我过几天大婚。”

“恭喜。”和往日相比,永恩宇间多了淡淡忧悒,可对着琛,语气里表达出她发自内心的诚恳祝福,“知道你要和芸涓结婚的消息,真的很为你们高兴。芸涓一定很开心。”

琛没怎么注意永恩的回应,他很专注地观察她,眼睛看起来水透明澈,怎么就看不到了呢?把手在永恩巴掌大的面孔前晃,想试试她的视力是不是真糟到失明的程度,毕竟,如果是弱视的话,总比失明要好些。

谁知,永恩无奈而清楚,“琛哥,年纪不小了,还这么爱玩?”

琛吓一跳,收回手掌,“你能看到?”

永恩试着把她一只秀气白皙的手掌伸到琛附近,摇了摇,“有什么感觉?”

琛,“能有什么感觉?你的手在动,我能看到啊。”

永恩,“你闭上眼睛再试试?”

琛闭上眼睛,再睁开,笑,“哦,对,好像空气里有东西,不太一样。”他赞美,“你好厉害啊,身上装了声纳吗?”

永恩,“这个不是厉害,是本能,当眼睛看不见后,听觉和其他感觉就会变得特别敏锐,再说,在学校接受一段时间的训练,现在适应很多了。这有点象~~”她想想,做个比喻,“有点象我们小时候看的那种鬼片,鬼片里不是说,做鬼的时间越久,能力就会越强,菜鸟鬼就大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我刚开始真的手足无措,以为自己被上帝抛弃,现在是处于能力逐渐变强的阶段。”

“哦,你是用这个本事,猜得到刚才站在门口不说话的人是我?”

“其实不用这个本事,闭着眼睛的话,也猜得到是你。”

“为何?”

“你身上的香水,”永恩说,“文哥只有出席晚宴之类的场合才会喷香水,你浪荡情场太多年留下的习惯,早上起来洗漱后就会用香水。”她没提阿光,光是上班和出席一些重要场合才用点清淡的古龙水,平时私下里不怎么用的。

琛不追问永恩刻意不提起的那一位,他喝口啤酒,就着薯片,哦,薯片,居然也是他们三个都会喜欢的那种口味,“谢谢,你还记得我们的喜好。”

永恩理所当然,“怎么会忘记呢?”

琛盯着永恩看,他发现,其实,她看不见,对他来说,未尝全无好处,终于,他可以用一种不加掩饰和修饰的目光,望着她了,自由的他甚至觉得有些奢侈,忍不住,“听你这么说,真幸福。”

永恩,“哗,突然这么夸张?被什么附身了吗?”

“往事吧,”琛直言无讳,“刚刚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知道自己被往事附身了。永恩,我一定不知道,你在方帜读书的那一年,我有多喜欢你吧。”他,终于,对她说出来了,有点,欺侮她看不见,是的,她若看着他,他可能永远无法顺利表达。

永恩的粗神经并未因为失明有什么改变,依旧哥儿们意气,略有促狭,“我也喜欢你们呀。我可不是只在学校的时候喜欢,我现在和未来都会喜欢。”

琛纠正,“季永恩,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永恩,“嗯?”

琛很确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和渴望,喂,你不应该不懂啊。”

不是不懂,是实在错愕,永恩脸上泛红,转瞬又白回来,红红白白好几回,磕磕绊绊,“琛,你在说什么啊。”

琛,“看,我就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反应。”他叹气,“所以,我从来不敢跟你表白,你想都没想过是吗?即使我要求你想想,你也一定会回应我……”琛学永恩语气,娘了吧唧,“对不起……”

竟然还挺像,永恩噗嗤笑了,又觉得这样笑不太好,毕竟琛好像还挺正经的,就有点不好意意思地,“对不起。”三个字出口后,才发觉,这又象什么都被琛哥说中的样子,卡住了。

琛还是专注于永恩,细细端详,毕竟,这样的机会,生平最后一次了,他很珍惜。季永恩的笑颜,他曾经迷恋至极,现在仍是欣赏的,语气磊落,“这样跟你说出来,真的太好了,总算对那段日子,有个交代,我觉得,我可以好好去结婚了,我会是个好丈夫,也会是个好父亲的。”

随着琛这句话,永恩的尴尬无措专为平静坦然,是啊,说出来,就会释然,不再遗憾了,“我懂你的意思,这是你来看我的原因吗?”

“我来看你,是邀请你出席我的婚礼。”琛抓住永恩的手,大红请柬放在她掌心,“喏,不骗你,请柬我和芸涓一起设计的,非常漂亮。”他郑重其事,“请你,参加我的婚礼,永恩,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在我所有重要的朋友面前,娶对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女人,是我的心愿。”

永恩沉静地坐在那儿,片刻,“琛,我只在这里给你和芸涓我的祝福,不可以吗?”

琛,“不可以,因为接下来,你会要求我对光保留你还活着的秘密。永恩,你不能贪心到要谢韶光仅有的两位重要朋友,在他面前,为你撒谎。你得弄清楚一件事,要我和阿文在你和阿光之间做个选择,我们多半是会选择阿光的。”

永恩抿嘴,低下头。

琛加重语气,“你可能不了解,得知你的死讯那天,我哭的有多伤心,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会那么伤心。永恩,我想看到你幸福,这才是我来看望你的原因。你幸福,我才会了无牵挂。”

永恩眉头拧着,“琛……”她想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