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凤春水 玉凌
那么的疯狂,豁出性命似的欢爱,她的魂魄被他的热烈所浇灌,从枯萎转而充盈。
她在他强健的身下颤抖着,透过沾了泪水的眼睫,望着他专注的面容。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桌上的蜡炬成了灰烬。
在欢爱过后,拥抱着彼此,一言不发。偷来的时间太少,就连互相依偎,倾听彼此心跳,都是奢侈的。
天明后,季娘子前来叩门,蓝府的软轿已在门外等着,甚至还带了汴京里最好的大夫随行,要接璎珞回府里去。昨夜,季娘子告诉蓝府的人,说璎珞身子不适,必须在彩楼休憩一晚。
璎珞起身,在沈默中穿起衣衫。晨光渗入室内,他为她梳理长发,专注而慎重,怕会弄疼她。小轩窗,正梳妆,满室的温馨,两人举止如同寻常夫妻一般。
只是,在旁人眼中,他们却是犯了滔天大罪的奸夫淫妇。在那些人眼里,这样的爱恋是有罪的,而且,罪该万死。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看她即将离开,他心中急切,问得十分直接。
璎珞轻握他的手,浅笑着,已习惯于他鲁莽的言词。「很快,一有机会,我就来见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就是旁人万般叮咛,要女人千万不可涉足的错误吗?她心中没有悔意,只有欢欣,长久没有表情的容颜,不自禁的染上笑意。她有些怕,会被人瞧出端倪。
那些人会看出,她已是个背离妇道的女人吗?
设想不到往后种种,她贪恋着爱情的滋味。即使这样的举止,会惹来杀身之祸,她也心甘情愿。
晨光中,她坐上软轿。透过轿前的软绸,她看见严宇跃上屋檐,目送着她离去。目送着她回蓝府,回到蓝子昂的身边。
春风乱绕,汴京在晨光中渐渐清醒。而那高大身影,仍站立在屋檐上,望着软轿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肯离去。
镂凤春水 作者:玉凌
第 5 章
关于璎珞的流言,没多久就散满汴京。
人们口耳相传,那美貌的御使妻,开始不安于室。流言随落花,传进了蓝府。
两个月后的某一日,蓝子昂闯入冷清的院落,如一阵风。
「你不好好解释吗?」他问道。
原本以为,会有流言,是因为璎珞太过美貌,招来旁人的诽短流长。但是与她面对时,怀疑的种子逐渐萌芽。
这会是他那瑟缩如鼠,动辄流泪的妻子吗?眼前的女子低垂着头,有着让他陌生的镇定。她减去懦弱,添了几分的平静。
昔日的木人儿,变得鲜活了,瓷偶人儿添了魂,是谁改变她?难道传言是真的,她的所有改变,全因为那个男人?愈是思索,蓝子昂愈是愤恨。
「解释什么?」她停下缝补灯笼的动作,抬起头来,凤眼澄静无波。
早料到会有这一天,该来的总是会来,与严宇之间的幽欢,能够瞒得了世人多久?
「有人瞧见你跟一个男人,在杏花岗的千年杏树下携手同游,状似亲昵。」平静的语调,到最后全部走样,她愈镇定,他就愈愤怒。
「那只是流言。」璎珞淡淡的回答。能拖得了多久,就是多久。
蓝子昂冷笑一声,睨着她。「偏偏时间太过凑巧,那几日你正巧不在府内。你谴了仆人来说,要回娘家探望一趟。」是真的回了娘家,还是如市井所传言,与那来路不明的男人私会?
他的拳握得紧,瞪视着她平静的容貌。这是属于他的所有物,那男人怎能染指?
她的美貌,只该是他的私藏品。
蓝子昂箭步上前,扯起她的衣衫,将她揣至面前。她娇弱如柳,无力抵御。
那双凤眼中,不再有惊慌,只剩余平静。静静的,也不胆怯,就是望定了他。
目光清澄,却像是要将他看穿。他更加愤怒。
「说,那男人是如何触摸你的?又是如何拆解妳的衣衫?」他嘶声问道,咬牙切齿。那衣衫,还是花费了他蓝家的钱财买下的…
愤怒凝聚,蓝子昂俊美的面容,此刻凶恶如鬼。
璎珞不言不语,维持沈默,那双眸子里,已经看不见对他的恐惧与诚惶诚恐。
「他是谁?说!」蓝子昂嘶吼着,双目通红。
男子的力道毫不留情的袭来,捏痛她的颈项,穷凶恶极的,仿佛就要置她于死地。她缓缓闭上双眼,没有挣扎,也没有半点后悔。
今生今世,到底老天还怜她悯她,让她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那些警世规戒流传世间,一人又一人的传说着,不守妇道的女子,该要沦落地狱的最深处,受万年火焚之苦。倘若这是换取情爱的代价,她将甘之如饴。
想起严宇,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她温润的唇浮现一抹淡淡的笑。
就是那抹笑,让蓝子昂肯定了一切。
「你只该是属于我的,怎能让外头的骯脏男人碰触?」他喘息着,猛然摔开了手,像是她身上的不洁,会沾惹上他。
璎珞头晕目眩,软弱的倒在地上喘息猛咳。雪颈被捏握得太久,洁白的肌肤上浮现狰狞的红肿青紫。死里逃生,她虽是魂不附体,却没有出声求饶。
蓝子昂望着她,全身颤抖。
若是传出去,让人知道蓝家有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媳妇,他蓝子昂有个红杏出墙的妻,他的颜面要往哪里摆?
璎珞该是他用以炫耀的物品,如今却反倒让他沦为众人笑柄。他忍无可忍。
「骯脏了的东西,就该洗干净。」蓝子昂凶恶的说道,高声呼唤院落外的奴仆搬来清水麻绳。
清水,用来洗净她的不洁;麻绳,用来捆绑她的四肢。
发簪首饰落了一地,她被捆绑在床柱旁,无力挣扎。床柱上,雕着百鸟朝凤,千百只鸟儿,困住那只展翅欲扬的凤。
「该好好替你清洗才行。」蓝子昂的眼中有着疯狂的痕迹,手握棕刷。那是用来洗涤物品的棕刷,深沈的褐色,粗糙而刺人。
到底,他没把璎珞当成一个人,只将她看成一项物品。而东西脏了,就该洗干净才行。
他扯下她的衣衫,将手中棕刷往她柔嫩的肌肤刮去。他猛力刷弄,咬牙切齿、面目狰狞,非要刷去她身上的不洁。任何人,都不能沾染他的所有物。
璎珞全身一颤,咬紧了唇。 的
棕刷如刀,一次次削过她的肌肤,每刷过一次,就刮去一层肌肤,不消片刻已是皮开肉绽。那种疼痛,椎心刺骨,疼得她几乎昏厥。
「你是属于我的,生是我蓝家的人,死是我蓝家的鬼。除非我休了你,否则你就只能属于我,谁胆敢碰你,就是死路一条。」蓝子昂恨恨的说道,双手未停。鲜血染红了双手,他视而不见。
她的血涓滴温热,落在地上,如一封血书,书写了满地说不出口的控诉。
璎珞一言不发,娇弱的身躯轻颤。鲜血漫流,从魂魄中窜出的寒意,让她觉得冷。
蓝子昂的视线恶毒如箭,至死方休的刷洗着,那神情格外可怕。
读着圣贤书的他,在一层层礼教仁义的覆盖下,本性格外阴狠。无法想象,他会对严宇做出什么事来。
蓝子昂又是狠命的一刷,她的血溅在他的面容上。
在昏厥前,璎珞的心中,仍是惦念着严宇。
镂凤春水 作者:玉凌
第 6 章
璎珞一进门,就吹熄了烛火,之后卸下了衣衫。她走入严宇的怀中,也为他褪去衣衫。
她吻上他,热烈而没有保留,以唇以指熟悉他的体魄。她想保留关于他的记忆,好在来日细细温习。
「璎珞?」低沈的嗓音,因为被她挑起的情欲而破碎。长达两个月不曾相见,他心急如焚,各种险恶的猜测弥漫心间。
还没开口询问,她温润的唇儿就堵住他,不许他问。他察觉到她的不同,缠绵得格外绝望。
「嘘。」她如一头猫儿,赤裸的缠绕在他的身躯上,黑发披散。就要来不及了,她如濒死的人,在魂魄散去前,渴望得到更多。
这两个月来,她因重伤而缠绵病榻,虽然有机会可以前来,却又不愿意让严宇见到她一身的新伤。她不要他担忧,更不要他痛苦。
虽然她不肯透露关于严宇的半点消息,但今日傍晚时分,蓝子昂终于查出严宇的身份,在汴京内四处搜查。大队人马举着灯火,浩浩荡荡,如同百鬼夜行。很快的,就要搜查到这里来了。
璎珞觑了机会奔来,赶在严宇离去前,见最后一面。一场云雨,匆匆忙忙,激烈而癫狂。
她心中有底数。这大概就是结局。
两人喘息渐歇,她在淡淡的月光下摸索着穿起衣衫,而后来到桌前,将酒杯注满美酒。红酥手捧着黄藤酒,她要他喝下。
「天冷,喝了酒暖暖身子,再走。」那个走字,如似芒刺,在她胸臆间翻滚,扎得她五内都在淌着血,一句简单的话,竟险些说不出口。
「跟我离开这里,回北方去。」严宇推开酒杯,抱紧了她。他啃吻着她的颈项,在雪肤上留下痕迹,绝望而激烈。酒洒了一地,他不肯喝这杯离别酒。
东风恶,欢情薄,今夜之后,只怕是几年离索。天南地北双飞雁,如何孤单度过几年寒暑?
「你走。」璎珞摇了摇头,将他往外推去,拾起一包细软塞入他怀中。这是她多年来搜罗的珍宝,一件又一件的玉饰,是她仅有的东西。如今,全给了他。
他拥有她的心、她的魂魄,这些反倒只是微不足道的身外之物。
「不!」他握紧她的手,不肯走。
怎么能走?关于他们的流言,传遍了京城,那些人有如饥饿的豺狼,迫不及待的想判她的罪名。他若一走,那些人会狠狠的将她撕裂。
窗外脚步声杂沓而来,听在他们耳中,像是有千军万马。
风声鹤唳,十面埋伏,再不走,眼看就要来不及。她的心颤抖着,知道若是被抓,他肯定死无葬生之地,蓝子昂饶不了他的。
璎珞在原地站定,仰头望着他。
云雨过后,她只穿起了他的单衣,纤细的身躯上,覆盖着宽大的淡色衣袍,黑发仍披散在瘦削的肩上,显得更加柔弱。不同于他最初见到她时,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溢满火焰。
严宇彻底的改变了她,让她成为一个鲜活的女人。她的魂魄,被他眼中的烈焰焚烧,成为一团为他舞动的火焰。
「你若是肯走,往后总还有机会相见。要是不肯走,我们今日就要死在一处。」她注视着他,拿起发簪,抵住咽喉。
手往前坚决的一送,鲜血涌了出来,她对着他露出柔美的笑。为了他,就算是疼痛也是甜美的。
蓝家在城内埋伏了千军万马,他有一身武艺,或许还逃得了,若是有她拖累,为了顾及她,两人肯定会被捕。
「住手。」他惊慌的拍掉她手中的簪子,心如刀割。簪子刺入她的肌肤,溅出点点血渍,红滟滟的,一如散落的桃花。
「你不走,我们就死在一处。」她淡淡的笑着,说得无比坚决。她并不怕死,跟他共赴黄泉更是私心的夙愿,逼他离去,是不愿意他惨遭蓝子昂的毒手。
严宇太在乎她,担忧着她的安危。如果她不以死相逼,他不会走。
「璎珞,我不能留下你。」严宇唤着她的名,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知道她虽然柔弱,却是说到做到。
她存心要逼他走,不惜赌上性命。原来,相见时难,别亦难。
「别担心,蓝子昂顶多休了我,不至于伤了我。他太在乎颜面,不会对外宣扬这件事。闹出人命来,有损蓝家的声誉。」她给他一个保证的微笑,从那包细软里,拿出了春水玉环。
「你走吧,只要留给我这个,就够了。」
这是他们最初的见证,她想要留下来,也好在他走后的岁月里,用来惦念着他,让她的思念有个依靠。
「你不是说过,今生这条命是我的?」她询问着,拿他先前的承诺来逼迫他。咬紧牙关,纵然万分不舍,她也不让眼泪流下。「那么,我不许你死在蓝家人手上。」
望着她淡笑的美丽姿容,他的心剧烈疼痛,如同有人拿匕首,戳刺着他的神魂。她本就是他偷来的,不该属于他,旁人传说着最恶意的言词,罔顾他们爱得热切而真诚。
就因世间男子对女人的不屑一顾,所以他以魂魄爱恋着一个女子,是一项错误?
他爱恋着她,不愿意见她在冷清的深闺中枯萎死去,以热情浇灌她的荒芜,而众人握着经史子集,说着礼教大防,定了他们不知羞耻的罪名。
在礼教面前,热烈的爱情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