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红尘by 清灵
“常大少爷,您……您看……这……这事儿闹得……,这小子是得了失心疯了,我……我……帮您教训他,给您消消气。”
说着刘班主走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扇了柱子两个耳光,嘴里骂骂咧咧的:“穷小子,给你几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柱子嘴角带血,他没有言语,目光中却怒火更旺。
“怎么着?还不服气?不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你还要造反啊!看我打不死你的!”班主扬手又要打下去。
小云想也不想,扑上去,替柱子挡了这一记,“啪”的一声,半边脸火辣辣的,班主一惊,怏怏的住了手。
“小云……”柱子还欲护着,但这一下是小云自己愿意替他承受的。
“班主,您怎么不问问清楚就胡乱打人,柱子哥是为了救我才打了常少爷的。”小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质问起班主来。
“你……你……胡说什么?!”刘班主已经被气得五官挪位。
小云怒目瞪向坐在一边的常少爷,他抿了抿嘴唇,“刚才常少爷在这儿……”
“小云!别说……”柱子仍旧维护着小云,情愿一肩担当。但是小云自己怎得忍心。
咬咬牙,横下心。
“方才常少爷……趁着我屋里没人,要欺负我,幸亏柱子哥及时回来才救了我的。”小云宁愿选择说出自己的屈辱。
应该真相大白了吧?小云此时并不指望恶人能受到什么惩罚,只期望柱子可以躲过一劫。
忽然常玉德冷笑起来:“哼哼,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大的不说,在汉口这地界儿,我常玉德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时候。不过是个小戏子罢了,刘班主——”
刘班主忙又点头哈腰的听候差遣。
“今天晚上,我要定了小云老板,叫他到我屋里去伺候着。”
众人愕然,竟有如此直截了当的要求,简直寡廉鲜耻至极。
然而形势比人强。
刘班主嘬了嘬牙花子,好像在犹豫犯难:“这……常少爷,我们小云还小啊。”
“怎么?你们是不是打算从明天开始就上街讨饭阿?”常玉德嚣张的问道。
“不敢,不敢。”班主忙抹掉额头的汗珠:“您……您高抬贵手。”
胆小怕事的班主转而向小云威逼利诱:“小云,事情因你而起,你就算是为了整个戏班……委曲求全吧。常少爷又不会亏待你的。”
委屈谁?求谁的全?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小云气得浑身发抖,狂喊:“不!我不去!”
然而没有人会站出来帮他。
豁出去。
宁为玉碎……
小云挣开旁人的阻拦,冲到常玉德面前,直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哆嗦着骂道:“你……你做梦!休想!要我伺候你,除非……让我死!”
狂怒令小云顿感手脚发冷,眼前一黑,便整个人向后倒去。
怎么回事?自己并没有重重的摔倒在地,一双宽阔有力的臂膀托住了正在倒下去的身躯。因为晕眩,小云仍然难以睁开眼睛,但是耳边的声音却十分清晰,朗朗如天籁之音。
“够了吧?常玉德!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说着季震鸣将小云扶到一边坐下。
“你没资格教训我!你算老几?!”常玉德气急败坏的嚷嚷着:“不过是个戏子!玩玩儿有什么大不了……”
“住口!”季震鸣又是一声断喝:“实在是不知廉耻!常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你姓季的管不着我姓常的事!”常玉德气势嚣张的叫嚷着。
“好啊!”季震鸣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变得深邃莫测:“那你就先跟我去老爷那里,把上海那几笔生意的款项账目说说清楚,自此我也就不管你们常家的事了。”
不知怎的,这一句话立刻见效,常玉德的气焰立马被浇灭了一半。但是他仍旧虎视眈眈的,仿佛待季震鸣一转回身,他便要扑上去反咬一口。
“好啦!好啦!”此时蒋天龙不知从哪里凑上来,嬉皮笑脸的像是在打圆场:“常少爷,您现在就算想要人,可您这疼那儿疼的,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众人闻听都在底下偷笑。
“我劝您,还是先回去好生养着。赶明儿我叫柱子和小云俩人给您赔罪去。啊?”
班主同蒋天龙使着眼色并几个人好说歹说将仍在骂骂咧咧的常玉德送走,但是常玉德临走时还是恶狠狠的甩下一句话:“哼,不会这么简单就算完了。”
一场风波总算过去。然而另一场风波却已在暗涛汹涌。
季震鸣转回身望着小云,许久无话,目光中,是不忍,是怜惜。
“你好好休息。”只此一句,已经足够。
季震鸣出门时,与站在门口的吴湘琴对视了一下,他一愣,而吴湘琴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
“季先生,别来无恙?”
他沉默,大步的走出房门,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吴湘琴的眼光暗淡下来,转而投向小云,瞬间变作无尽怨毒。
小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莫名的恐惧起来。
第 8 章
夜深,待众人散去,小云便用手巾蘸了热水为柱子拭去嘴角的血迹,因为刺痛,柱子咧嘴强忍着。
“妈的混账王八蛋,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仗着有几个臭钱,哼!下次他要是敢再欺负你,看我打不死他!嘶……哎哟!”
小云连忙放轻手劲,小心翼翼的。“我欠你的,柱子哥。”小云含泪擦拭着。
“嗨,亲兄弟,说什么欠不欠的。”
这一说,小云的泪珠更加不争气的扑簌簌滚落下来。
“嘿,刚才那大阵仗你都没哭,怎么现在这金豆子倒不值钱了?男人!还哭,不嫌害臊阿!”
“你还说!”小云被柱子逗得破涕为笑,轻捶了一拳在他肩上。
“哎呀!哎呀!”柱子大叫起来。
怎么会凑巧打在伤处?“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小云吓得连忙问道。
柱子见他当真,“扑哧”笑了出来,“你呀,还是这么好骗。”
原来是假的,小云作势又要打他。柱子忙挡住:“哎!好了!好了!别逗了!快睡觉吧。”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只躺了一会儿天边就泛起了清白色。
早上,正在洗漱。柱子盯着小云看。
“小云,你脸色不好啊。”
小云低头无语。
“昨天那一闹,你也够受的。还好,反正今天还有一天戏,赶明儿咱就走了。”柱子宽慰道。
沉默些许。小云抬头望着柱子:“我想回北平。”
柱子一愣,旋即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咱们是跟戏班签了契约的,得跟着戏班子走,听说下一站是上海,到时候我带你到十里洋场好好逛逛。”
小云再一次沉默。再也无语。
在别人练功的时候,小云却毫无心情,兀自沿着游廊漫无目的走下去,只奇怪这游廊也似人的心情,曲曲折折,没个尽头。
不期然,面前出现了他。
依旧目光凛然。
“你还好吧?”季震鸣向小云走近。
“我没事。谢谢季少爷关心。”小云低头作答,不愿碰触那粼粼的目光。
“在你眼里,我和那些纨绔子弟是一样的吗?”季震鸣似乎被小云的冷淡刺伤。
“当然不是,您怎么会……怎么会这么想?”小云急忙解释,下意识的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相对却无言。
季震鸣走近,手抚上清秀的脸庞,同样的动作,只有他才不会令自己感到厌恶,相反却有几分温情。
“还未完全消肿呢。”他轻语。
脸上的红痕是昨晚替柱子受的那一下。
“你……受委屈了。”
小云紧抿嘴唇,吞咽着泪水。
良久小云轻叹一声:“您跟我讲过,走江湖受委屈是难免,可难道我们就天生应该被人欺凌的吗?您叫我该如何放宽心?”
季震鸣盯着小云看了好一会儿。
“昨晚我若是能早些赶来,或许就不会……总之……”他欲言又止。
手指轻柔的抚过脸颊,抹去一滴泪。
不知觉间,他已经握住那瘦削的双肩,缓缓将小云围在他有力的臂弯中。宽阔温暖的怀抱令小云几日来疲惫不堪的身心暂时得以歇息。小云把自己的头靠在他坚实的肩上,泪打湿了丝绸的衣衫。
真想就此这样下去,就算是梦,也不愿它醒。然而梦幻终究易碎,偏偏就是这样容易被惊扰。
吴湘琴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寒惨的眼神冷得足以杀人。
小云慌忙逃脱季震鸣的怀抱,季震鸣自己却有些不明所以,因而仍不肯放手。
“季少爷,我……我得回去了……”小云低着头。
他浅笑着,平日冷峻威严的目光此时却变得无比温柔。
“以后没旁人的时候就唤我的名字,震鸣,季震鸣。嗯?”
小云连连点头,却越发不敢看他的眼神。
季震鸣却不肯罢休,捏住小云的下巴,令他不得不仰头望着自己。
霎那间,小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跌进了他的眼波中,再没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在漩涡中不断的下沉……下沉……只觉得窒息,小云双手拼命的向上伸,盼望有人拉他上去。
救我……谁来救救我……
冥冥中回旋着声嘶力竭的声音。
季震鸣俯下脸,小云几乎已经感到他滚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唇与唇相碰的一瞬,小云反射性的跳开,脸庞已经火烧火燎。
季震鸣微笑着:“我不会勉强你,我会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时候。”
小云再不敢说什么,忙疾步逃开。转眼再看,吴湘琴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夜,当最后一出戏唱完,终究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
自后台掀帘观望,只见空空如也的戏台,宾客散去后留下的满地狼藉,只有几个粗使用人在默默的打扫着。
明天就要离开了,小云轻轻叹了口气,这几日怎的像数年时间,如此漫长,却又教人怅然若失。正在胡思乱想,小六子跑来喊小云,说是班主们和几位角儿被传去给常家的老爷夫人请安,让他也赶快去。
待小云赶到时,班主们与众人都已在伫立等候了,小云忙跑过去,站到柱子身边。又等了半晌功夫,才见常老爷和夫人由丫鬟仆从簇拥着出来。他们与两位班主说了些客套话,便叫管家向戏班的众人分发红包。
小云虽听不太懂得他们说的那些文邹邹的话,却大致明白他们是在赞赏戏唱得好。
看来那一晚的风波并未传入常老爷的耳朵里。
翌日,大伙收拾东西离开了常府。z
踏出常府大门的那一刻,感觉就像出笼的鸟儿似的,小云深深吸一口气,舒心的笑着,只是笑颜之后还有隐隐的惆怅。
只因为走的那天,他没有出现。
满心以为新的生活即将开始,谁知却是……
第 9 章
在戏院,再次登台的时候,包厢中那对炯然的目光便不再陌生,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只有戏台上的自己与他的目光的交结未曾改变过。
不觉又过去一个多月时间,但凡每次小云登台,季震鸣必定会来捧场,还会不时的带着小云出去吃饭应酬。虽然周围的人纷纷投以怪异的目光,小云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但是季震鸣却熟视无睹,很是不以为然。而每一次小云也总是拗不过季震鸣,只得随他的意。
这天散了戏,小云刚刚收拾停当。孟班主便笑眯眯的走过来招呼他:“小云,季公子来了。”小云抬头一望,门口果然是他,身穿素净的长袍,脸上浮现起微微的笑意。
现在已不必季震鸣开口,小云便知道今晚他又要带自己出去。
随季震鸣出门的时候,小云看见柱子的表情有些别扭,但他却来不及跟柱子说什么,心里始终有些不安。
上车之后,小云却发现车子并没有按照以往的路线前进。小云疑惑的望着季震鸣。
“季少爷……”
“不是跟你说了,唤我的名字。”
“……震……震鸣……”
季震鸣闻听便带笑望着小云:“怎么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季震鸣仿佛看透小云的心思。“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车子在夜幕下,沿着曲曲弯弯的路行驶,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似的。
过了许久,车子才在一座树木花丛掩映中的洋楼的门前停下。这是一幢青灰色的两层别墅,样式就像它的颜色一样毫不起眼,不仔细看,房子仿佛跟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小云有些迟疑,但季震鸣已经伸过手来。
季震鸣不容小云有所犹豫,就将他引领进这座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庭院。进得大门,周围寂静得只能听到花花草草的摩挲声。季震鸣领着小云走进房子中,走廊和客厅里倒是灯光慵暖,只见到两个仆妇在无声的打扫。所有的一切令小云更加疑虑重重。
“走吧,我们上楼。”季震鸣总是坚定得不容人反驳。
到二楼,季震鸣打开了一个房间,示意小云走进去。
灯光稍暗,但小云仍看得清楚,只是一间卧室,房中的摆设并不堂皇,甚至称不上起码的讲究,一切仍是平淡无奇,季震鸣走去打开了窗子,他的双手撑在窗台上,又回过头来望着小云,目光如星。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小云稍稍怔了一下,转而浅笑着:“您若是要说,自然会告诉我,您要是不想说,我问了也是白问。”
小云的回答似乎出乎季震鸣的意料,他眉头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