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那座山 作者:山高月晓(起点2011-08-22完结)
妹的腿上打着石膏,难受的她躺不下,坐不住。说姐你就让我把石膏打开吧?太难受了,痒痒得我实在受不了。
肖晨知道,这是由于天气太热引起来的,好几次她都想把妹妹腿上的石膏打开,可是一想起她的将来,肖晨只好狠着心不让她动。这天上班,温保国问她妹妹现在的情况。
肖晨说大概天气太热,打石膏的地方可能长痱子了,妹妹天天哭着喊着要把石膏拆下来。
温保国说帮她找点冰,让肖爽坐在冰旁边,可能会好一点。
肖晨想好是肯定会好一些,但是到哪里去找冰呢。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当晚,温保国就给她家用三轮车拉来两大块冰。真是感动得她一家人不知说什么才好。从这以后,他每天都会用三轮车送来一大块冰,整整送了十天。肖晨问他冰从哪来,他总是说说了她也不明白。肖晨给他钱,他坚决不收,说这不是花钱买的。
肖晨心里很别扭,“无功不受禄”白拿人家东西这怎么行呢。好几次她都想坚决拒绝,可是这么热的天气面对父母和妹妹的需要,她又做不出来。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被雨水打湿的马路上,反射出一道虚幻的光。这是难得的一点悠闲,能让肖晨打着伞在雨中漫步。站在运动广场的路旁,她想起这里在地震前曾是一处空旷的大场地,现如今已经搭满了地震棚,一家紧挨一家,格局有点像城区里的小胡同。环顾这个曾经和黎军一起看星星的地方,不由地想起五个月前那个清朗的夜晚。黎军那样真情眷恋地对她说,如果阴天就是我看不见你的时候,我会非常想你,如果下雨了就算是我流的泪,你用它擦擦脸,就是我在为你洗脸。她实在想念他。她慢慢地收起雨伞,来到一处没有帐篷的地方。仰面朝天,让雨水滴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让这延绵不断的思念浸满她的全身。自从黎军离开北京,他们两人都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入了海的泥牛无踪无影,无声无息,她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但她没有办法得到他的消息。
雨越下越大,雨水滴落在用油毡搭盖的简易的防震棚顶上,发出叭嗒、吧嗒的声音,这声音在四周响成一片。身处贫民窟似的防震棚群落中,她想念黎军,想着曾经住过的那座旧楼,现在会不会已经成为危楼了。她后悔没有让李珊珊给她找来联系黎军的地址就离开医院,后悔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从不敢放开自己的思绪,她怕自己一想起他就会控制不住,会疯魔般地去想他。是的,那刻骨铭心的缠绵过后是失去自由带来的挥之不去的疼痛和孤独。而现在,她正在经历着孤独中的思恋,思恋中的忧伤,忧伤中的疼痛,疼痛中的忍耐。
在这空旷的雨地里,她感到自己有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寂寞。这孤独和寂寞像这阴沉沉的天,让她看不到光明。随着风雨飘落,她心里掠过一阵阵的凉意,一汪酸楚的泪水无法控制的奔流而下。她多么想念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翅膀飞起来,飞上天空穿过阴云,飞到那遥远的山城,飞到她的黎军身边。她只想对他说两个字;想你。在每一个漫长的夜晚,是记忆中的他在陪伴着她。他的温暖、柔情和拥抱,他的智慧、勇气和力量。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都会等着他,永远!
蒙蒙的雨夜里,灯光是朦胧混沌的。人影在雨雾中晃动,马路上是一些模糊的雨衣雨伞,像是一些游走的蘑菇,听不到言语,只有沉闷的汽车声在弥漫的雨雾中扩散。肖晨的周围没有一个行人,她站在茫茫的雨地里对着苍天,对着大地,用最大的声音呼唤着着;黎——军——。此时,天地间潇潇而下的似乎是她无边的悲凉。
第二十三章 无法邮寄的信
更新时间2011…7…19 18:45:23 字数:5469
这一年的9月9日,高悬在中国大地上的太阳突然坠落了,被洗了几十年大脑的老百姓谁也想不到,那个在到处响彻着万寿无疆的山呼声中,能活万万年的神竟然也会死!中国的地球似乎由于悲痛而停止了转动,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广播、报纸、高音喇叭里传来的都是沉痛的有关悼唁的声音。外国的哀乐,幽幽地飘在中国的上空,缓慢低沉的旋律,轻轻地抚摸着中国人伤痕累累的心灵。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中,人们自觉地戴上黑箍和白纸花以示哀悼。中国没有了太阳的照耀,干涸的大地一片茫然。
各单位都举行了追悼大会,肖晨向所有的师傅们一样穿着劳动布工服,低垂着头缓步走进追悼会场。刚刚站住就被一位保卫科的人叫了出来,尽管那人声音很小,但在极其安静的场内还是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她不知什么事,于是和那人一起来到礼堂旁的一间小屋。
保卫科科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站在她面前严肃地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倒饬呀?肖晨感到莫名其妙,问,我怎么倒饬了?你的嘴唇为什么这么红?保卫科长盯住她问。那你的嘴唇难道是黑色的吗?我是说你抹口红了。科长更严肃地说。你才抹口红呢。肖晨明白过来,她愤怒地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说,我天生就是这样,你是色盲还是青光眼?懂什么叫口红嘛!全国人民都在悼念毛主席,你这个时候扰乱会场什么居心!
保卫科长一下矮了一截,有些心虚地说,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没抹就没抹吧你急什么?听别人说,听谁说的?你眼瞎呀!嘿,你怎么骂人呀。我这叫骂人,你那还叫栽赃陷害呢。你说听人说的,你说得出来是谁吗?说不出来就是你在造谣生事!肖晨已经在这一年的革命大风大浪里成长起来了,她学会撒泼骂人,知道如何利用形式和政治话语保护自己打击别人。
那个把她叫出队伍的保卫科人员,挺身想维护自己的上司,走过来不咸不淡地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免,你别这么大喊大叫的。
肖晨转头用更大的声音对他喊道,一边呆着去!这有你什么事,你算幺算六儿哇?说得多简单,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说你耍流氓了,马上把你拉出去枪毙了,过后我再说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免。”能行吗?!不要以为你们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毫无理由的阻止我参加毛主席的追悼会,就是捣乱会场!今天的事情你们要说清楚。否则就没完!
争吵声引来厂党委书记,书记的态度很严肃。科长马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到老书记面前说余书记,您说这怪我吗?这是有人递上的条子。老书记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立刻就撕个粉碎摔在地上,很生气地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简直是胡闹!
追悼会还在继续,台上的人手里拿着讲稿,正在用表演的腔调,声情并茂地缅怀着伟大领袖的丰功伟绩。台下的人在一片唏嘘抽泣的哭声中,有人开始失声痛哭,没多久又有因悲伤过度晕过去被抬出会场的。肖晨心里也很难过,确切地说她心里更多的是悲愤!她为自己难过,她心里在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全国人民这么热爱毛主席,而人民之间却谁也不爱谁呢?为什么总有人在践踏了别人的同时能够得到好处呢?这种人踩人的恶习还要延续到哪辈子?!她一腔的泪水被满腔的心火烧干了。
黎军离开北京五个月了,肖晨没有得到他的一点消息,肖晨决定去黎军的大姐黎明那里,去询到他的通讯地址。
快到国庆节了,副食本上又多了一些粉丝、黄花、木耳和带鱼的供应。为了能买到这些节日供应的副食,肖晨要牺牲一整天的时间去排队。为了能确保休息的这一天买到这些节日供应品就不能在当地的副食店里买。肖晨直接就去了市内的一个大菜市场,在那里只要你肯排队,就能保证买得到副食本上供应的任何东西。
节日前的菜市场,不说人山人海,也可以说摩肩接踵,买带鱼的队伍已经从大厅里排到了门外面还拐了一个弯,有点龙不见首尾的感觉。没有选择,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赶快去排队。
有经验的人都带着一只小马扎,他们坐在那里很有耐心地,随着队伍的移动慢慢向前挪。已经站了快两个小时了,离柜台还有很长的距离。肖晨站的两腿酸胀,心里发慌。她不停地伸长了脖子看着前面卖货的地方。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温保国,她大声地叫了一声。温保国看到她很惊讶地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怕我们那里货少,副食本上的东西买不到,早晨就直接过来了。肖晨由于见到了熟人非常高兴。你也是来买东西的吗?
温保国说:我是来找人的,你别排队了,跟我来,一会儿我帮你买吧。这真是意想不到的好事,肖晨高兴异常,紧随温保国走到队伍的另一边。
原来,温保国的哥哥是这里鱼肉组的组长,他买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用副食本,而且都买的是最好的。此时,肖晨因自己跟温保国是一个班组而感到很幸运。温保国告诉她,前些日子给她妹妹拉的冰块就是从这里拉的。肖晨跟着温保国找到了他的哥哥,保国的哥哥不但给肖晨买到了好的鱼和肉,还买了很多其他副食本供应的副食品,这真叫她喜出望外。保国真是个细心人,把所卖到的东西,帮肖晨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还生怕绑不牢,反复的用力推一推,拉一拉。觉得没有问题了,才让她骑上车走。
面对肖晨买回来这么一大堆东西,全家人都欢天喜地,这个国庆节过得简直是太丰盛了。
十月三日,国庆节的最后一天,肖晨决定利用这天休息,去一趟军区总医院。她要找黎军的大姐,探问黎军的消息。恰好,这天是黎明在值班。
假日当中本来人就不多,又是妇产科。肖晨顺利地来到了黎明值班的诊室。她们曾经见过两次面,那次是半夜在她和黎军居住的家里,另外一次是在火车站,前两次见面的场合都是很混乱的,特别是第一次,她连头都没敢抬起来。在火车站也没有机会认真打量黎军的大姐,今天,她们面对面地坐着;肖晨鼓足勇气抬起眼睛认真打量着她;黎明也很瘦,鼻子上架着一副秀郎眼镜,她的白色医生帽戴得很低,已经压到了眉毛。一副大口罩把她瘦长的脸都遮住了,从露出的那一点皮肤来看,她皮肤不算黑保养得不错很光滑。肖晨没敢和她对视,目光停在她白大褂里面露出的很鲜艳的红领章上。肖晨看不到她的面部表情,反之,肖晨却感觉到自己好像是赤裸裸地站在她的面前,有点像半年前被她一家人撞见与黎军睡觉的那天晚上。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热,想一走了之。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该在这里认真打听一下黎军的消息,也一定要把自己的大概情况告诉她大姐,让他大姐给他带话,别让他为自己担心。肖晨把眼光挪向黎明桌子上的处方笺,像一个求诊的病人对医生那样说:大姐,对不起,在节日里来打搅您,我想知道黎军现在什么地方,我没有他的通信地址,您能给我写一个吗?这像是病人的话;大夫,我难受很长时间了,请您帮我好好检查一下吧。
黎明以她医生的职业态度,像对待所有的病人那样不冷不热地回答她:我从来不和他直接通信,所以手里没有他的地址。医生的意思是;你这种病我看不了。
肖晨很失望,但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恳求着黎明:大姐,请您到伯父伯母那里去帮我要来他的地址好吗?我很想黎军,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想给他写封信,告诉他我现在一切都很好,让他安心在部队。谢谢您,请您帮帮我吧。她像是抱着一线希望,再一次把自己的病情细说清楚,希望大夫能依照他们的身份,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给她开出对症的处方。
黎明的眼睛没有一点儿表情,像问询病人一样,不眨眼地看着她。在肖晨说这番话的时候,肖晨看到,黎明的嘴在她的口罩后面动了一下,她猜不出那动一下的意图。后来黎明说:我上班挺忙的,孩子也小,我家离我爸爸家也远,我尽力吧。医生的意思很明了;这病我真的不能给你看。
肖晨透过黎明的眼镜片,看到她心里的冷漠,听到她为了不愿意管自己这件事,而说起的重重困难,知道她这里是没有希望得到黎军的通信地址的。只好站起身来说:谢谢大姐,请您费心,那我走了。再见!
肖晨在黎明那里坐了只有十二分钟,大概是她看一个病人问诊的时间。肖晨心里有些不甘,她原本是抱着很大希望来的,本以为当天会得到黎军的地址,还能知道他现在的消息,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得到。肖晨心里埋怨自己的嘴太笨。其实来之前,她想好了很多话对黎明说。主要是想用情来打动她的心,让她和他们一家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