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全集]
木槿花下,多情人,抬手搭上温暖的衣衫,神色轻柔,暖暖一笑。
就是这一笑,俘虏了谁,迷惑了谁,沉醉了谁,或许终生都不能相忘。
天帝浑身微震,伸手握住莲妃,“你都记得吗?多少年了,我以为你都忘了。”
不是朕,是我,不是爱妃,是你。
莲妃却轻轻的抽回了手,凝视着天帝双目道:“你叫我怎么忘?我的族人在你的铁骑精兵下家破人亡,我的兄弟非死即伤,我的父亲,在跪降后饮下你送来的毒药,柔然族已是苟延残喘,遭突厥大举围攻,你作壁上观按兵不救。”
渺渺的柔情,铁血的心。
何处的因由,此时的果。
天帝的神情在她一字一句中冰冷,渐生悲戚:“原来你记得的是这些。”
“只有这些吗?”莲妃神色凄迷,眸中覆上了一层水雾深浓,“你给我希望,却又亲手将我送到别的男人怀中,我认了,可你连他也不放过……”
“住口!”天帝猛然怒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莲妃面无表情说道:“你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那些丹药我都认得。”
天帝容颜寒冷,而后缓缓说道:“你怎会不认得,那本就是你自柔然带来中原,亲手进献给先皇的。”
一道清泪自莲妃面颊潸然滑落,她极凄惨的仰面,望向已陷入深黑的殿堂,道:“我是个罪人,我从一开始便想要他的命。但他对我那样好,我再下不了手,可你却令他沉迷于仙炼之术,频频服用丹药,他还能活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天帝语气越发冰寒。
莲妃看着他,目光穿透了他,越到了遥远的地方:“所以我们都活该受到惩罚。”
长风微动,扬起宫帷淡影,穿过莲妃的长发,吹动白衣寂寥。
香炉中点点明红燃到了最后,挣扎几下,灰飞烟灭。
天帝的脸色便如这漫长的冬日,极深,极寒,更透着沉积不化的悲凉。
死一般的沉默,大殿中静到了极至。
昏暗中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已经站了多少年的日子,对视的双目了无生机。
唯有这里是心灵安宁之处,却也唯有这里,藏着惊涛骇浪。无力的哀凉生自心底,久久存留。
很久以后,天帝终于开口说道:“你不是我,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屈于人下的感觉,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要拱手送至别人怀中。我做了的事,从不后悔。”
“便是后悔,又有何用?”莲妃淡淡说道:“此生已往,我每日诵念经文,或者可以为你我恕罪。”
“你何必要自苦于我二人,也更苦了凌儿。”天帝说道。
莲妃俯身下去:“臣妾恭送皇上。”
天帝看着身前这抹淡淡的身影,夜色灰暗渐渐的失去了清晰,在殿前薰染上晦涩的浓重,长叹一声,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我今日是想来告诉你,凌儿是个很好的儿子,让朕极为放心。朕一直以来总觉得愧疚于他,不知现在是否弥补了一二,上一代的怨痛莫要再在他们身上牵连重演了。”
莲妃柔弱的身姿一动未动,泪却早湿了衣襟。
殿前,天幕如墨,月如钩。
十二月壬申,上降御旨,晋莲池宫莲妃为贵妃,六宫之中,仅别于皇后一人之下。
凌王军功显赫政绩卓然,母以子贵本无不妥之处,然朝中谏议大夫、左右拾遗等官员皆奏表谏言,非议激烈。
北疆军营,大地冰封,飞雪处,万里疆域苍茫。
夜天凌将那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恩旨和杜君述等人的密函置之于案,站在帐前放眼看向长风送雪的江山,薄笑清冷。
却说心事平戎策
幽州位于天朝北疆边缘,东系涧水,西接勐山,南北两面多是平原,中有低山起伏,阔野长空,连绵不绝。
北风过,苍茫茫枯原无尽,远带天际。
万余人的玄甲精骑穿越勐山低岭出现在一带开阔的平川,马不停蹄急速行军,遥遥看去像是一刃长驱直入的剑锋,在半黄的山野间破出一道玄色锐利,将大地长长划开。
当先两骑却是白马白袍,率先奔驰众骑之前,十数名近卫落在身后,分做两队如同鹰翼般展护左右,激起尘土飞扬。
夜天凌自少年时便极爱这纵马疾驰的感觉,极速中抛却周遭一切,天地间仿佛空无一物,如登临绝顶,孤独而快意十足。
风驰快如电掣,长风袭面高扬风氅,他冷峻的唇角不由微勾,冽似寒冰。
眼边猛而扬过白裘一角,有人和他并驾齐驱毫不滞后。
他心间蓦然生出丝新奇,那一瞬,原本涤荡着的寂傲似是突然同什么迎面碰撞,乍然飞散。从未有过的感觉,却莫名的舒畅。
他收勒马缰,缓缓停下略事休息。
卿尘在他一步之前停住,施施然转马回身,见他朗目星亮别有意味的看着自己,抬头笑问道:“怎么,有兴趣比比看?”
眼前云骋长鬓压霜,她因方便身着了男儿骑装,轻裘胜雪意气从容,一双秋水清瞳深若点漆,顾盼间竟别有一种风流俊俏潇洒的美。
夜天凌正打量她,突然听到这样一句,眼底划过有趣的神色:“你可知已有多少年天朝上下无人敢和本王比试骑术,更别说是女人。”
卿尘在他身旁立马侧首,凤眸清扬:“所以她们都不是凤卿尘,更不是凌王妃。”
夜天凌淡峻眼中清光微闪:“说的好!”
“以前方那带湖水为终点。”卿尘手中银鞭前指,看了他一眼:“先到者胜。”
随着夜天凌点头,卿尘已扬鞭打马,两人双骑化做白影银电飞纵飚出,疾如追风,快似闪电。
卫长征同几个近卫不约而同的苦笑,立时随后追出。
原以为有王妃在旁总会劝着,谁知竟是添柴加薪,一并纵马去了。幸而他们这些人的骑术早被凌王锤炼的炉火纯青,否则也不能追随左右这么多年。
风驰云骋畅然飞驰,并羁齐头,几乎同时在湖岸前停步,溅起冷冷冰水碎扬,风过枯苇低弯下腰身,露出平境般的的水面倒映长天。
分毫不差的距离勒马,卿尘却又意犹未尽小溜了一圈才回马,夜天凌伸手握住她拉倒身边,“别疯了,小心一会儿心口又疼。”
卿尘扬起睫毛笑着瞥他,方才云骋快风驰便紧随其旁,云骋慢风驰便缓缰略收,前后竟只差指掌距离,单凭这控马的技巧,他便高明了不下数倍。
她却故意说道:“还没分输赢呢。”
夜天凌神色清朗,闲闲说道:“王妃厉害。”
卿尘发巾一扬,微微撇嘴,横眉嗔道:“谁要你让了!”说罢自己却忍不住“扑哧”一笑。
夜天凌不以为忤,目光在她的笑间一带,清隽的脸上是淡淡的轻松,说道:“照这速度,用不了多久便可到幽州。”
卿尘点头,纵目看察四野:“幽州这地势,真难为十一竟能在此挡下虞呈叛军。”
“是以要尽快收复合州,合州凭祁门关天险,乃幽州以南各处的天然屏障。”夜天凌遥望平川,眼中隐有一丝深思的痕迹。
卿尘忍不住叹道:“只可惜守将投敌,合州轻易便落入叛军手中,恐怕失之易,得之难。”
“无防。”夜天凌神色沉定:“这世上没有攻不下的城。”说话间目光自远处收回,转身问道:“累不累?”
卿尘摇头:“不累,下一程比比看谁先到幽州城怎样?”她俏皮的笑着。
夜天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前方轻尘飞扬,忽有先锋兵飞骑来报:“王爷,前方探报,虞呈叛军轻骑偷袭幽州被守军阻截,现下双方短兵相接,正在交战!”
“所在何处?”
“城西二十里白马河。”
“地图。”
身后侍卫立刻将四境军机图就地展开,夜天凌翻身下马略一察看,问道:“我方何人领兵?”
“澈王爷亲自带兵阻击。”
“兵力如何?”
“各在五到七千之间。”
“传令。”夜天凌战袍一扬:“全速行军,抄白马河西夹击叛军,若见虞呈生擒活捉!长征,率四营兵士护送王妃先入幽州城,不得有失。”
“得令!”将士们领命声中,卿尘对他深深一望:“一切小心。”
夜天凌微微点头:“先入城等我。”
“嗯。”卿尘唇角带笑,目送他翻身上马,率军而去。
四千士兵待命在侧,她突然微拧了眉,旋即又轻笑出声。夜天凌此战练兵以聚士气,却也必是雷霆一击,今日虞呈怕要遭殃,她扭看向卫长征:“这一仗不能去,少了你们立功的机会。”
卫长征俊朗面容露出一笑:“各司所职并无区别,但凡王爷吩咐下来就必有道理,无论何事长征都会尽心去办。”
或者是跟在夜天凌身边久了,卫长征虽年轻却行事极为沉稳。
卿尘暗中观察夜天凌身边诸将,夏步锋勇猛,南宫竞多才,史仲侯犀锐,唐初善谋,而卫长征便胜在这个稳字,他名义上不过是区区近卫统领,实际上却是夜天凌心腹之将,深得信任。
“走吧。”她收敛思绪回身上马,一边笑说:“若是他们仗都打完了我们还未到幽州,就丢人了。”微一带马,率先驰出,四千将士随她往幽州奔去。
澈王大军驻扎于幽州城北,卿尘等人过幽州城不停,直奔军营。
营中将士同凌王部将一向相熟,留守副将闻报出迎,却见玄甲军中多了个眉清目秀的人物。
白衣轻裘翩若惊鸿,神情静,静中明光焕发,风骨傲,傲中沉定从容。不着甲胄不携刀剑,纵马率于玄甲军之前,淡然清隽,甚至稍带些冷冽,然就是这分冷冽中有什么令人极其熟悉的东西,镇定在军前不动声色穿透人心,使整个玄甲军与凌王在时丝毫无异。
凌王妃随军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那领先的左副将柴项对卫长征打了个询问的眼色,卫长征俯身说了句,柴项神情一震看向卿尘,卿尘颔首微笑。
柴项知晓分寸,亦不多礼,即刻安排驻军扎营。方安置停当,便有侍卫来报凌王、澈王已领兵回军。
卿尘远远见夜天凌同十一并骑回来,身后将士井然有序,略带着些气血昂扬兴致勃然,显然是得胜而归。
十一一身戎装轻甲,外披绛紫战袍,挺拔身形倜傥俊朗,待到近前,打量她笑道:“哪里来的俏公子,怎么我都不认识?”
数月未见心中着实挂念,卿尘亦笑着望他,闻言凤眸微挑,马上潇洒作揖:“在下见过澈王爷。”
十一扬眉长笑:“大战归来有美相迎,人生快哉!”
卿尘刚要反驳,突然目光落在他左臂。长风翻飞处带起战袍,下面的甲胄之上竟有血迹,眉梢弧度尚未扬起便蹙拢:“可是受伤了?”
“不妨事。”十一轻描淡写道:“不过一时疏忽,那虞呈倒聪明,竟让他走脱了!”
夜天凌对十一道:“去让卿尘替你看看,这里有我。”
十一点头:“四哥来了我便轻松了。”笑着下马入了营帐,军中事务尽数丢给夜天凌处置。
命人将帐中火盆添旺,卿尘小心帮十一解了战袍,一见之下便皱眉:“再深几分便见骨了,流了这么多血定是伤着以后还逞强。”
十一未受伤的手撑在军案上,闭目养了养神,睁开眼睛依旧是明朗带笑:“身为主帅,便是这条臂膀废了也不能露怯。”
卿尘边替他重新清理伤口,边轻声埋怨:“你是皇子王爷,何必这么拼命?”
十一道:“军中一视同仁,只有将士兄弟没有皇子王爷。”
“倒不愧自少便跟着四哥,说话口气都一样。”卿尘无奈。
淡淡清凉将伤口火辣辣的疼驱退几分,药汁的清香盈于身边,十一笑说:“还是你这伤药灵。”
“走前不是给你带了吗?”
“赏给受伤的将士了。”十一随意道。
卿尘知道他便是这般性子,也没办法,取来绷带敷药包扎,突然看到他肩头一道淡淡的伤痕,随口道:“这是以前的旧伤。”
十一侧头看去:“也是你上的药,只不过那时候可没现在这么轻柔。”
卿尘不怀好意的将绑带一紧,十一“哎呀”一声,满脸苦笑:“女子……小人!”
卿尘挑着眉道:“不怕受伤就别喊疼,澈王爷现在会生灶火了?”
十一抚着伤口,俊朗的眸子往她身上一带,突然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他抬起胳膊活动一下,寻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案前:“我不会生灶火,却总比有人不仅不会生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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