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纪 作者:零穸(晋江2013-11-09完结)





“这,我没有要送的人。”渊晢摆摆手,后退一步,打算绕开面前的人墙。
“没人可送,就送给我们姐妹啊!”一个少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同时悄悄向她的姐妹们递着眼色。
“对呀,对呀,送给我们嘛!”于是,那些浑身散发着脂粉香气的少女将他围得越发紧。
“我······”看着一双双白生生的手臂在眼前摇晃,渊晢不禁有些懊恼,这世上果然有比那丫头更难缠的人。还是难道他长得真像那种游手好闲的公子哥,那群大少爷不是应该一出门就跟着一群仆人吗?看来自己下次上街也要穿着盔甲,吓一吓她们才好。
“好吧,我买就是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对,好像应该是破财免灾。渊晢一边想着一边无奈地掏出钱袋。
“那公子是要买谁的胭脂啊?”一个少女不依不饶的问,好像他买了谁的胭脂就证明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这······”渊晢面色更红,那些女子看了,反倒笑得更加欢畅,又各自往前挤了挤,争着把胭脂递在他面前。
渊晢有些慌乱,求助的目光望向人群外,待看到莫云衣时不由自主地停住——那个淡紫色的长裙的少女远远地站着,似乎正看着自己,却又远远地散着些孤高的气息,凭感觉就知道那应该是一个眉眼细长,端庄温婉的女子:“她,我买她的胭脂。”
看见少年的手指向自己,莫云依面色一愣,随即提着一篮的胭脂正要过来,而不知从哪冲出来的人突然喊道:“莫云衣,我们老爷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跑?”
渊晢眼看着那些花粉做成的胭脂扬满了整条街。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他打退了那群恶霸,带着无依无靠的莫云衣回到府中。
何处惹尘埃(上)
在渊晢接待瑾王使者的同时,潋焱也见到了自皇城的信使。她微微皱眉,将手里的信收好:“告诉瑾王,潋焱不日即将启程。”

潋焱回瑾城走的是水路。四月的瑾城,下着微暖的雨,潋焱索性赤了脚站在船头,目光直直地落在远处。
头顶突然出现的一把伞让潋焱惊异地回头,微蒙的阳光里,对方颀长的身影淡淡地投在自己的身上。她仰头绽放了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少年只是微笑撑着伞:“在想什么,都到了眼前你还没有发现。这倒不像你了。”
“是多日不见,你的武功又精进了吧。”潋焱狡黠地笑着,避过他的询问。
“都多大了,还打赤脚。快进舱吧,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你怎么也走水路回来了?”潋焱转身跟着渊晢转回舱里,看着远处只露出一角的小船,想是少年一路施展轻功,踏水追过来的,也许还喊过自己的名字,而自己竟丝毫未察觉,倒真是失神了。
“路程太远,我怕云衣受不了颠簸。再说,水路快些。”
“云衣?”潋焱好奇。
“哦,是我在梏城的一个朋友,挺可怜的,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所以,就收了她做了丫鬟。”
“到底是朋友还是丫鬟啊?”
“这,你知道我······丫鬟也可以是朋友啊。”
“呵呵,好啦好啦,我知道我们的渊晢少侠是好人。来,干杯!”
落雨的水面悬着缥缈的雾气,天水之间氤氲一片。
“渊晢,如果可以,我倒是再不想回来了。”潋焱望着舱外,幽幽的说了一句。
“什么?”渊晢似是没有听见,反问道。
这种感觉,岂是一个近乡情怯可以描绘的。越是接近,回忆便是争先恐后地把那些人推进自己心里,再死死地纠缠一番,而自己便不可避免地再次开始一遍遍地重温那种寂寞,那种无助,那种失去。

“潋焱,我们比一比谁先到达对岸如何?”该面对的,总逃避不了吧。
“好啊。”潋焱笑笑,突然起身,将尚自怔愣的少年甩在后面。

时隔多年,渊晢每每想起那个凌波的少女,都觉得是幻觉。或许他真的不该,不该扯着她回到瑾城,也许那样,那样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吧。
至少,不会那么早。


 “妈的!”顾惹尘兀自啐了一口,刚刚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翩翩公子模样,现在······潋焱看着顾惹尘狼狈的的样子干脆笑弯了腰。
 “喂,你还笑,你敢不敢帮我一把啊。”顾惹尘急得大喊。
潋焱费力地直起腰,一张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平庸异常的脸突然露出一个与之极不相称的美丽笑容。然而潋焱对顾惹尘的喊声却置若罔闻,转身之后还不忘“提醒”他:“喂,别忘了少爷的话。客栈等你啊。”
 “你······”这里是黎国的边城。顾惹尘这会儿被一大群黎国百姓围着,鸡蛋柿子“吃”了一脸,却无法施展拳脚,总不能一剑下去把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咔嚓”了吧。顾惹尘抱住脑袋,一边嚷着“不许打脸”一边在心里狠狠“问候”黎国百姓的“热情”。
不久之前,瑾澌急诏渊晢、潋焱、顾惹尘回国,原来是因为有探子回报,黎国正大举征兵,预谋进攻瑾国。瑾澌如今留了渊晢在瑾城练兵,派潋焱,顾惹尘前往黎国打探虚实。
怪只怪顾惹尘自己,谁叫他不肯听潋焱的话易容进城。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偏偏还去惹是生非,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少女就去搭讪。好吧,就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惹卖猪肉的就是你的不对了,当顾惹尘腆着一张笑脸凑过去问人家:“那个是你妹妹吧,长得真漂亮!多少钱一斤啊?”虽然顾惹尘一直解释他说的是分开的两句话。但是在那之前,潋焱已经看见男人身上暴涨的杀气,以及少女脸上混合了一点点骄傲和巨大的愤怒的诡异表情。
不过黎国当真是民风彪悍。想到顾惹尘被扔了满脸沙土的狼狈相,潋焱不禁莞尔。

南城客栈。
“呦,顾少爷回来啦。”
饭菜已经备好,潋焱正在楼下兀自吃着。顾惹尘看见,抢过筷子夹了一大口菜就往嘴里塞,直喊着饿死了。
“你······脏死了。”他的一身白袍此时布满尘土,潋焱一脸嫌弃,却又因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笑了会儿,“不过,倒像回到了刚见你那会儿。”
“胡扯,本少爷何时这么狼狈过。”他一摔筷子,同时腾地站起,“小二,给我打好了洗澡水送到楼上去!”言罢,转身大步跑回楼上,边跑边故作不满地叫嚷:“饭菜都凉了!”他跑得极快,以至于潋焱没有看到他眼里突然涌出的悲伤。
过去,永远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潋焱打量着被顾惹尘摧残过的饭菜,无奈地叹口气。可不是凉了,自己已经坐在这等他好几个时辰了。
“小二,待他洗好了,再送些饭菜给他。”
再次来到黎国,身边的顾少爷却不是原来那个顾少爷了。潋焱双眸低垂:苍芽,我还欠你一条命,不过,应该很快就可以还给你了吧。
那瑾澈呢?
潋焱终于知道了苍芽为什么会救她。瑾澈在黎国做了七年质子,算来也是青梅竹马。
而自己,从第一次见他,便是针锋相对。
第一次见瑾澈该是那个黄昏吧,小小的他扯着自己的头发问“你当真不肯求饶。”目光冰冷一如落晰山下,他转身离去的决绝。
果然,从一开始,她就注定欠他。

“喂,怎么进去?”潋焱斜睨着身边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容。
清寒单薄的月光投下来,顾惹尘看见她故意露出的笑容,没好气地撇撇嘴:“瑾澌不是说让我都听你的吗!”
这样说着,他少年摸瑾国足有三丈高的冰墙,紧紧皱了眉:“妈呀,都是冰啊!黎国怎么这么冷。”
“听我的?这可是你说的哦。你看着城墙,滑不溜手不说,最上面还竖着冰刺,轻功是飞不上去了,你不是会土遁之术吗?依你看······”
“喂喂喂,这可都是冰啊,况且人家刚洗的澡。”似乎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在这暗夜里太过刺耳,他竟降低了声音撒娇道,“再说啦,那是什么土遁之术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是心一横拼个头破血流,很疼的说。”
“可是你说的要听我的啊!”潋焱冷着一张脸,“顾惹尘,我怎么感觉自从进了黎国你就一直在拖延时间啊?”
“喂,你怎么啦?”顾惹尘突然间的沉默让潋焱有些不安,却看见少年一把扯开腰带。
“你做什么?”潋焱显然吓了一跳。
“让我用体温融化着冰冷的寒冰吧!”他微仰着头,一副慷慨赴死,大义凛然之相。没有预期中的阻止,顾惹尘收回视线,看见潋焱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打量着自己。
“姐姐,这可不是瑾国,脱了衣服要出人命的,再说这孤男寡女的······”
“那又怎么了,你自己要脱的,我可没强迫你。”潋焱这话说的可谓一个理所当然。
顾惹尘此时只想抽自己个嘴巴。
“叫你丫的嘴贱。”
他的手还留在腰带上,突然觉得一阵清风拂面,潋焱足尖一掠,已从他面前直飞而上。而她的身影仿佛一阵扶摇的风,以极快的速度惊扰了凝滞的月色。
顾惹尘紧了紧衣服,蹲下身子把自己蜷在一起:“这天真他妈冷。”也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

他对寒冷格外恐惧,尤其是这样的黑暗的冰冷的夜晚。
“娘!”他几乎是给冻晕了过去,迷迷糊糊里,他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他美丽的却早已被冻僵了的母亲的怀里。
顾惹尘,一切都过去了。
醒来!醒来!
他无声地喊着,一只手突然伸在他面前,他于是毫不犹豫地抓住那只手。
那双玉琢般的骨节细长的手。
那双带他逃离寒冷与污浊的手。


潋焱并没有落在那些坚如利刃的冰锥上,即便还欠着苍芽一条命,她也不会自寻死路。她攀住儿臂粗的冰锥基部,脚在墙上一蹬,借力翻了过去。
还好墙这边没什么陷阱,潋焱松了口气,微眯眸子,看准了一个无人巡视的方向,弯腰摸了过去,动作轻盈迅捷,像一只暗夜里飞跑的猫。
天黑得有些诡异,虽然容易隐蔽,但她又不是来玩捉迷藏的。
“黎国的文牒应该都在主殿。”,潋焱这样想着,“找一处灯火最亮,守卫最多的应该不会错。”她足尖一踏,跃上了一座宫殿。
然而站定之后,潋焱却不禁皱紧了眉头。整个黎王宫竟是黑压压的,哪有半点灯火的样子。潋焱伸手在眼前晃晃,确定不是眼睛的问题。
心里不由一阵慌乱,潋焱却不敢贸然拔剑。御焰剑芒太利,即便月光浅薄,一旦拔剑,自己的行踪也将暴露。
潋焱瞳孔缩紧,四下打量,发现宫城的一角,隐隐露出了烛光的影子。潋焱并不确定那是什么地方,她循着光亮过去,屋子里传来的谈话声再次让她心下一紧。

时空仿佛暂时静止,只有屋子里传出的忽明忽暗的烛火依然在跳动,在窗子上留下暗色的人影。
潋焱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很痛。
她慢慢地蹲下身子,左手用力抓紧右手腕——她止不住它的颤抖。
良久,她站起摇摇欲坠的身子,踉跄着奔出黎宫。

“她走了?”女子放下手中的杯盏,抬起巴掌大的小脸——适才,她一直在配合少年演着双簧,其实不过是在自顾自的斟酒罢了,即便她知道窗外听到这些话的女子会如何的惊骇。
而少年突然没了声音,女子目光扬起,才发现少年的脸,一直盯着的是雪白的墙壁。明灭的烛火映得他的脸宛若镌刻,一身黑衣,更衬得他一脸清冷。女子站起身,素白的的手抚向男子的脸:“离,你越发清瘦了。”少年不动声色地错开身,淡然开口:“凉城是个苦寒之地。”女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月牙白色的长袍拖曳于地却不染纤尘,天色极寒,她却似乎只罩了这一件袍子,倒是不觉得冷。月笼纱,轻如蝶翼,柔如月光,此纱由蚕丝织就,而能产此丝的,只有月氏国的月娥蚕,但世界上再也没有月氏国了,三个月前,黎国大军压境,将原本就羸弱的月氏国彻底覆灭了。然而,随着月氏国的覆灭,月娥蚕也会渐渐绝迹,女子身上的,怕是世界上最后一件由月笼纱织就的锦袍了。她的手覆上绣工繁复的衣袖,微微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可惜。她甚至怀念,怀念这个男子讽刺的笑,她宁愿他说:“像祭司这样的人也会叹气吗?”
自己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是铁石心肠到连叹气都不该吧。而她明明,明明为他付出那么多。
视而不见,还有比这更痛的伤吗,因这,她也早该练就一副铁石心肠吧。
“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如此,只是他一句话,她还是依了他。
男子眼里泛起令人心疼的落寞:“我也不懂。”或许,这是一场博弈吧,他在赌,赌她不会去瑾澌那告发自己,赌他那个所谓的皇兄不会一剑劈了自己。只是这样,他能得到什么呢,感情?信任?
呵,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也希望得到那么廉价的东西。
“苍芽,谢谢你。”,女子忽然听见了这么一句,回头看时,房间里已只剩她一个人。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