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
杀刃园 ?br /> 猛地发觉自己似乎被他绕进了一个盲区,如果脑子真跟着他的思维运转,或许会被他彻底牵了鼻子走。
我不动声色:“我一直好奇一件事,庄公子究竟是名叫庄光还是庄遵?”
“这有什么区别么?庄光也罢,庄遵也罢,我叫什么,不叫什么,难道随着名字的改变,我会变得不是我吗?”
能说会道的人,果然擅于唇枪舌战。
假若单论口齿辩论,我绝对没有赢的机会,于是转移话题,笑嘻嘻的说:“那公子怎么又屈就来雒阳了呢?连陛下都说,子陵若是不肯现身,任谁都没办法让他主动屈就!公子傲骨,阴姬佩服啊佩服……”
他眼一翻,鼻孔朝天:“我愿来便来,愿走便走!”
“是呀是呀!”我不咸不淡的附和着,脸上却笑得甚是促狭,“我在想,其实陛下应该好好谢谢子陵的,当年若非子陵托程老先生指路,只怕我等饥寒交迫,还得在下博绕不少冤枉路呢。子陵当真是待陛下有心了……”
我笑得愈发暧昧,庄光一愣,俊俏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好气又好笑的神情:“你的那颗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猪脑吗?”
我托着腮,鼓着腮帮子笑:“子陵待陛下有情有义,此番进京,心意更叫人感动。我……”
噌的下,庄光从席上跳了起来,一副快气炸的表情:“果然是猪脑,难道刘文叔做了皇帝,也喜好上了男风不成?”
我噗嗤一笑,继续胡搅蛮缠:“旁人陛下或许看不上,但是子陵一表人才,倜傥风流……”
他冲过来一把拽住我,将我用力往门外拖,半点怜香惜玉之情也没有。好歹,我不是美女,也是贵人哪!他可真是狂癫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出去!出去!尽想着那些龌龊事,我怎么认得你这样的女人!”
我大笑着挣脱开他的手:“是子陵你让我这么想来着,不然的话……你到雒阳所为何来?你若不肯屈就,旁人拿刀逼你也是无用啊!”
他嘴里啧啧有声,一半赞许,一半愤怒:“六年前看你还像个人,六年后再看你,简直不是人!”
“诺。孔圣人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不巧的是,我既是个女子,更是个小人!”
庄光气得两袖一甩,再不说话,只是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的瞪着我。
我这才敛衽肃容,对他稽首,一揖到底,正正经经的拜道:“阴姬求子陵授予安国定邦之计!”
他双手负于背后,眼神犀利的瞅着我。我坦然再拜,屈膝跪倒:“阴姬求子陵……”
终于,我的诚恳换来一声叹息:“我不出仕!以后一切的主意、决策皆与我无关,若有人问起,你绝不可与人提及……包括你的夫君,汉朝天子……”
他肯让这一步已属难得,我不敢奢求能一步登天,忙腆着笑脸,喜不自胜的答允:“一言为定!”
五月廿三,建武帝后车驾自长安返回雒阳。
隗嚣终于撕下虚伪的面具,公然起兵叛变,他命手下王元据守陇坻,砍伐林木,堵住了通往雒阳的道路。前往讨伐的汉军为此吃了大亏,溃败于陇山脚下,隗嚣乘胜追击,幸亏捕虏将军马武,亲自带人断后,汉军才得以逃脱。
这一个月多月,我隔三差五的便去阴兴府中拜访庄光,刘秀回京后,我整理了一份奏章,慎重的趁无人呈交给他。
奏章写得极长,以我的水平要写出这么一份长达两三千字,文里通顺的报告,实属不易。刘秀初时并未有所表示,我把奏章交给他后便自个儿回寝宫睡觉去了。夜里酣梦正甜,却猛地被人摇醒:“丽华,你跟朕说说……这裁并郡国,具体应当如何操作?”
我被他摇醒,人还不甚清醒,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回答:“和公司裁员一样搞嘛!合并部门,裁减相应部门管理人员……”
打了个激灵,我彻底醒了,却见刘秀坐在床沿上,一脸错愕的看着我。明晃晃的烛光打在他脸上,好一会儿,他才歉疚的说:“朕有些心急了……你继续睡吧。”摸了摸我的脸,笑着微微摇头。
正欲离去,我猝然伸手扯住他的袍角:“你去哪?”
“你写的东西很有意思,朕再琢磨琢磨……”边说边往外走。
我忽然有些后悔给他那份报告,瞧他那神魂颠倒的模样,早已废寝忘食,忘乎所以。我叹着气,从床上爬起,守夜的侍女取来外衣给我披上,我跟着他慢腾腾的走到了侧殿。
“其实也非一朝一夕能够扭转国体,陛下也不要太过着急了。”
他拿起竹简,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嘉许:“还是要谢谢你,也只有你……能明白朕在想什么。”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命人将殿中即将烧到尽头的蜡烛尽数换上新的,又逐一剪了烛花,刹那间,殿内亮如白昼。
“全国现有郡国一百零三个,县、邑、道、侯国一千五百多个,各地官员上下层叠,数目庞大。其实有些地方,遭受连年战乱,早已变得人烟稀少,重复的官员设置,甚至使得吏多民少。虽说完整的官吏制度很重要,但是……并不利于现下的情况!”我坐在他对面,整了整思路,仿造着庄光的口吻,加上自己的理解,侃侃而谈,“把这些不必要的县邑裁并掉,可以大大节省行政消耗,同时也能提高行政效率。朝廷提倡节俭的同时,也可大大提高执行力……”
这一夜,我与刘秀促膝长谈。
西宫侧殿的烛火,燃烧至天明也未曾熄灭。
六月廿四,建武帝下诏,曰:“夫张官置吏,所以为人也。今百姓遭难,户口耗少,而县官吏职所置尚繁,其令司隶、州牧各实所部,省减吏员。县国不足置长吏可并合者,上大司徒、大司空二府。”
这一诏令针对地方政府的机构庞大而颁发,由于天子的重视以及大司徒、大司空两公的全力配合,裁并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在较短的时间内,省并四百多个县邑,山东、河北之地省并数目最多,其中琅邪国省并了四十七城,勃海国省并二十七城,巨鹿郡、涿郡、山阳郡、西河郡各自均省并二十余城。
九月三十,时逢日食,执金吾朱浮上奏,指出建武帝执行的“法理严察”所带来的弊端,称以往频繁撤换郡县太守、县令,新旧更替,车马劳顿,无法让那些官吏在短暂的任期内真正发挥作用。另外,有些监察官吏公报私怨,往往对地方官吏吹毛求疵,苛求长短,以此取媚皇帝。太多严苛的举劾和纠弹,反而使得真假难辨,地方治理因此无法得到有效改善。
针对这一奏章,朝臣廷议,建国之始刘秀的初衷乃是以严法来整饬吏制,却不料急于求成,没有预料到结合当前的实际情况。刘秀表示愿意接纳谏言,从此地方守令的任免不再如此频繁。
冬十月十一,诏令曰:“吾德薄不明,寇贼为害,强弱相陵,元元失所。《诗》云:‘日月告凶,不用其行。’永念厥咎,内疚于心。其敕公卿举贤良、方正各一人;百僚并上封事,无有隐讳;有司修职,务遵法度。”
相对数月前的裁员诏令,建武帝又颁布了推举贤良、方正的诏令,国内政策体制的重心在不知不觉中转移。
十一月颁布诏令,凡王莽时期被没籍,贬为奴婢者皆获开释,赦免庶人。
十二月廿七,原大司空宋弘免职。
翌日十二月廿八,建武帝下诏:“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什一之税。今军士屯田,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战乱后,国家要发展,需抚民以静,休养生息,恢复经济。眼下国库匮乏,资金不足。于是刘秀和我商议后,最终决定减轻百姓赋税。
西汉初的田租是十五税一,景帝时改为了三十税一。刘秀效仿景帝,将建国时实行的十分之一的抽税形式改为三十分之一的比例份额。
正如庄光所言,一个国家要变得富强,不能仅仅依靠武力掠夺江山!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璋瓦
岁末,灵寿侯邳彤病故,那一日我突然四肢发冷,晕厥倒地。事后经太医诊断,竟发现我已怀有身孕。
谁也想不到,建武七年新年迎来的第一件意外之喜,竟是我又怀上了第三胎。
不孕吐,不嗜睡,胃口正常,在我晕倒之前,身体丝毫没有半点怀孕症状,以至于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我,在太医请脉后乐呵呵的报喜时,竟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预产期在七月,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无声无息,默默无闻的已经在我肚子里待了两月有余。我一直认为是年前太过操心政令国策,以至于内分泌失调……
“怎么办?”我苦着脸,殊无半分喜悦。
“什么怎么办?”相对我的苦恼,刘秀却是喜上眉梢。
我更加来气儿,嗔道:“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把我当母猪啊,一胎接一胎的生个没完?”
刘秀诧异的睨眼瞅我。半晌,这个三十六岁的大男人居然为难的皱起了眉头:“这岂能怪朕……”
“不怪你,难道怪我?”我瞪眼。
一旁的内臣宫女也一起臊红了脸,压低着头,想笑却又不敢。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臊得满面通红,一跺脚怒道:“以后……以后不许你碰我……”
“嗤……”有人没憋住,笑漏了气。虽然声音不响,却仍是将我闹了个大红脸,从里臊到了外。
“滚!滚!滚!”我佯怒轰人,“都给我出去!让你们笑个够!”
琥珀眉开眼笑的来拖我,我恼羞成怒,一并开涮:“臭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事,你和君陵眉来眼去的勾搭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琥珀变了脸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异常尴尬:“贵人……”
“得了,你的心也早不在我这了,等出了正月,我便将你送出宫去,以后你尽心服侍君陵去吧!”
琥珀又惊又喜,也顾不上羞臊了,双眸熠熠生辉:“贵人不是说笑?”
“等不及了?”
“不……不是,奴婢哪有……”她红着脸,想笑却又不敢放肆,嘴角抽搐着,终于低着头一溜小跑的出去了。
宫门阖上,殿内安静下来,我拉紧身上的麾袍,甩不去的忧心忡忡。
“为何愁眉不展?”刘秀顺势将我拉进怀中。
我舔着唇,尽量小心翼翼地问:“有了身孕,你还能准我出宫去找君陵么?”
其实即使之前没有怀孕,我也不敢过于放肆,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阴兴将庄光的意思传递进宫与我知晓。只是这种隔了一层,且单单靠文字来传达的表述方式,很难做到双方意见互换,及时沟通甚至领悟对方的意思。
于是再麻烦,我也总会找机会一个月出宫一趟,当面和庄光把那些讲不清的意思说个彻底。
“你想见弟弟,让他像郭况一样,时时进宫便是。”
我眉头打结,一筹莫展,再看刘秀,正埋头批阅奏章,专注的样子哪里还容我分心插嘴。
气闷的去另一间侧殿探望儿子女儿,却恰好撞见刘阳将刘辅一掌推翻在地。刘辅比刘阳大了一岁半,个头却只高出刘阳一根手指的长度,所以单论小孩子的气力,他的年龄并不占优势。而且刘阳刚才出手太快,他一个没留意便吃了大亏。
一旁的内侍赶紧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他却不依不饶,坐在地上一边踢脚,一边带着号啕的声音叫嚷:“反了你了!我要告诉母后,叫母后打你”
刘阳吓白了小脸,却仍是很倔强的挺起胸膛,张开双臂,硬气的顶嘴:“是你不对!是你先欺负妹妹!”
“我没欺负她!我……我只是觉得她腮帮子鼓鼓的,都是肉,很好玩!”
“你捏她的脸,把她弄哭了,你不是好哥哥!娘说,好哥哥不应该欺负妹妹!妹妹小,哥哥要疼爱妹妹,保护妹妹……”他的身后,刚满一岁的刘义王正被乳母抱在怀里,小脸挂满泪痕,像只糊花脸的小猫咪。
我见女儿哭得可怜,正想进殿去抱她,刘辅突然尖叫:“那是你的妹妹!才不是我的妹妹!”
刘阳小脸通红:“我的妹妹,就是不要跟你玩!我以后也不要跟你玩……”
许是恼羞成怒,刘辅突然撞向刘阳,双手用力一推,试图报刚才一跤之仇。刘阳撅嘴,两只胖胖的手掌伸出去挡。两个小屁孩相持不下,角力似的扭打在一起,翻滚倒地。
刘阳虽然力气不小,到底少吃了一年多的饭,刘辅的肢体灵活力远胜刘阳许多,只翻了两个滚,便把刘阳压在身下。他得意的骑在刘阳身上,用手拍打弟弟的屁股,嘴里不停的嚷:“驾!驾!你给我当马骑!哈哈……驾!”
“二殿下!”
“四殿下!”
众人慌了神,七手八脚的将他二人分开,刘辅拼命挣扎,临被人抱走前还用脚踢了刘阳两脚。
刘阳被人抱在怀里,小脸紧绷着。
我挨着门框站着,却并不进去,心里既疼惜又酸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刘阳撇过头,视线恰好与我撞上。募地,他一愣,倔强的小脸突然垮了下来,小嘴一扁,哇地放声大哭:“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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