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江山
刘阳被人抱在怀里,小脸紧绷着。
我挨着门框站着,却并不进去,心里既疼惜又酸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刘阳撇过头,视线恰好与我撞上。募地,他一愣,倔强的小脸突然垮了下来,小嘴一扁,哇地放声大哭:“娘娘二哥哥欺负妹妹!他还打我”
我在心里叹息着,一脚跨进门,刘阳在乳母怀中倾过身子,张开双臂向我扑来,我蹙着眉没有迎上去,反而退后一步避开他。
“哭什么?!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我硬起心肠,怒声喝骂。
刘阳哭声噎在喉咙里,但转瞬,嗓门放开,哭声成倍扩大。
我不理他,扭头看向刘辅,刘辅略一哆嗦,转身扑在中黄门肩上,倒也不再哭了。
“带二殿下下去洗把脸,吃点点心,然后送回长秋宫!”
“诺。”
刘辅被迅速抱离现场,临走,还对刘阳偷偷扮了个鬼脸,刘阳的哭声更大了,身子不安分的在乳母的怀里扭来扭去,险些害得乳母抱他不住。
刘义王毕竟年纪小,哭过之后早就忘了什么事,这时反而瞪着一双酷似刘秀的眼睛,乌溜溜的望着哭闹的哥哥,不时的发出咿咿哦哦的牙牙之音。
“带公主下去!”我低声吩咐,“阳儿留下,其他人都先下去!”
刘阳被放下了地,他哭声渐止,只是仍不时装样子的干嚎一两声,装可怜做戏给我看。
我将右手摁在他的头顶,他长得很高,小小年纪个头已经到了我的胯腰。
“刚才挨打了?”
“呜……”他继续假哭。
“知道为什么会挨打么?”
“呜呜……二哥哥坏……”
“是你笨!”我揉乱他的头发,退后两步,朝他招了招手,“跑过来撞我,像刚才你二哥对你那样……”
刘阳没有迟疑,缩着肩膀,低头像头倔牛般直撞了过来。我身体稍侧,在他冲力最大,快要挨近我的时候,突然提起脚尖,横在他膝盖位置。
扑通一声,刘阳摔了个狗啃泥,他趴在地上动也不动,过了不久,哇的声又是号啕大哭。
我叹了口气,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看来还是太小了,还是得等你再长大些,才能开始扎扎实实的练基本功。”
他用手背噌鼻涕,一脸邋遢样,我龇牙:“真脏!”取了帕子替他擦脸。
他擦干净脸,突然直愣愣的冲我背后喊了声:“父皇……”
我吃了一惊,转身时候扭得太快,险些崴了脚。
一只温暖的大手及时托住了我的腰:“小心哪!”
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祈求刚才教导儿子的那一幕没有被他老子撞见。
然而人算毕竟不如天算,刘秀蹲下地,视线与刘阳齐平,拍着他的肩膀,笑说:“你娘刚才可是脚下留情了呀!”
刘阳似懂非懂的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
刘秀松开手,提起裳裾,脚尖点在儿子膝盖上,来回摇摆数次,做踢腿状:“看清楚没?”他以超出我十倍的耐心,慢声细语的给儿子做着详尽的示范和解说,“像这样,抬腿起脚都要快!你娘刚才只是略略抬脚绊了你一跤而已,姿势是对的,力道却是极轻的。”
脸上火辣辣的一烫,幸好他背对着我看不到我窘迫涨红的脸。我赶紧提着裙裾,踮起脚尖,悄悄往门口撤退。
后退间,父子俩的话题已然转变。
“阳儿喜欢妹妹么?”
“喜欢……不过我更喜欢小弟弟。”
“为什么呀?”
刘阳伸出小胳膊弯曲上臂,展示了下其实根本不存在的肌肉:“我要教他打架!就和刚才父皇和娘教我的那样……”
“哦?”
“然后……我要和弟弟一起,把太子哥哥和二哥哥一齐揍扁!”他皱着鼻子,用力吸了吸鼻水,一脸得意,“三哥哥太怂,所以太子哥哥连打架也不肯算上他!嗯,那我也不要跟他打,太没意思!”
我脑袋猛地一炸,嗡的声像是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捅了一只硕大的马蜂窝,而下一秒窝里的马蜂便将向我疯狂扑来。
果然,刘秀转过头来。
我背贴在墙上,呵呵干笑:“阳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刘秀轻笑,笑声暧昧,似乎别有用意。
我心里愈发紧张,咽了口唾沫,龇牙咧嘴的笑:“我……我饿了,去找点吃的……”边说边僵硬的转身。
“丽华……”
“我……我去看女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向门口。
“你的新词儿可真多!”
我终究是晚了一步,刘秀的两条腿比我长,三两步便拐到我面前。
“不……不是我教的。”我狡辩,死鸭子嘴硬,“我……我整天跟你在一块儿,哪有闲暇教导儿子!”
“嗯……这倒也是。”
“是吧?是吧?我没胡说吧!”
“嗯。”他笑,眼睛里全是洞察了然的笑意。
在他的温柔一刀下,假面具没有维持多久,终于尽数塌方。
我决定破罐子破摔,耍无赖的大叫:“啊我不管了!嫌我教的不好,以后你自己教!”
“朕没说不好。”
“嗄?”
“只是……”他眼睑下垂,视线瞄在我的腹部,“还是应适当注意些胎教为宜!”
我险些厥过去,嘴角抽搐,好半天才有气没力的嘟哝:“鸡婆。”
他眯起眼:“朕不是鸡的婆婆。”
“喔!”我故作惊喜状,插科打诨,“你还记得呀!”
眼中的危险系数在上升,笑容愈发诡异:“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朕都会记得!”
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眼神能溺毙人,我在这样的注视下渐渐软化。他的左手揽起我的腰,右手托起我的下巴,脸缓缓靠近,炙热的鼻息拂在我的脸上,又酥又痒。
我意乱情迷的半闭上眼,红唇微撅的主动迎了上去……
身下有股力道在扯我的裙裾,我不耐烦的挑了挑眉,唇仍是撅着继续凑上去,却意外发现刘秀睁大了眼,无奈又好笑的仰高了下巴。
“父皇!娘……”刘阳不依不饶的一手扯了一人衣角,使劲摇晃,“你们是不是要打架呀?”
我闭上眼,恨不能将这坏事的小鬼头丢出去,却听刘秀沉沉而笑,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儿子茅草似的发顶。
“不是。”他一本正经的答复儿子的问题,“父皇和你娘亲更喜欢等你睡着了,在床上打架!”
我痛苦的呻吟一声,终于恼羞成怒的暴跳,双手使劲掐上他的脖子:“刘文叔”
毒舌
建武七年春正月初二,建武帝下诏令中都官﹑三辅﹑郡﹑国释放在押囚犯,除犯了死罪的犯人外,一律免除查办。服劳役的免刑,赦为平民,判刑两年以上而逃亡的犯人,将名字记下,以备查考。
诏令曰:“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鄙,至于富者奢僭,贫者单财,法令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卒乃知其咎。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悌弟薄葬送终之义。”
刘秀打破西汉末年盛行的厚葬之风,提倡薄葬。
二月十七,免去护漕都尉官。
三月初四,诏令:“今国有觽军,并多精勇,宜且罢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及军假吏,令还复民伍。”减少将士,令多余的士兵卸甲返乡为民,以利加快恢复经济发展。
彼时,公孙述封隗嚣为朔宁王,派兵协助,抵抗建武汉朝。
四月十九,建武汉朝大赦,刘秀再次公布诏令,命公﹑卿﹑司隶﹑州牧举贤良﹑方正各一人,为显求才若渴之心,愿亲自御试。
随着身体的逐渐笨重,我的体力和脑子都呈现出退化趋势。虽然我每天坚持散步锻炼,但是鉴于上一次临产出现的恐怖症状,这回刘秀将我盯得极紧,几乎事事都要过问,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每日都要饱受他的鸡婆唠叨。
我着急的是没办法再和庄光取得联系,即使中间有个阴兴传递有无,也甚是不便。
“我要出宫!”我撅着嘴耍无赖,虽然这样的手段每次均未见有何成效,但我除了发发孕妇脾气,实在想不出更合理的理由要求出宫。“宫里太闷了!”
刘秀没理我,径自取了皇帝信玺在诏书上盖了紫泥印。
“这是什么?”除秦代和氏璧传国玉玺外,皇帝玉玺一共有六枚,用以处理各类行政事务。这六枚玺印分别刻的是“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以及“天子信玺”,其中“皇帝信玺”专门用作三公任命诏书。
刘秀将诏书收于袖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朕择定了大司空的最佳人选!”
“哦。”我没留意,心里琢磨尽是要如何溜出宫去。
“过来!”他向我勾勾手指,神态轻佻得却更像是在召唤宠物。
“我要出宫!”我蹭过去,抓着他的胳膊使劲摇晃,旧事重提。
笑容倍加宠溺:“朕陪你一起去……”
“不要!”我一口回绝。
开玩笑,他要跟我一同去,那不是什么都穿帮了?
琥珀色的眸色逐渐加深,心跳没来由的跟着漏了一拍,我对他的神情变化实在是太熟悉了,外人或许看不出他细小动作的变化,我却了如指掌。
心中警铃大作,才要提高警觉,他已慢条斯理的笑说:“朕想,也是时候去见见故人了。”
我呆若木鸡,半天也消化不了这句话,他泰然自若的起身,顺手也将我一并扶了起来:“一起去吧,朕命人备辇。”
抓狂!
欲哭无泪!
背上突然爬上寒丝丝的冷意,看来他不仅早知道庄光的存在,也早知道我和庄光联手玩的那套暗度陈仓的把戏。
他什么都知道,却偏偏不戳破,任由我们一伙人在他面前演戏。
我心里不爽,甩了他的手,摆出一张臭脸。
“怎么了?”
“你明知故问。”
“生朕的气了?”他搂住我的腰,空着的另一只抚上我的肚子,碎碎念的唠叨,“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
我的手肘向后一缩,使劲撞在他的肚子上:“整天听你唠叨,不疯才怪!”
他挡住我的手,笑:“不是朕故意要瞒着你,而是……以庄子陵的为人,他若得知朕已知晓,立时便会离开雒阳。”
“那你也不必瞒着我啊!”我仍是耿耿,难以释怀。
他用食指点在我的唇上,一副深为了解的表情:“以你的性子,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么?只怕瞒得了一时,天长日久,难免露出马脚。”
“那你现在又不怕他知道了?”
“不是不怕,只是……事情总这么拖着,绝非长久之计。朕看了那些简章,句句精辟,此等人才如何能让他屈居民间,不为所用?”
我眨眼:“你打算怎么做?”
他沉吟不语。
“高官厚禄诱惑之?摆出皇帝架子强迫要挟?”
他摇头:“庄子陵何等样人,此等做法只会更快把他逼走而已。”
“那你究竟想怎么做?”
“昔日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而今朕欲拜子陵为三公!”
猛然领悟到刚才那张盖了皇帝信玺的大司空诏令,我顿时恍然。
我最终还是没让刘秀直接去见庄光,而是先将庄光从阴兴府邸“请”到了北军传舍,庄光是何等聪明之人,这一折腾,岂有猜不透的道理?于是,在请他移驾的同时,我又命执金吾派人将传舍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独自先去见了庄光,好话说尽,甚至还取了刘秀的任命诏书来给他,他却不屑一顾。那副疏狂傲气的模样,真让人恨不能打爆他的头。
庄光来到雒阳的事算是彻底曝光了,一时间众说纷纭,传舍前车水马龙。人人都知道他是皇帝重视的贤良,所以慕名者有之,巴结者亦有之,险些将大门挤破。
静观其态,发现庄光这家伙当真狂傲到了骨子里,一张嘴更是毒舌到令人牙痒却又无可奈何。
大司徒侯霸与庄光曾打过交道,算是有些交情,但碍于庄光眼下门庭若市,乃人人争抢的香饽饽,若是以三公的身份光临传舍寻访旧友,知道的会称赞是礼贤下士,不知道的会指责他谀奉新贵。
侯霸是个有头脑的人,他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既不怠慢旧友,也不辱没自己身份。他派了属下,一个名叫侯子道的人前往探视。
侯子道上门的时候,我正在跟庄光费舌,我的胡搅蛮缠,东拉西扯正气得庄光一肚子憋气,他拿我没辙,只差破口大骂。这当口侯子道递了侯霸的名刺,登门造访。
因为不方便和外人打照面,于是我躲进了复壁,侯子道翩然进门时,我飞快的伸头窥了一眼,却没能来得及瞧清对方的长相。
接待客人原该去堂上,可庄光不管这些,他够狂,也够傲,明知道侯子道是代表谁来的,却仍是无动于衷,没心没肺的安然坐在床上,箕踞抱膝,连最起码的礼仪都没有,放荡不羁。
“侯公听闻先生到来,本欲即刻登门拜访,然而迫于职责,是以未能如愿。希望等到日暮后,待侯公忙完公务,请先生屈尊至大司徒官邸叙话。”
我揉了揉鼻子,心里暗自好笑,庄光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侯霸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果然,庄光答非所问:“君房素来有痴病,现在位列三公,这个痴病好些了没有?”
侯子道噎得久久没有回答,我躲在复壁中咬着下唇,使劲掐自己的大腿,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那个……位已三公鼎足,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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