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幻之屋





  “约翰死了,”她说,“约翰死了。” 
  带着一种突然产生的权威,那个高个子的有着树叶般褐色头发的年轻女子迅速走向她。 
  “把那个给我,格尔达,”她说。 
  并且灵巧地,在波洛没来得及抗议或干涉之前,她从格尔达。克里斯托的手中拿走了左轮手枪。 
  波洛快步向前。 
  “你不能那样做,小姐——” 
  那个年轻女子听到他的话后,紧张地吓了一下。那支左轮手枪从她的手指中滑落了。而她正站在游泳池边上,于是那支左轮手枪在跌落时溅起了一片水花,然后就窜入水中了。 
  她的嘴唇张着,吐出一声满带惊恐之情的“哦”,转过头抱歉地看着波洛。 
  “我真是一个傻瓜,”她说,“对不起。” 
  波洛片刻之间没有说话。他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红褐色的眼睛。它们十分镇静地对视着他,使他怀疑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否正确。 
  他平静地说: 
  “应该尽可能少地动这些东西。每样东西都应该保持原样,直到警察来看过。” 
  接着那儿有一阵小小的骚动——十分微弱,只是一圈不安的涟漪。 
  安格卡特尔夫人厌恶地嘀咕着:“当然。我猜——是的,警察——” 
  以一种平静的、悦耳的、略带厌恶情绪的声音。那个身着射击服的男人说:“我恐怕,露西,这是不可避免的。” 
  在那一刻的沉默和认识当中,传来了脚步声和嗓音,确信无疑地,这是轻快的脚步和愉快的、不和谐的嗓音。 
  沿着房子前的那条小路走来了亨利。安格卡特尔爵士和米奇。哈德卡斯尔,他们在一起说着,笑着。 
  看到了围着游泳池的人群,亨利爵士突然停下,惊愕地叫道: 
  “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了?” 
  他的妻子回答道:“格尔达——”她猛然地中断,“我的意思是——约翰已经——” 
  格尔达用她那单调的、困惑的声音说: 
  “约翰被枪杀了,他已经死了。” 
  他们都望着她,感到困窘。 
  接着安格卡特尔夫人迅速地说: 
  “我亲爱的,我认为你最好回去并且——并且躺下。也许我们最好都回到房子里去?亨利,你和波洛先生可以留在这儿并——并等候警察。” 
  “这将是最好的安排,我认为,”亨利爵士说。他转向格杰恩,“你能打个电话给警察分局吗,格杰恩?就确切地讲述一下刚发生的事。当警察到达后,把他们直接领到这儿。” 
  格杰恩略微点了一下头说:“是,亨利爵士。”他看上去有点儿害怕,但他仍然是最完美的佣人。 
  那个高个的年轻女子说:“来吧,格尔达,”从另一个女人的胳臂中抓住了她的手,她领着毫不抗拒的她离开了,顺着小路走想房子,格尔达就好像走在梦中一样。格杰恩向后退了一点儿,让她们通过,然后挎着一篮鸡蛋跟在后面。 
  亨利爵士猛地转向他的妻子:“现在,露西,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安格卡特尔夫人摊开了茫然的双手,一个可爱的无助的姿势。赫尔克里。波洛感到了它的魅力和辩解。 
  “我亲爱的,我几乎不知道。我和母鸡们呆在一起。我听到一声似乎很近的枪声,但我并没就此联想到任何事情。毕竟,”她向他们所有的人辩解道:“一个人不可能这样做!接着我沿着小路来到游泳池,而约翰躺在那儿,格尔达拿着那支左轮手枪站在他旁边。亨里埃塔和爱德华几乎同时赶到——从那边。” 
  她向游泳池较远的一边点点头,那儿有两条穿过树林的小路。 
  赫尔克里。波洛清了清他的嗓子。 
  “他们是谁,这个约翰和这个格尔达?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话,”他抱歉地加了一句。 
  “哦,当然。”安格卡特尔夫人带着歉意转向他。“约翰是约翰。克里斯托,克里斯托大夫。格尔达。克里斯托是他的妻子。” 
  “还有那个和克里斯托夫人一起走进房子的女士呢?” 
  “我的表妹,亨里埃塔。萨弗纳克。” 
  有点响动,波洛左边的那个男人有一点极其轻微的响动。 
  “亨里埃塔。萨弗纳克,”波洛想,“他不愿意她说这个——但这,毕竟是我应该了解的……” 
  (“亨里埃塔!”那个垂死的男人曾说。他曾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说。一种使波洛回想起某种东西的方式——关于某个事件……现在,它是什么?无论是什么,它将降临到他身上。) 
  安格卡特尔夫人正在继续说话,决心完成她的社交职责。 
  “这是我们的另一个表弟,爱德华。安格卡特尔。还有哈德卡斯尔小姐。” 
  波洛接受这些介绍时,礼貌地鞠躬致意。米奇突然感到她想歇斯底里地大笑,她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 
  “现在,我亲爱的,”亨利爵士说,“我认为就像你建议的那样,你最好回到房子里去。我将同波洛先生在这儿说一些话。” 
  安格卡特尔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我真的希望,”她说,“格尔达已经躺下了。那是正确的建议吗?我真的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我的意思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先例可循。一个对一个杀了她丈夫的女人该说些什么呢?” 
  她望着他们,似乎希望对她的问题会有某种权威性的答案。 
  接着她顺着那条路走去。米奇尾随着她,爱德华殿后。 
  波洛随着男主人离开了。 
  亨利爵士清了清嗓子。他似乎有点儿不能肯定该说些什么。 
  “克里斯托,”他最后评述道,“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家伙——一个非常能干的家伙。” 
  波洛的眼睛再次停留在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他仍然有着那种古怪的印象,那个死去了的男人比活着的人更具有生命力。 
  他感到奇怪,究竟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印象。 
  他礼貌地对亨利爵士的话做出反应。 
  “像这样的一个悲剧是非常不幸的,”他说。 
  “这类事情你比我在行,”亨利爵士说,“我以前从不认为我会和一个杀人犯离得这么近。我希望到现在为止我没做错什么事?” 
  “程序非常正确,”波洛说,“你叫了警察,并且在他们到达并接管这儿之前,我们没有任何事可做——除了确保有人动尸体擅自乱动证据之外。” 
  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单词时,他向下望着游泳池。在那儿他能看到那把左轮手枪正躺在混凝土的池底,被蓝色的池水微微触动。 
  这个证据,他想,也许已经被擅自乱动了,在他,赫尔克里。波洛能够阻止之前。 
  但那不是——那只是一个意外。 
  亨利爵士厌恶地嘀咕着: 
  “想想我们不得不站在周围?有一点儿寒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应该这样想,是否我们可以到凉篷里去?” 
  波洛,已经感受到了脚底的湿气和发抖的倾向,于是高兴地同意了。凉篷座落在游泳池离房子最远的一边,通过它敞开的门,他们可以俯视游泳池的景色以及尸体,还有那条通向房子的警察将要走的小径。 
  凉篷里豪华地布置着舒适的有靠背、扶手的长椅,以及色彩缤纷的当地产的地毯。在一个上了漆的铁几上,一个托盘里放置着几个玻璃杯和一玻璃瓶雪利酒。 
  “我很愿意请你喝一杯,”亨利爵士说,“但我想在警察到来之前我最好还是不动任何东西——不动,我应该想象,这儿的任何东西都会使他们感兴趣。最好还是以安全为重。格杰恩当时还没有拿来鸡尾酒,我看是,他正在等你呢。” 
  他们两个相当小心地坐在靠近门的两张柳条椅里,这样他们就能够看到通向房子的那条小路了。 
  一种拘束弥漫在他们之间。这是一个很难进行一场谈话的场合。 
  波洛在凉篷内环视,注意着任何不同寻常的能吸引他的东西。一条昂贵的白狐披肩不经意地搭在其中一把椅子的靠背上。他想知道它是谁的。它的那种招摇的富丽堂皇和他到现在为止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和谐。他不能,例如,想象它环绕在安格卡特尔夫人的肩头上。 
  它使他忧虑。它散发出一种富足和自我标榜的混合气味——而这些特征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任何人都缺乏的。 
  “我想我们可以抽烟,”亨利爵士说,将他的烟盒递向波洛。 
  在拿烟之前,波洛嗅了嗅空气。 
  法国香水——一种昂贵的法国香水。 
  它只留下一条踪迹,并且在那儿,又一次这种香味在他的头脑中和空幻庄园的任何一个居住者都联系不上。 
  当他向前侧身在亨利爵士的打火机上点燃自己的烟时,波洛的目光落到了一小堆火柴盒上——六盒——放在靠近一张长椅的一个小茶几上。 
  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古怪的吸引他的细节。 

  
  

 





第十二章



  “两点半,”安格卡特尔夫人说。 
  她在客厅里,同米奇和爱德华在一起。从亨利爵士书房那禁闭的门后,传来了小声嘀咕的声音。赫尔克里。波洛,亨利爵士和格兰奇警长在里边。 
  安格卡特尔夫人叹息道: 
  “你知道的,米奇我仍然觉得一个人应该吃点儿什么作为午餐。这似乎是,当然不太恰当围坐在桌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毕竟,波洛先生是被请来吃午餐的——而且他也许已经饿了。可怜的约翰。克里斯托被杀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不可能使他像我们一样烦恼不安。而且我不是真的自己想吃东西,我也必须说亨利和爱德华在整个上午都在外边射击,一定是饿极了。” 
  爱德华。安格卡特尔说:“别为我担心,露西,亲爱的。” 
  “你总是很会体谅别人,爱德华。接着是戴维——我注意到他昨天晚上的晚宴吃了很多,智慧的人们总是似乎需要大量的食物。戴维在哪儿,顺便问一句?” 
  “他上楼回自己的屋了,”米奇说,“在他听说所发生的事情之后。” 
  “是的——恩,他相当有策略。我敢断定这使他感到局促不安。当然,无论你怎么说,一个谋杀犯都是一个令人不安的东西——它使佣人们心烦意乱,打乱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我们本来准备午餐吃鸭子的——幸运的是,冷着吃起来也十分美味。应该为格尔达做些什么呢,你认为呢?在碟子上放一些点心?一些浓汤,也许?” 
  “的确,”米奇想,“露西没人性!”接着伴随着一阵疑惑,她思考着,也许是因为露西太有人性了,以致于会使一个人如此震惊!难道这不是那个普通的直言不讳的事实吗——所有的灾难都被这些细小的丰富的疑惑和猜测所包围而遭到阻碍。露西只不过说出了大部分人不敢承认的想法而已。人们确实想到了佣人们,并且为饭菜担心。并且人们确实,甚至,感到了饥饿。她自己就在那一刻感到了饥饿!同时还相当恶心。一种古怪的混合物。 
  并且毫无疑问地,存在着一种普遍的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昨天,人们提到她时还称为“可怜的格尔达”表现出一种怜悯,而现在,可能,不久之后就将站在被告席上被指控谋杀。 
  “这些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米奇想,“它们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 
  她的目光穿过屋子注视着爱德华。“他们不应该,”她想,“发生在像爱德华这样的人身上。这么远离暴力的人。”她在看着爱德华时感受到了安慰。爱德华,如此平静,如此有理智,如此平和和镇定。 
  格杰恩走了进来,让人信任地倾斜着身体,以一种合适的压低了的声音说: 
  “我已经在客厅放置了三明治和一些咖啡,夫人。” 
  “哦,谢谢你,格杰恩!” 
  “的确,”当格杰恩离开房间后安格卡特尔夫人说。“格杰恩是非常出色的,没有格杰恩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总是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事。一些实在的三明治就同午餐一样——它们无所谓无情,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哦,露西,它们是这样的。” 
  米奇突然感到温暖的泪珠淌下了她的脸颊。安格卡特尔夫人看起来很惊奇,嘀咕着: 
  “可怜的宝贝儿。对你来说,承受得太多了。” 
  爱德华穿过屋子来到沙发前,坐在米奇身边。他用胳臂环绕着她。 
  “别担心,小米奇,”他说。 
  米奇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臂膀里,在那里面舒服地抽泣着。她回忆起了一个复活节的假期,在安斯威克她的兔子死了之后,爱德华对她是那么好。 
  爱德华温柔地说:“只是受惊了而已。我能给她拿一些白兰地吗,露西?” 
  “在客厅的餐具桌上。我不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