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幻之屋





  “特里,你是怎么拿到报纸的?我告诉过柯林斯小姐——” 
  他点点头——奇怪地重复地点头,就像一个很老的老头。 
  “我出去买了一张,我知道上面一定有些你不愿告诉我们的事情,要不然为什么柯林斯小姐把它们都藏起来了?” 
  对特伦斯隐瞒真相永远也没用。他那种奇特的、客观的、科学的好奇心总是要得到满足的。 
  “为什么他被杀死了,母亲?” 
  她在那时崩溃了,变得歇斯底里。 
  “别问我这个——别谈这个——我不能谈这个……这一切太可怕了。” 
  “但他们会查出来的,难道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他们必须查出来。” 
  这么理智,这么冷静。这使格尔达想尖叫、大笑和痛哭。她想:“他不在意——他不可能在意——他只是继续问问题。天哪,他甚至没有哭。” 
  特伦斯已经走了,躲避埃尔西姨妈的照顾,一个孤独的有着一张僵硬的,受伤的面孔的小男孩。他总是感觉到孤独一个。但直到今天之前,这并不要紧。 
  今天,要是有一个能够理智而机敏地回答问题的人该有多好。 
  明天,星期二,他和尼科尔森。迈因纳将要制造硝化甘油。他曾一直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往着这一天。现在激动消失了,他已不在乎是否永远不能制造硝化甘油了。 
  特伦斯感到自己几乎要休克。不再在乎任何有关科学实验的一切。父亲被谋杀了……他想:“我的父亲——被谋杀了。” 
  并且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生根——成长……一股慢慢升起的怒火。 
  贝里尔。柯林斯敲了一下卧室的门,并走了进来。她面色苍白,神情镇定,十分能干。她说: 
  “格兰奇警长到了。”当格尔达喘了口气,可怜地看着她的时候,贝里尔迅速地接着说:“他说他没有必要使您担心。他将在走之前同你谈谈,但这只是关于克里斯托医生工作的例行公事,我可以告诉他想知道的事情。” 
  “哦,谢谢你。” 
  贝里尔迅速地退了出去。格尔达叹息着说: 
  “科利真是一个好帮手多么好啊,她这么老练。” 
  “是的,确实如此,”帕特森夫人说,“一个出色的秘书,我能肯定,非常普通,姿色平平的女孩,不是吗?哦,恩,我总认为这样最好。尤其是和一个像约翰那样有吸引力的男人在一起。” 
  格尔达对她勃然大怒: 
  “你是什么意思,埃尔西?约翰永远也不会——他从不——好像如果他有一个漂亮的女秘书的话,他就会与之调情或做出一些恶心的事情。约翰一点儿也不这样!” 
  “当然不是,亲爱的,”帕特森夫人说,“但毕竟,人们知道男人们是怎样的!” 
  诊室里,格兰奇警长面对着贝里尔。柯林斯那冷冷的、好战的目光。是好战的,他注意到了这点。喔,也许这是天生的。 
  “相当普通的女孩,”他想。“她和医生之间没有什么,我不应该这样想。不过她可能爱上了他,有时这样也会成功。” 
  但这次不是,他得出了结论。贝里奇。柯林斯对他提出的问题的回答堪称清晰的典范。她回答迅速,而且显然她非常熟悉那位医生工作的每一个细节。他改变了立场,并开始试探约翰。克里斯托和他妻子之间的关系。 
  “他们一直,”贝里尔说,“关系很好。” 
  “我想他们像大多数的夫妻一样不时地有些争吵吧?”警长的话听起来轻松而自信。 
  “我不记得有任何争吵。克里斯托夫人非常爱她的丈夫——百依百顺。” 
  她的声音中有一丝淡淡的鄙视。格兰奇警长听出来了。 
  “这个女孩是一个相当坚定的女权主义者。”他想。 
  他大声地说: 
  “她一点儿也不维护她自己吗?” 
  “是的。每件事都是围绕着克里斯托大夫。” 
  “暴君似的,恩?” 
  贝里尔考虑着。 
  “不,我不能那么说。但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自私的男人。他认为克里斯托夫人完全顺从他是理所当然的。” 
  “他和病人们有什么麻烦吗——我指的是女人们?你不必考虑是否应该坦白,柯林斯小姐。理解医生们在这个行业中有他们的麻烦。” 
  “哦,那种事!”贝里尔的声音中充满了蔑视。“克里斯托大夫在这个行业中处理任何麻烦时都是非常平等的。他对病人态度十分和蔼。”她加了一句,“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医生。” 
  一种几乎不情愿的仰慕蕴含在她的声音中。 
  格兰奇说:“他和某个女人纠缠不清是吗?别自欺欺人了,柯林斯小姐,这很重要,我们得知道。” 
  “是的,我能理解。这不在我知道的范围内。” 
  有一点点过于唐突,他想。她不知道,但也许她猜到了什么。 
  他突然问道:“亨里埃塔。萨弗纳克小姐呢?” 
  贝里尔的双唇紧紧闭着。 
  “她是这家人的亲密的朋友。” 
  “不——医生和克里斯托夫人之间由于她而产生了麻烦事吗?” 
  “当然没有。” 
  这个回答是着意强调了的。(过于强调了?) 
  警长又改变了立场。 
  “维罗尼卡。克雷小姐呢?” 
  “维罗尼卡。克雷?” 
  贝里尔的声音里纯粹的惊奇。 
  “她是克里斯托医生的一个朋友,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至少,但我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 
  “一个电影女演员。” 
  贝里尔的眉头展开了。 
  “怪不得!我奇怪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但我不知道克里斯托大夫认识她。”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太积极了,以致于警长立即放弃了这个话题。继续向她询问上个星期六克里斯托大夫的举止。而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贝里尔回答中的自信动摇了。她缓缓地说: 
  “他的举止同往常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同呢?” 
  “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他打铃叫最后一个病人之前有很长的一段空隙——通常当他要外出的时候,他总是急于处理完事情。我认为——是的,我确切地认为他好象有什么心事。” 
  但她不能更确定了。 
  格兰奇警长对他的调查不是很满意。他还没有找到确立动机的基础——而动机必须在这件事作为一桩案子送到检查官那儿之前确立。 
  就他个人而言他非常肯定是格尔达。克里斯托枪杀了她的丈夫。他怀疑嫉妒就是动机——但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证据。库姆斯警官一直在询问女佣,但她们所说的都是同样的话。克里斯托夫人对她丈夫崇拜得五体投地,无以复加。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想,一定是发生在空幻庄园。并且他记起来了,在空幻庄园他感到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不安。他们那儿所有的人都很古怪。 
  桌上的电话响了,柯林斯小姐拿起了听筒。 
  她说:“是您的,警长先生,”并把话筒递给了他。 
  “喂,我是格兰奇。你是谁?”贝里尔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变化,奇怪地望着他。那张神色木然的脸上同往常一样毫无表情,他正嘟囔着——倾听着。 
  “是的……是的,我已经知道了。绝对肯定,是吗?肯定没错。是的……是的……是的,我就回去。这儿我的事差不多完了。是的。” 
  他放下听筒,一动不动地坐了片刻。贝里尔奇怪地看着他。 
  他缩成一团,用一种同先前询问时完全不同的声音问道: 
  “你没有自己的看法,柯林斯小姐,关于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关于谁杀了克里斯托医生,你有什么看法吗?” 
  她直率地说: 
  “我绝对没有一点儿想法,警长先生。” 
  格兰奇缓慢地说: 
  “当尸体被发现时,克里斯托夫人正站在他旁边,手里握着左轮手枪——” 
  他有意不把话说完,留下了一个没有说完的句子。 
  她反应迅速,但并不激烈,而是冷冷的,有判断力的。 
  “如果你认为是克里斯托夫人杀了她的丈夫,那么我能十分肯定你错了。克里斯托夫人一点儿也不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女人。她非常温柔和谦卑,并且完全处在医生的支配之下。对我来说,只要任何人有一刻想象是她枪杀了医生,都很荒谬,即使有很多表面上的东西可能对她不利。” 
  “那么如果她没有,又是谁呢?”他敏捷地问。 
  贝里尔慢慢地说:“我不知道。” 
  警长走向门口。贝里尔问: 
  “你想在走之前见一下克里斯托夫人吗?” 
  “不——好,也许我还是见见她。” 
  贝里尔再次感到奇怪,这不是在电话铃响之前询问他的那个格兰奇警章。他得到了什么消息使他转变得这么厉害呢? 
  格尔达紧张地走进屋里。她看上去不快而困惑。她用低低的、颤抖的声音问: 
  “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还没有,克里斯托夫人。” 
  “这是多么不可能——多么绝对地不可能。” 
  “但它确实发生了,克里斯托夫人。” 
  她点点头,低头向下看,将一条手绢揉成了一小团。 
  他平静地说: 
  “你的丈夫有没有仇人,克里斯托夫人?” 
  “约翰?哦,不。他非常了不起。大家都敬慕他。” 
  “难道想不起什么人对他心怀怨恨吗”——他停了一下——“或者对你?” 
  “对我?”她似乎很惊奇,“哦,不,警长先生。” 
  格兰奇警长叹了口气。 
  “关于维罗尼卡。克雷小姐呢?” 
  “维罗尼卡。克;雷?哦,你指的是那天晚上来借火柴的那个人吗?” 
  “是的,就是她。你认识她吗?” 
  格尔达摇了摇头。 
  “我以前从未见过她。约翰是很多年以前认识她的——她说的。” 
  “我猜测她也许对他怀有仇恨,而你不知道。” 
  格尔达充满尊严地说: 
  “我不认为任何人会对约翰怀有恶意。他是最和善、最无私的人——哦,还是一位最崇高的人。” 
  “哼,”警长说,“是的,绝对如此。那么,早安,克里斯托夫人。你知道审讯的事吧?星期三上午十一点钟在玛格特戴普里奇。将会很简单的——没有什么使烦恼的东西——可能会延期一个星期,这样我们就能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哦,我明白,谢谢你。” 
  她站在那儿,目送他离去。他怀疑是否,即使现在,他是否已经掌握了她是主要嫌疑犯的事实。 
  他叫了一辆出租——鉴于他刚才在电话里被告知的消息,这是正当的费用。那条消息正将他引向何处,他不知道。从表面来看,它似乎完全不相关——真是疯了。它完全没有意义。然而在某个他还看不到的方面,它必定是有意义的。 
  从中推断出来的惟一结论,是这桩案子完全不是他迄今为止假设的那个简单的、明白的案件。 

  
  

 





第十七章



  亨利爵士好奇地望着格兰奇警长。 
  他缓缓地说:“我不太肯定我是否理解了你的话,警章先生。” 
  “这非常简单,亨利爵士。我请求您检查一下您的轻武器收藏。我相信它们都已分类并编了索引吧?” 
  “自然是这样。但我已经认出了那支左轮手枪是我的藏品的一部分。” 
  “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亨利爵士。”格兰奇暂停了片刻。他的本能总是不允许他泄露任何消息,但在这个特别的例子中他觉得有些压力。亨利爵士是一个重要人物,他会毫无疑义地听从他的请求,但他也会询问原因的。警长决定告诉他理由: 
  他平静地说: 
  “克里斯托大夫不是被你今天早晨鉴定的那支左轮手枪杀死的。” 
  亨利爵士的眉毛扬了起来。 
  “不可思议!”他说。 
  格兰奇隐约觉得得到了安慰,不可思议正是他自己的感受。他感谢亨利爵士说出这种感受,也同样感激他没有再说别的。这是在此时他们所能取得的最大的进展。这件事是不可思议的——并且在此之外毫无意义。 
  亨利爵士问: 
  “你有理由认为那射出致命一枪的武器是我的收藏品吗?” 
  “一点儿也没有。但我不得不确定一下,是否能够断定,不是你的左轮手枪。” 
  亨利爵士认可地点了点头。 
  “我赞同你的观点。那么,我们将开始工作,这将会花费一点儿时间。” 
  他打开桌子,取出一本皮面的卷宗。 
  当他打开它时,重复说了一句: 
  “检查将会花费一点儿时间——” 
  格兰奇?